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好兇猛 第176節
“你他娘的跟我說說,你跟烏敕扈襲擾朔州,到底是為什么了?是為了自家妻兒老母活活餓死渴死,為了烏敕扈院中的女眷、孩童到這個節骨眼上都還能一個個養得皮光rou嫩?我知道烏敕砦被圍困缺水好些天,但烏敕海,你睜開眼睛看看,烏敕扈宅子里像是缺水的樣子嗎?你能從烏敕扈宅中女眷身上搓出半點污垢來嗎?” 徐懷一把將一名女眷身上袍裳扯裂開來,將她光滑雪白的胴體暴露在烏敕海跟前,叫他睜眼看著。 徐懷無視那蜷住四肢的女眷,重新站回到族祠前的土臺,看著跪伏在地上的群俘,振聲問道: “照著你們山胡人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規矩,我不該對你們手下留情,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現在需要你們給我一個放你們一馬的理由!我軍接下來還繼續要攻打白羅沖,我現在要從烏敕部招募百名健銳為我軍先驅,誰想赦免其罪,誰想妻兒父母立刻得到救護,不受饑渴折騰?” 莫突部在西山深處的白羅沖是還有三座塢砦。 不過,整個西山蕃胡的主力都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創,僅千余蕃騎逃出。 說實話,徐懷都懷疑他率桐柏山卒殺到白羅沖,莫突部可以早就棄砦逃出西山了。 他們現在要將西山蕃胡完全從西山地區驅逐出去,也不再是多困難的一件事了。 不過,徐懷即便不想多造殺孽,捉到手的俘虜也不會輕易放走。 他現在得考慮將嵐州撇到一旁后,要如何處理最終比桐柏山戰卒規模小不了多少的蕃胡戰俘。 倘若處理不好,就是隱患與拖累。 留給他的時間太有限,如此倉促之際,最好的辦法無過是迫使烏敕氏族人拿起來屠刀對其他西山部族下手,而烏敕氏內部也必須要進行徹底的分化。 徐懷不可能會留下烏敕扈等烏敕氏的首領,在哪個節骨眼上給他致命的一擊。 看著烏敕氏的男丁一個個站起來,表示愿為先驅贖罪,與解忠等人站一起的潘成虎,小聲跟郭君判嘀咕:“這不是我們拉上入伙的手段嗎?徐懷玩得比我們還要溜??!你說他接下來會不會叫那些憨兒,每人上前往烏敕扈這些龜孫子身上捅上一刀、交投名狀???” “烏敕海,你不想自己活命,也不想妻兒老母脫困嗎?”徐懷盯住顯然跪在地上沒有站起來的烏敕海,沉聲問道。 烏敕??戳艘谎郾凰浪腊丛诘厣?,想站起來當前驅贖罪卻沒有得到機會的烏敕扈等族中首領,又看了一眼身側的妻兒,說道:“要殺要剮任便,烏敕海雙手不會沾染族人鮮血!” “你以為我會迫使你們殺烏敕扈等人交投名狀?不錯,烏敕扈等人屢犯朔州,實為罪魁禍首,我當然不會輕易饒過他們,但我要殺他們,何需要借你們的手?烏敕海,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徐懷指向身后已經站起來愿為前驅贖罪的烏敕族人,說道,“我也不跟你們啰嗦,烏敕扈應當何罪,是殺是剮是刑是流,我獨斷其罪,你們心里一定有諸多不服。烏敕海,烏敕扈這些人應該何罪,你與這些烏敕氏族人以及他們的妻兒老小共審之,到時候是殺是放是囚是流,悉由你們來決定,你可敢挑起這事?” “有何不敢?”