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明 第222節
“是!” 送信之人利落地離開了。 這位許家主這才趕忙去了后院,他的小妾見他急急忙忙地過來,擔心地問:“出了什么事?” “跟我進屋!” 到了后院之時,又對跟過來的一個年輕人說道:“你把家仆都喊過來?!?/br> 年輕人凝重地點了點頭,那小妾見狀更慌了。 跟他進了里屋臥房,只見他拿出一個鑰匙開著柜子里的鎖。 “老爺,到底怎么了?!?/br> 許家主一言不發,打開柜門之后只背對著她:“你先轉過去,別偷瞧!” 語氣凌厲,小妾不敢不從。 片刻之后,就感覺自己被他從身后抱住了:“老爺,大白天……” 話說到這里就再說不出來,因為她的嘴巴被捂住之后,馬上就感覺喉嚨一涼,隨后便是劇痛與掙扎。 就在意識漸漸消散之際,她又聽到外面老爺的義子正說道:“一個個進來,老爺今天聽到喜訊,人人有賞……” 等她軟軟地倒在了地上,許家主眼神冰寒,繼續收拾起柜子里的東西。 而屋外,時不時傳來什么重物倒地的聲音,又有拖動的聲音。 等他把所有重要的東西都收拾好放在了兩個大包袱里提出去時,就見里屋外面的屏風后已經堆起了五人。 第六個仆人則剛剛進屋轉過擋住門的屏風,他那義子守在門口繞過屏風的這個口子那,還沒等著仆人看到情形驚叫,已經徑直上前捂他的嘴,拽到屏風之后就拿匕首抹過喉嚨。 許家主冷漠地看了看人數,點了點頭。 也就內宅里用了六個仆人。 把兩個包袱遞給了他:“洗好,換身衣服。等我們離開半柱香之后,直接澆好菜油,點火燒了宅子,然后帶著這些趕去西南河邊碼頭,雇好船之后往下游開出五里,殺了船夫等我們。能不能行?” “冇問題!”他開口就是廣東腔。 許家主點了點頭,出發趕往前院。 在那邊,管家已經把一套官服給他準備好了。 搖身一變,他就成了按察使司的司獄。 而前院里,則是齊齊整整二十七個臬司差役,個個都佩了刀。 管家又遞上了一個盒子,打開之后,里面竟是一份圣旨,一個令牌,另一份有三司及費宏用印的公文。 許家主知道這些都是假的,圣旨是高克威曾經接到過的正德朝舊圣旨,令牌和那份公文都是偽造的。 但他不在乎。 看著面前這些子弟,他沉聲說道:“前年在外行商,我們都逃得一命,幸賴臬臺大人收留!狗賊搞什么新法,搞得我們個個都家破人亡,今天就是報仇雪恨之日!你們怕不怕?” 眼前這二十七人都沒出聲,但都搖了搖頭。 “到了楊家,其余不用管,綁了楊家人就跟著我走。出了城往南走西,會有船等我們。到了新繁縣,就沒人再抓得住我們了。行事要快,都明白嗎?” 有這假圣旨在,有臬司衙門的官服,這新都縣內縱然有人來察問情況,也不敢阻攔。 許家主知道現在是趕時間,再不遲疑:“儀仗都舉起來,走!” 很快,這個新都縣東南郊的宅院里,就這么走出了許多臬司差役,為首還有一個騎著馬的小官。 早有準備的他們藏身的這個地方,附近并沒有其他人家。 附近的鄉里都知道,這只是一處某個大官家據說守祖墳的人。 現在,等不遠處有些在田間耕作的人看到了這隊官差,也不知道他們就是從那里冒出來的。 這隊人就這么急急忙忙往新都縣城趕去,離縣城不到三里地,在他們快到縣城時,遠處燃起大火的宅子從這里已經看得到一縷濃煙。 此時此刻,高克威卻已經脫下了官服。 他出了成都府城之后,走了不久就換好了便服。 如今,他和他的親兵都已經把儀仗和官服丟在了一處小院,又從小院里帶出了幾個人。 坐在前往灌縣的船上,高克威滿臉沉郁。 頂多拖個兩三日,現在就看他們能不能及時知道自己往哪逃了,調兵遣將能不能及時堵住。 “到了灌縣就上岸,走玉壘山、雞宗關,只要到了岳希蓬司,過了七星關,就不會再有大問題?!备呖送谅暦愿?,“風不夠,就多搖搖槳!” 造反?造個屁的反! 如果不是因為五軍營里嘩變的城守十營里有自己通過張偉的關系塞進去的兩個把總、一個千總,他高克威至于這樣? 高克威坐在船艙里緊張地看著周圍。 李翔尸劾的事,楊君林一定脫不開關系。 可自己只是憑按察四川、兵備諸事上結識了一些地方將官,而后在姻親和田地、軍屯等事上通過楊君林與張偉搭上了線。 現在,高克威也不清楚京里究竟是什么情況。 