太子裙下臣 第15節
第16章 太子怒 那藥黑漆漆的,味道也難聞,卻是宋晏儲自小喝到大的。 往日宋晏儲只當自己自幼體虛,也從來沒想過這藥到底是治什么的,皇后送來,她就喝。 誰又能想到,這藥才是害她這么些年身體一直不得好轉的罪魁禍首。 親生的母親,想要她的命。 宋晏儲眼瞼微垂,暖色的燭光在密而長的睫毛上撒下一片光暈,映照的那張艷麗無比的面容朦朧看不清。 玉溪有些口干舌燥,她不自覺地舔了舔唇,不知是緊張還是什么。 宋晏儲閉了閉眼,聲音低啞,帶著無比復雜的情緒:“放那吧?!?/br> “殿下……”玉溪張了張嘴,糾結道:“娘娘讓殿下趁熱喝了,等放涼了,藥效就不好了?!?/br> 宋晏儲坐在椅子上,修長的十指緊緊地扣著扶手,仿佛要把指甲掐進去,鮮明的骨節處依稀可見青色。 她一手揉著腦袋,淡淡道:“放下,出去?!?/br> 宋晏儲面上平淡,不顯怒意,但那聲音冰渣一般刺進人心里。 玉溪縮了縮脖子,也不敢再說什么,慌忙地把藥罐放下,小心翼翼的說了一句奴婢告退就忙不跌地跑了出去。 外面一片漆黑,似是張開血盆大口的猙獰巨獸。殿內燭光盈盈,卻也沉寂得可怕。 清汝站在她身側,小心翼翼的開口:“殿下……?” 宋晏儲看著那漆黑的藥罐,眸中情緒復雜莫測,似掩在平靜海面下的波濤洶涌,隨時會爆發。 自做了那個夢開始,宋晏儲開始一步步地謀劃、布局。費家、趙家,那些在幕后野心勃勃,肖想皇位的人;那些在江南地區攪弄風雨的人;甚至是那些以孟開鴻為首的敵國探子—— 宋晏儲小心小心再小心,織下了一張巨大的網,只等待時機成熟,便將他們一網打盡。 她控制朝堂,控制人心,可唯獨不明白,身為母親,皇后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在自己的藥中下毒的。 一個是親生孩子,一個是娘家侄子。似乎在皇后眼中,她與永遠都比不上費青渟。 ……難道僅僅是因為她是一個女兒嗎? 這真是親娘? 蕭淮的話還在耳畔作響,宋晏儲的手無意識緊了緊,眸中閃過一抹茫然。 宋晏儲不是傻子,她只是從來不愿意去懷疑,也不敢去懷疑費家竟然膽大包天到這種程度。 可若是真的呢?她不是皇后的親子?費青渟才是? 自幼以來皇后的態度在腦海中一一呈現:口口聲聲為她好,卻刻意挑撥她和皇帝的關系,說只有費家才是她真正能相信的,所做的一切最后歸根到底似乎都是費家受益。 可宋晏儲不明白,費家所作所為又是何苦?一個真正的太子,不比一個女扮男裝的太子強?皇后也不必再因為她的身份被揭穿而每日擔驚受怕,費家也不必擔心因為混淆皇室血脈引來滅門災禍。 “殿下?!标愑竦穆曇粼诙呿懫?,宋晏儲回過神,抬頭看他。陳玉試探道:“敢問殿下,這藥要怎么處理?” 宋晏儲目光落在那藥罐上半晌,才輕聲道:“扔了吧?!?/br> “是?!标愑癫桓叶鄦?,連忙退了下去。 早在兩年前,往日對皇后娘娘言聽計從的殿下就變了,變得格外小心謹慎,與皇后娘娘關系也不復之前那般親密了,甚至坤寧宮那邊送來的吃食還要檢查過后才肯入口。倒是同陛下只見,有了些許父子之間該有的情誼。 在別人看來這或許未必是好事,但在陳玉看來—— 殿下能夠擺脫皇后娘娘真正獨立起來,才是真的好事。 許是察覺到宋晏儲心情不佳,整個大殿的宮女太監大氣兒都不敢出。清汝走到她身旁,道:“殿下,時辰不早了,先歇了吧?!?/br> 宋晏儲揉了揉額角,點了點頭。 今天一天應付完皇后又去應付皇帝,晚上又來這么一出,著實是讓人身心俱疲。 太子所居奉陽殿,一應飲食起居皆在此處。宋晏儲推門而入,清汝則在門外守著。 太子因為身份緣故素來不喜下人伺候,清汝早已習慣,在太子就寢之前先將寢殿收拾妥當,太子睡后再去熄滅蠟燭。 宋晏儲甫一踏進內殿,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殿內紅燭高照,燭火搖曳生姿,氣氛旖旎異常。 