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了養心殿，被召來的穆婉和王青茵已經在暖被窩。

    說起來，這還是她們去年伴駕北征時養出來的習慣。天寒地凍的，皇帝當然要照顧暖和，也沒人會去說皇帝這是縱欲享樂。

    他是很勤勉的皇帝，這一點大家都知道。后宮妃嬪雖多，但這些年也沒鬧出什么大事，朝臣們也不會拿這些來惹朱厚熜不開心。

    而后宮之中，朱厚熜除了最開始放縱過與卡蘿麗娜和曲梅一同享受，對其他妃嬪，卻從不會這樣。

    現在有了穆婉和王青茵這兩個例外，畢竟習慣了。

    兩個也都被封了婕妤。

    朱厚熜縱享歡愉后，一時還睡不著。溫香軟玉間，他卻想起嘉靖十三年的一些安排。

    朝鮮那邊的事完全不用著急，李山希被他這一拉一甩，回去之后，朝鮮明確了沒有大明這個“外患”之后，自會斗得更加歡騰。

    他們其實另有外患，那就是女真。

    同為大明藩屬，如今大明勢大，女真人自然是不敢惹大明的。但朵顏三部臣服后就會在大明的庇護下安心繁衍，這自然會壓縮關系更遠一點的女真人的生存空間。而俺答去年劫了一次女真，將來自然年年能如此。

    這些年，朝鮮“上訴”女真人劫掠他們的次數也不少。

    讓他們先斗吧。

    以如今的生產力和技術水平，大明實則控制不住那么大的實土。

    要在許多年以后仍舊實現周邊的安寧，舍卻逐漸的文化同化和經濟捆綁外，別無它途。

    但是海洋的時代正在到來，有些關鍵的出?？?，是必須圖謀的。

    趙俊現在恐怕才剛剛接到旨意啟程還朝，明年，其他諸軍都要裁練，唯有海師要增員。

    考慮到遠洋航行的風險，朱厚熜微微嘆了一口氣：明年還是多花時間搞原始蒸汽機吧，至少把方向趟出來。

    把原型先跑通了，以后找到橡膠，有了更好的鋼材，就是不斷改進。

    大同已經安全，緩沖地帶的蒙古高原也有煤……

    聽到皇帝嘆氣，穆婉輕聲問道：“陛下，可是臣妾們服侍得不周到？”

    朱厚熜愣了一下，隨后雙手微微用力撫了撫：“朕思慮國事呢?！?/br>
    “……陛下，怎的都這會了，您還思慮國事？”王青茵嬌聲嗔怪一般，“大明如今盛世一般，陛下仍嘆氣？”

    到了宮里，她們就知道自己這一對屬于比較特別的了。曾有那么長時間夜夜相對，她們也不再如當初那般謹慎小心。

    朱厚熜輕笑一聲：“什么盛世啊……”

    也就是他、也就是權貴官紳和富商們，在這樣的夜里享受著飽暖、溫存。

    大明的家家戶戶，不知有多少正為年關而愁。

    就像張居正一般，在今年之前，他家里的每一個年關，都只是暫時擱卻煩惱罷了。

    不過，因為朱厚熜，他們家的今年會不同。

    想到這里，朱厚熜也暫時擱卻煩惱。

    畢竟他正在一點一點地改變。

    在眼下這顆星球的絕大部分角落，今年跟過去相比，都沒有多大的變化，甚至數百、上千年來就是如此。

    而此刻，葡萄牙的王室迎來了劇變。

    遠征的艦隊回來了，出現在里斯本的港口。

    但他們居然沒有到王宮里來覲見，而是讓人送來了一封信。

    寫信的人，也不是恩里克，是阿方索。

    他說：他早已是東方帝國大明皇朝的伯爵，他的女兒是東方皇帝的皇妃。葡萄牙的遠征艦隊已經全軍覆沒，現在回來的，是已經忠于他的俘虜。

    他們共同屬于葡萄牙東印度公司，和胡安總督一起帶來了東方皇帝的旨意。

    葡萄牙需要有誠懇的態度，為進犯大明付出代價。擊敗遠征艦隊，是讓葡萄牙國王清醒的必要舉動。

    如果想要和大明建立真正的和平、實現更大規模的通商貿易，大明需要葡萄牙國王的請降國書、戰敗賠償，以及一個可以信賴的人主持葡萄牙的海軍力量和海上貿易。

    若不然，則大明伯爵阿方索將帶走這支艦隊，徹底控制住葡萄牙在本土之外通往東方的所有殖民地。

    如果葡萄牙國王仍然不清醒，或者想要糾集西班牙等國試圖重新控制通往東方的航路、把觸角繼續伸向大明的屬國，那么從葡萄牙開始，歐羅巴將再次體驗東方大軍征服過來的噩夢。

    上一次是成吉思汗和他的子孫，從陸地上過來。

    這一次是擊敗了成吉思汗子孫們的大明，從陸地和海上一起過來。

    現在，明明就是葡萄牙人的阿方索代表大明，真的從海上過來了，在葡萄牙的門口“咚咚咚”。

    “開什么玩笑！”

