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弒父
雖然剛降溫下來的宋慊身體還有些不舒服,但還是堅持去上學了,畢竟,今天她還有件事沒做。 一向待人疏離的班長難得和她搭了句話,宋慊覺得有些奇怪,因此還多看了她兩眼,可目光掃過去時,班長卻躲閃了視線,宋慊便沒再多管。 放學時,班長拉住了她,“宋慊,我有話對你說?!?/br> 宋慊雙手插兜,停住腳步,回頭看著她。 班長常年穿著校服,無神的雙眼藏在鏡片后,卻不敢抬頭直視她。 一時半會,班長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宋慊等了她一會,有些不耐煩地蹙起眉頭,道:“有什么事嗎?我趕時間?!?/br> 班長目光躲閃著,她拉著宋慊湊近,貼著她悄聲道:“我哥讓我跟你說,大致情況都了解了,那個女孩不會有事的?!?/br> 宋慊掀起眼皮,波瀾不驚地瞥了她眼,“譚警官?” 班長點頭,宋慊說知道了,抬腳準備離開,班長又拉住了她。 宋慊擰起眉頭,只見班長抬起臉,關切地看著她,“宋慊,你有什么事,都可以來找我?!?/br> 宋慊看著她,太陽xue突突地跳,她咬著后槽牙,笑道:“謝謝?!?/br> 和班長道別后,宋慊換了副神情,整張臉都埋進了黑暗里。 她和譚警官第一次打交道,是在一年前。顧湘手下有個人出了問題,被譚警官死咬著不放,顧湘不得不放棄了那條產業線,收尾工作還是宋慊去交接的,她見到了譚警官的臉,一個大學剛畢業、滿腔熱血的愣頭青,而譚警官并不知道她是誰。 后面多多少少的麻煩事都和這個譚警官有掛鉤,而他為人又十分正直清廉,生活工作上都不找到一絲錯處,顧湘難得放過了他,說這人不必她出手,必被別人當槍使,無論如何,老百姓確實需要這樣的人,還打趣道:“這是一個相當難啃的硬骨頭?!?/br> 至于這個譚警官是多久盯上她的,宋慊不想再去想了,因為一向遵紀守法的譚警官,人生中也要破例那么一次了。 宋慊背著書包,帶上風衣的兜帽,臉藏在帽檐下,她在監控死角里拐進一條黑漆漆的巷子,從口袋里掏出黑色的一次性塑膠手套帶上。 宋慊穿梭在窄狹的過道中,身側的墻身上爬滿了苔蘚,上面是掉漆的涂鴉和密集霉菌。這條廢棄的巷子里,靜得只剩鞋面踩在積雪的石板路上的聲音。 巷子四分之叁的位置,逐漸出現緊鄰的房屋,一道鐵門敞開著,房子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宋慊步履一變,彎腰鉆了進去。 宋慊打開燈,這是一間沒有裝修的水泥房,客廳里只有幾張紅膠凳。 昏暗的燈光下,她脫下背包和外套,抬手將發絲撩到后腦勺,她目光望向最里側的房間,房門拉開了一道縫,隱隱約約的,有鐵鏈晃動的聲音,她又看向正對著她的那塊全身鏡。 鏡中的自己,直發和下巴齊平,顯得整個人十分利落,全身上下被緊身的黑色布料包裹,沒有裸露一點皮膚。 宋慊上下掃視著,她心底有個聲音說:記住現在的自己。 片刻,她拿起手邊木桌上的匕首,走到那個房間前,將門輕輕一推。 老舊的木門吱呀作響,微弱的光亮從門框里照射進來,里頭坐著個蓬頭垢面、下巴滿是胡茬的男人,聽見聲響,男人抬起頭,藏在發絲下有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卻滿是陰郁。 眼睛,是宋慊最像宋清明的地方。 宋清明翻眼看她,瞥見她手里的匕首,嘴角扯出陰森森的笑容,聲音輕佻,“想殺我?” 宋慊站在門口,背著光,唯有手上的匕首亮堂堂。 她等這一天真的太久了。 在之前顧湘名下的賭場逮到宋清明的時候,她居然異常平靜,當宋清明捆著跪在她的腳邊時,她覺得痛快,多年的痛苦和憎恨都有了結果,但當宋清明抬眼瞪她的時候,她又忍耐不住害怕,像多年前棍棒將要落在身上前的那種顫栗。 她沒有辦法不害怕,這個貫徹在她短短十五年里長久的噩夢。 宋慊抬腿邁進房間,踢翻他面前一口沒動的飯碗,俯視這個名義上的父親——手腳被鐐銬桎梏著,身上破破爛爛,頭發也沾滿灰塵,唯一不變的,就是刻在骨子里、烙印在眼睛的那份狠戾。 宋清明頓了片刻,又想到什么,戲謔道:“對爸爸給你們的禮物滿意嗎?” 話落,宋慊瞇起眼睛,血氣上涌,她抬腳把宋清明踹倒在地,鐵鏈晃得嘩嘩響。 宋清明的頭撞在桌角,他悶聲咳嗽幾聲,咳出一道血抹,伴著一顆碎牙。 宋清明艱難地從地上坐起,他看著宋慊,擦了擦嘴角的血,“喲,生氣了,家里放了那么多自慰棒,我當你們姐倆是想男人了?!?/br> 宋慊蹲下來,抓著他的頭發逼迫他和自己對視,她從這雙與她相似的眼睛里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她也看清了,自己的眼睛里滿是恨意。 “宋清明,你知道我多恨你么?” 宋清明頭皮撕裂般地痛,他還是扯出一個笑容,“就在那個女人走的時候,我真該掐死你們姐妹倆?!?/br> 宋慊也笑了,“你沒這個機會了?!?/br> “我確實沒這個機會,不過你想殺我,你敢嗎?”宋清明挑釁地看著她。 “劉光棍已經死了,”宋慊抬眼看他,聲音很冷,“你知道嗎?” 宋清明神色一變。 下一秒,一把匕首貫穿了他的腹部,攪動著他的腸道。 宋清明被突如其來的劇痛疼得一時說不出話,只能一臉錯愕看著面前已經長大了小女兒。 宋慊看著他的眼睛,她不停地告訴自己,要永遠記住這一刻。 緊接著她拔出匕首,嘩嘩的血里流出來,刀尖上還黏著血絲,宋清明似乎是想說些什么,而迎來的卻是第二刀、第叁刀、第四刀...... 宋慊的大腦被暴虐席卷,臉上沾著飛濺的血液,而手里下刀的力度越來越大,整個房間都能聽到匕首切割皮rou的聲音,宋清明的腹部被捅得血rou模糊,內臟都流了出來。 宋慊從房間里出來,她知道自己在發抖,背后的房間里,散發著濃烈血腥味,宋清明的手腳依舊被鐵鏈束縛著,只是人倒在血泊中,早已沒了氣息。 宋慊身子一軟,跪倒在地,她抬眼,看見了鏡子中渾身是血的自己,她笑了,笑得很難看。 良久,她俯下身子,痛苦地抱住頭,地板濕了一片,但她不敢哭出聲。 這個貫穿她與宋承娣整個人生的痛苦根源今天被她手刃,從此以后,宋承娣的未來一路順遂,她將背負一輩子的罪孽。 但這一切,是她情愿,她心甘情愿。 忍耐許久,宋慊也只發出了一聲嗚咽。 今年她十六歲。 終于,她的噩夢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