宋晏儲心里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她沿著床榻走去,就見床欞上紅紗輕晃,襯著微醺的燭光,更顯婀娜多姿。 宋晏儲一下就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她淺色的唇緊抿,快步上前,一把掀開那刺眼的紅紗,床榻上的情景一覽無余。 一個男人。 一個只著薄紗,雙眼含霧,嫵媚動人的貌美男人。 是的,貌美。 宋晏儲閉了閉眼,臉色難看至極。 “殿下……”那男人膝行上前,眼波流轉,比女人還要柔媚上幾分的臉上帶著幾分不經意的誘惑,伸手就要去摸宋晏儲的腰帶。 宋晏儲猛地往后退了幾步,臉色鐵青喚道:“陳玉!” 陳玉本在外間守夜,聞言心里一咯噔,還當是出了什么事,連忙跑了進來,就見那男人跪坐在床榻邊緣,身上該露的不該露的都露出來了。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宋晏儲,哀怨出聲,語氣似有百轉千回:“殿下……” 陳玉見此哪還不明白怎么回事?臉色一會青一會紫,低頭不敢去看宋晏儲。 宋晏儲差點氣笑了,捂著胸口邊喘著粗氣邊悶聲咳著。她道:“孤離京兩載,東宮就變成什么玩意兒都能進來的了?” 陳玉冷汗直落,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宋晏儲冷笑一聲,看也不看那男人,冷聲道:“拉下去,審?!?/br> 那男人臉色煞白,張嘴就要說什么??伤侮虄ρ垡娭驮跉忸^上,陳玉哪還敢讓他壞了殿下的興致,連忙塞住他的嘴,帶人把他拖了下去。 他恭聲討饒:“是奴才辦事不利,還請殿下莫要氣壞了身子?!?/br> “孤如何能不氣?”宋晏儲抬眼看他:“今日東宮能被這種不三不四的人進來,明日是不是孤死在刺客手里你都不知道!???”宋晏儲揚手一揮,杯盞“啪”地落地,發出一聲脆響,在大殿里格外清晰。 陳玉“噗通”一聲跪伏在地,大殿里外宮女太監更是不敢言語,噤若寒蟬。 一時之間,殿內靜得一根針落下的聲音都聽得見。 宋晏儲在外面名聲極差,但那多是有心之人添油加醋的結果。在東宮里她待下人還算寬和,陳玉何時見過她發這么大的脾氣,一時之間心里暗暗叫苦,更是恨那個自作主張的人。 宋晏儲身子本就沒養好,今日又是一出接著一出,氣得臉色發白,咳得身子一顫一顫的,墨色的青絲映在臉上,襯著那蒼白的面色更顯精致脆弱。 陳玉看著束手無措,又怕自己上前再觸了她的霉頭。 咳了好一會,宋晏儲才算是慢慢緩了過來,她看著陳玉,沉著臉道:“今日之事,孤暫且不同你計較?!?/br> “方才那人,你去給孤審清楚了,看看是誰,那么有想法來給孤送人?!?/br> 陳玉喏喏點頭,連忙退了下去。 這一番鬧騰下來,寢殿算是不能睡了。清汝帶著一群宮女去把偏殿收拾了出來。宋晏儲坐在桌案旁,思緒混亂。 東宮守衛森嚴,哪怕她離京兩年,也不可能那么輕而易舉地放人進來,畢竟那些守衛還要腦袋呢。是以今日之事,定是東宮內部有人接應。 宋晏儲深深嘆了一口氣,只覺得滿身滿心的疲憊。 第17章 你讓爺上去爺就上去?…… 已是深夜,東宮卻是燈火通明。 陳玉一路小跑至殿內,擦著冷汗將審出來的結果告知宋晏儲。 宋晏儲離京兩年,陳玉隨著她去江南,東宮一應大小事件都是由張太監和諸位東宮輔臣負責。方才那男人,就是姓李的一位大人送來的。 宋晏儲在宮外幸了一個小倌不是什么秘密,費家那場宴會上鬧得那么大,甚至就連嫡出郎君費青渟都被抓進了大理寺,京城上下稍微有點人脈的都能打聽出來怎么回事。 宋晏儲在外的名聲雖說極為不好,又是暴戾又是縱欲無度,但有心人都知道這些都是捕風捉影的傳聞,以往也不是沒人給身邊送過美人,男女都有,可就是沒見太子對誰親近過。有些人便是想走捷徑討好太子也找不到路子。 太子幸了一個小倌的消息傳出來之后,一些耿直的臣子罵太子不重身份,荒yin無道;但更多的人還是從這件事中看到了機會,原本就沒有完全熄滅的念頭再次蠢蠢欲動了起來。 