    里斯本這里正是將近黃昏時，若昂三世難以置信地摔掉那封信：“港口那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切正常，我尊敬的陛下?！彼膶櫝蓟炭值卣f道，“但是他們暫時控制了整個港口，對外說出的消息是，遠征艦隊從東方滿載而歸，所有的貨物要等候國王陛下親自去查看，再決定怎么處置?！?/br>
    “跟恩里克一起去的那些商船呢？他們也不向他們的投資人報告嗎？”

    “陛下，他們也和阿方索一起，說那些貨物都是戰利品，不是買來的，所以要等候陛下親自過去做決定？”

    若昂三世滿臉陰晴不定：“就是要我親自過去？”

    “陛下，艦隊和那些商人都聽他的吩咐，這已經是事實了?！蹦莻€寵臣仍舊是滿臉驚駭，“但現在他們對外的說法和這封信里不一樣，應該是想和陛下談判。時間緊迫，派出遠征艦隊之后，現在其他的戰艦都派往新大陸和其他殖民地了，里斯本十分空虛，只有您最忠誠的衛隊和不到十艘戰艦停泊在軍港啊?！?/br>
    “竟然敢這樣，竟然……”

    看若昂三世震怒異常的模樣，那人連忙勸說：“陛下，千萬不能在里斯本打起來，千萬不能??！如果在里斯本發生了戰斗，消息就一定會傳出去。葡萄牙的遠征艦隊全軍覆沒，接下來西班牙會怎么做，您一定要明白??！”

    “東方帝國索要的賠償，是天文數量的白銀！天文數量！”

    “您一定要克制憤怒，請務必！陛下，現在，他們一定也已經在暗中和那些投資人、大家族一起商量。如果擁有這樣的實力，得到了他們的支持，就算是宮廷政變也有可能??！除了您之外，哈布斯堡家族的人也一直渴望著葡萄牙王位??！”

    冬天還沒過去，就算這里斯本在地中海西北面和大西洋東岸一帶，氣候比更北面的不列顛及法蘭西那里更暖和一些，若昂三世仍然感覺透骨冰涼。

    現在他既后悔，更痛恨恩里克那個蠢貨。

    “你先去問問，那該死的阿方索到底要什么！他用不一樣的說法，究竟想從葡萄牙得到什么！”

    而后，則是另外一個命令：不管怎么樣，先把恩里克的家族都先控制起來，包括他們家族的財富。

    港口那邊，阿方索看著久違的里斯本，心里頭感慨不已，也暢快不已。

    在這樣的形勢面前，自詡雄才大略、驕傲的若昂國王，應該也要低下高貴的頭顱，親自來到這里吧？

    “一定要記住，我的朋友們?！卑⒎剿鏖_心地叮囑著，“我們仍然是忠于尊貴的若昂陛下的，如果我能得到公爵的身份、總理國務大臣的官職，你們能成為海軍元帥和將領的話。我們仍然是葡萄牙忠誠的大臣，為葡萄牙的利益而奮斗，誰讓我們帶回了徹底打通整個東方商路的機會呢？”

    “您說得對！”

    港口這里歡聲笑語，妓女們是允許進來的，士兵們已經在船上呆了很久。

    但他們這些尊貴的人物，在一路上已經很清楚了他們擁有怎樣的話語權，也清楚了在他們面前的是怎樣一份龐大的利益。

    和過去只能從印度和香料群島帶回貨物不同，這一回，是真正徹底建立東方最主要商路的利益。

    源源不斷的瓷器、茶葉、絲綢！

    第420章 兩國忠臣阿方索

    到達港口的葡萄牙國王近臣阿維羅在港口一個商人們交易時最喜歡呆的旅館大廳見到了阿方索。

    屋里還有遠征艦隊里的兩個將領，但并不是所派出的那些高級將領。

    另外，還有隨他們出海的三個大商人。

    這些人，阿維羅都見過。遠征艦隊出征時，他陪著若昂三世親自送行。

    這群人當中，唯獨阿方索他沒見過，因為阿方索已經離開了太多年。

    “迭戈！你們都是國王陛下信賴的朋友，和王室已經結盟多年，你們的背叛讓國王陛下十分悲痛！”