張偉招沒招,他真的不清楚。 可是傳來的消息里既然是城守十營嘩變,那他高克威死定了。 只能逃! 夔州、重慶、保寧府、建昌衛……收到了信的全會坐立不安,薛倫就算不敢造反自保,也會有許多地方要滅火! 高克威不信這么多地方沒有一個人因為怕而擁兵自保的。 而他,大不了先躲去朵甘倉溏招討司! 就在這時,那許家主等人終于高舉著供在抬輿里的那套圣旨令牌什么的,在其他人的議論紛紛之中趕到了楊府家門口。 成都府北面,郭瓚率領五百騎正趕往新都。 薛倫面前,楊君林現在是跪著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說道:“我只知道他要去新都,不知道他還有沒有別的安排??!” 第220章 猛將,死士 薛倫和龐鱗現在心情很復雜。 人在家中坐,功勞掉面前。 但眼下的情形還不容樂觀,因為楊君林“告發”的情況有點太離譜了。 薛倫臉色鐵青:“他當真是這么說的?” 楊君林既然已經腿都軟在地上了,連連點頭:“侯爺,我等擔憂新法更易太多惹起民亂,這一點侯爺是知道的,費公也是因此總督四川。只是雖政見不同,我是萬萬沒想到高克威竟如此大膽!實不相瞞,此前沒有一到侯爺面前就如實告知,實在是因為……” 薛倫感到十分不耐煩,看著跪在面前毫無體統的堂堂四川左布政使只覺得荒謬。 這家伙絕對是因為做了什么事,所以才猶猶豫豫地先探了探自己的口風。 可現在說了半天,說這些干什么? 他嚴肅不已地打斷楊君林:“這些事將來再說,你今天能告發,我也不會在奏報里瞞著!現在要緊事是他究竟做了哪些安排!我相信你是不知道,可你們之前總有聊過什么吧?現在費公不在,我只能先見機行事發出軍令!他到底有什么倚仗膽敢如此?” 薛倫知道有這個變故之后,自己目前心里隱隱擔憂的一些事是不會存在了。 前提是能把四川鎮守好! 這時龐鱗開口了:“侯爺,之前我說的那幾路……” 楊君林頓時心里劇震:還好做了這個決定! 既然所謂楊廷和挾制陛下根本就是個煙霧彈,那么被從神機營里“貶”到四川來的龐鱗顯然就是早就做好的布置。 要不然,為什么高克威那邊剛決定了做什么,他就有緊急軍情到薛倫這里來呈報呢? 楊君林心里咒罵著:變法就變法,還搞這么多陰謀詭計賺天下人。 薛倫搖了搖頭:“新都那邊成安伯去了,另外幾路你放心?!?/br> 錦衣衛的人既然都盯住了,就絕無跟丟的道理。 最主要的卻是看看高克威聯絡的都是什么人。 他看著惶恐不安的楊君林正要繼續問什么,忽然臉色一變:“不好!” “侯爺,怎么了?”龐鱗頓時緊張起來。 薛倫咬著牙看著楊君林:“金蟬脫殼!楊君林,他要的就是你到了我面前猶豫不決,耽擱這一兩個時辰!” 楊君林被他說得臉色一白,薛倫已經閉上了眼睛思索著。 片刻之后他就睜開了眼睛:“龐鱗,你趕緊回左護衛,帶兵快馬趕往新津!他若輕裝簡從繞到了南面,必定是要經大江往南!” 楊君林已經聽懂了,只見龐鱗肅然領命大步流星地出了門。 對,如果高克威只是故布疑陣搞得他們都緊張不已,自己卻換了裝帶著幾個最信得過的人逃了呢? 楊君林知道是自己這性格被高克威利用了,而高克威一往無前的架勢確實嚇住了楊君林。 一口一個必死局面,想跳反也需要勇氣的! 現在薛倫趕緊又向成都前、后、右、中四衛及寧川衛發出了軍令,命他們往四面去堵住各個要津及關隘,隨后才對楊君林說道:“他在四川這么多年,你知道他有哪些府宅,全都說出來!” 一個按察使!在沒有旨意的情況下,整個四川都只有費宏現在有權限先簽下公文拘押了他,可費宏現在不在成都。 事急從權,薛倫是可以直接去緝拿高克威的親友??煽锤呖送男袨?,他還在乎這些嗎? 現在一個按察使不知所蹤,被帶走的按察使大印,一路上會簽發出一些什么樣的命令,由他的親信遞到各處? 四川大亂,他才能逃得性命! 薛倫聽楊君林在那里忙不迭地“將功贖罪”,心里只是想著龐鱗過來之后稟報的話。 錦衣衛既已注意到了高克威心腹的動向,高克威本人呢? 四川既有一位隱蔽的錦衣衛行走,又有內察事廠的蟬主,這樣重要的事情應該有一個情報聯絡系統的! 現在,為何沒有消息再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