李大人就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時人多好狎妓,去類似碎玉樓之類的小倌館更是被位高權重之人當做雅事,甚至還專門有買一些皮子好看的幼童回去□□的。教養好的小倌同樣能讓那些達官貴人一擲千金,比之那些花魁娘子也不差什么。 李大人以為太子開了葷,嘗到了滋味兒,便自以為摸準了太子的心思,買通了張太監,悄無聲息地把人塞到了太子床上。 宋晏儲臉色沉沉,在昏暗的大殿內看的不甚清楚。陳玉不敢多說一言。 宋晏儲離京兩年,信任之人大多帶去江南,那張太監就是陳玉不在的時候主管東宮內外事務之人。 卻不想東宮兩年無主,惹得下面那些人膽子也肥了起來,敢私通外臣,瞞著主子自作主張。還有那些東宮輔臣,大多都是費家舉薦來的,可想而知一個個都是什么貨色。宋晏儲這些年忙著江南一事,分身乏術,內院便也懶得管。卻忘了她身邊伺候的人除卻清汝和陳玉是她自己提拔上來的,大多都是皇后派來的人,還有一些人費盡心思派來的探子。 就今日這事,只怕已經由著那些探子的嘴,傳遍整個京城了。待到明日,各酒樓茶肆,定是太子的二三風流韻事。 她低嘆:“時候該將東宮上下清理一遍了?!?/br> 宋晏儲修長的手指輕叩桌面,目光沉沉地看向陳玉:“知道該怎么做了?” 陳玉會意,片刻后又遲疑道:“那殿下,那些傳言……?” “由著他們去,”宋晏儲素來不在意這些:“正好趁著這個機會,看看哪些人跳得最厲害?!?/br> 陳玉諾諾應是,連忙退下。 …… 事實證明宋晏儲想的不錯,一些人在抹黑太子方面簡直是不遺余力。翌日,不過是一晌午的功夫,太子昨夜的風流韻事就傳得到處都是。明明宋晏儲動都沒動那人,在外面傳了一遭之后,就變成了太子昨夜與男寵顛鸞倒鳳,樂不思蜀??鋸堃稽c的還說她與那男寵大戰了三百回合,叫了足足有五次水。更有荒唐無忌的還說太子夜御五男五女,一展雄風。 其表情之認真,言辭之誠懇,差點讓宋晏儲誤會他們是在她身邊伺候,才能那么清楚,連細節都能講得栩栩如生。 京城治下百姓大多安居樂業,飽食終日無事可做,也就只能聽聽這些對他們遙不可及的皇家軼事。堵不住,也不好堵,倒不如由著他們去。 茶樓二樓,周承弼看著對面慢條斯理抿著茶水的男人,無奈苦笑出聲:“蕭兄,非我不愿幫你,只是家父雖在戶部任職,卻只是一個侍郎。戶部大大小小之事全然掌控在費鄂手中,家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br> 周承弼沉重地嘆息一聲,蕭淮聞言面上難掩失落,勉強笑道:“我也是著實無法,才想著求到周兄身上?!?/br> 周承弼面上難掩愧色,他端起茶盞一飲而盡:“邊關將士軍餉本是大事,關乎一國穩定。我也希望將士們吃得飽穿得暖,可奈何……”他搖頭自責道:“都怪為兄無能!” 蕭淮忙道:“周兄這是什么話?”他語氣誠懇,目光真摯:“我回京這么些日子,多虧周兄照拂,否則怕是住在哪都不知道。周兄為了我的事忙里忙外,我又豈能不知好歹?” 周承弼面色稍緩,卻是不贊同道:“蕭兄這話就見外了。想當年家父在西州城為官,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還是多虧了蕭家的照拂。我當年被旁的孩子欺負,還要多虧了蕭兄的幫忙,才能那么快得適應西州城的生活。如今蕭兄上京,我什么忙都幫不上就算了,又豈能擔蕭兄這句話?” 他這話說得情真意切,若是旁人,只怕就要被騙了過去。 聽到他提自己父母,蕭淮眸中笑意卻是微微淡了幾分,他面上不顯,順著他的話奉承慨嘆道:“當年在西州城,父親便同我說過周大人非池中之物。西州城小,周大人的未來遠不在此處。如今看來,周大人不過不惑便位列戶部侍郎,可見前途一派光明?!?/br> 周承弼得意地笑笑,眸中卻有異色一閃而過。父親這般年紀便位列正三品,在外人眼中可謂是年少有為,可戶部的尚書,卻是費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