    阿維羅一來，就對著三個大商人中的一個說道。

    “哦，我的上帝?！苯械甑哪俏谎凵裰型嘎吨荒蜔?，“在葡萄牙王國，在整個歐羅巴，王國的主人們什么時候把我們商人當做真正的朋友？我們但穿越危險的陸地和海洋，為王室帶來各種精致的貨物，繳納大量的稅，但仍然沒有領地，沒有爵位。國王的盟友？請別逗我發笑了，阿維羅男爵。你這么得到信任，有了自己的領地嗎？哦，我想起來了，男爵沒有領地，不能繼承！”

    一番話說得阿維羅臉上青紅不定。

    “一切正在改變，不是嗎？至少現在，已經有了議會，貴族們的武力正在被一點點地解除，他們的城堡也……”

    “別說這些廢話了?！卑⒎剿鲬醒笱蟮卮驍嗔怂?，“這里沒有人對葡萄牙不了解。若昂派你來，難道是想用嘴巴說服我們懺悔？我，尊貴的大明帝國南澳伯爵，回來我的家鄉，是要為葡萄牙帶來更光明的道路。這里的每一個人，已經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知道現在的葡萄牙王國有多么落后和脆弱?！?/br>
    在漫長的中世紀，歐洲諸王國都是更原始、更純粹的封建采邑制度。

    這一點，曾有子爵頭銜的阿方索再清楚不過。

    公、侯、伯、子，可以擁有領地，擁有自己的軍隊，是他們領地內的王。所謂王國，只不過是得到了諸多公、侯、伯、子的擁護和支持，得到了教廷和其他王國的承認而已。王國的國王本身，有可能本來只是伯爵。其他封建領主，他們效忠國王，得到的就是特權。

    如今，歐洲確實正在發生變化，比如英國的亨利七世和他的兒子，正在解除貴族們的武裝，加強國王的權力。作為交換，當然要給予貴族們其他的東西，比如現在正在越來越奢靡的物質享受。

    真正的商人？如果他們擁有很高的地位，那么就不會有后來推翻或限制王權的那么多斗爭了。

    現在阿方索只是漫不經心又輕蔑地說出了葡萄牙王國的“落后”，這讓阿維羅面紅耳赤。

    “您也許不知道，西班牙從新大陸帶回了一船又一船的黃金，葡萄牙又已經給予了許多人在新大陸那片紅木之地的土地。從前年開始，已經有將近一百艘船出發去了那邊，地中海南面又運來了近兩萬奴隸?！卑⒕S羅辯駁著，“偉大的葡萄牙，正在不斷開拓新的殖民地。你們只要效忠國王陛下，都有美好的未來！”

    “效忠，我們正是來效忠的?！卑⒎剿餍α似饋?，“那么，國王陛下能給我們什么？”

    阿維羅正要開口，阿方索再次打斷并提醒他：“這是我對故鄉最后的報答，希望國王陛下考慮清楚。通往東方的航路已經完全掌握在我們手里，尊貴而寬容的大明皇帝陛下把向西方貿易的特權都給了我，馬六甲現在已經是大明帝國的一個府。而印度的殖民地，親愛的阿維羅子爵，你需要提醒國王陛下，事實上，果阿已經獨立了?！?/br>
    “什么？”阿維羅大驚失色。

    阿方索笑了起來：“葡萄牙只是一個小國家，并沒有統治龐大疆域的經驗，何況那些殖民地和葡萄牙相隔那么遙遠？如果國王陛下決定依靠我享有來自東方的利益，甚至得到更多，那就答應我的條件。如果不，那么很遺憾，相信我們在果阿等著，奧斯曼、西班牙……總會有人來乞求與我們合作的?！?/br>
    阿維羅久久不能言語。

    印度總督雖然位高權重，但確實要將殖民地收入的一部分上交到葡萄牙。交換到的，是掌握在國王手中的艦隊的保護，而不至于成為被討伐的對象。

    但現在，葡萄牙又將殖民的觸角伸到了新大陸。紅木，在葡萄牙語里的發音，也就是后來的巴西。

    以彈丸小國，維系這么多海外殖民地的穩定，葡萄牙甚至缺人到要經常招募外國水手和雇傭軍，要從非洲擄來大量做勞工的奴隸。

    王室維持這套體系的成本非常高，既要對內滿足其他封建大貴族的需求、得到他們的支持，又要保持對海外殖民地的壓制、以派遣的方式每兩三年換一個總督。

    若昂三世其實并沒有什么選擇。

    就比如果阿，葡萄牙在這么多年里，用來造船的巨樹已經砍伐了很多，越來越少。船只的建造，越來越倚重果阿的造船廠。原木都開始需要依賴進口，還好巴西那邊發現了大片的原始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