烏敕海昂然站起來,說道。 “好,我現在就率部撤出烏敕砦,給你們三天時間,隨后會派人送上三天飲水,你們三天后將決定告訴我就可以了!” “這算是什么花式,還能這么玩?”潘成虎困惑的看向郭君判、徐武磧等人問道。 第一百四十章 收獲 烏敕氏兩千族人斷水已多日,絕大多數人連站立都搖搖晃晃,這些人需要轉移到塬下柵寨去休養。 而烏敕砦在過去幾天時間里,將上萬頭牲口都屠宰掉,但僅有少量牛羊rou進行過緊急處理,還有多達近百萬斤的牛羊rou需要立刻收集柴木進行熏制,需要用大量的食鹽進行腌制儲存起來。 此外,還有上萬張毛皮需要用草木灰糅制。 不緊急進行處理,這么多的rou食、毛皮很快就都會腐爛發臭,最終還要挖坑掩埋處理。 而這么多的rou食及時進行熏制、腌制,儲藏起來,他們日益緊張的糧食儲備就能寬松一些。 不過,考慮那么多俘虜以及那么多已經失去經濟來源的烏敕氏族人,而后期對這些戰俘及烏敕氏族人的處理,徐懷不會讓曹師雄插手,也就不能指望嵐州會提供糧秣,所以新增這么多的rou食儲備,也就讓他們的糧食儲備稍稍寬松一點而已。 烏敕氏占據地利,在西山十三部蕃胡中可謂最為富庶,這次交出近兩百副鎧甲,其中扎甲、鱗甲就有四十副;而收繳的兩百余張弓弩里,有二十張柘木步弓、六把蹶張弩。 單說擁有的鎧甲強弓,烏敕氏武備之強,不比莫突部稍差,要遠遠強過其他西蕃部之上,只可惜他們并沒有在塬下開闊地與桐柏山卒一戰的決心,從開始就被桐柏山卒封鎖在塬上塢堡之中,烏敕氏這些年來所收集的利兵堅甲都沒能派上用場。 “烏敕氏據西山東南之利,無論哪方走私茶鹽鐵馬都要給他們抹一把油,可謂獲利無數,然而他們猶不滿足,竟然對朔州滋生妄想,這些大概是他們狂妄的根本吧?!笨粗绽U上來的弓弩兵甲,徐武磧感慨說道。 “夜郎自大而已,”徐懷說道,“而看著別人夜郎自大,總是覺得可笑,但誰又曾想到此時的大越,朝野不也都陷入天朝上國的自大之中難以自拔嗎?” 徐懷擺了擺手,至少這時候不想讓這些負面情緒影響到當下的心情,看到一隊工輜兵正將一批戰馬牽下塬子,笑著說道:“這次大家總算是可以放手挑一匹好馬了!”又跟解忠笑道,“解爺可不要怪我們小氣,這次最多讓你先挑二十匹好馬,再多我可就要心痛了!” 因為缺水,烏敕氏這些天將收入砦中絕大部分牲口都屠宰掉,但最后保留下的三百多匹馬,可以說都是百里選一的良種。 桐柏山卒于猴兒塢峽口捉俘、斃殺近兩千蕃兵,但絕大多數都是下馬進入峽口內側才被圍困的蕃兵,以致直接繳獲的戰馬很有限,也比較普通。 而桐柏山卒之前通過交易、繳獲的戰馬總計有五百多匹,品種也遠不及這次從烏敕砦收繳的這批良馬。 解忠之前就分得三百顆首級功,烏敕扈最初拿出來想賄賂他們的三小袋珍珠,徐懷也與他二一添作五平分了,但身為武將,怎么可能看到良馬不喜? 聽徐懷說可以讓他們挑選二十匹良馬,解忠笑著說道:“我能從里面拿二十匹馬走就好,可不敢挑?!?/br> 西山蕃胡已受重創,在赤扈人正式介入之前,西山蕃胡的殘余勢力想賴下來不走都難——到這一步,解忠增援朔州的任務算是圓滿完成。 解忠本人一方面有種種顧忌,比如他的家小、族人都在嵐州,另一方面其部將官軍吏,也遠沒有桐柏山眾人那么齊心,解忠本人在其部將卒心目中的聲望也不敢與徐懷相提并論。 他在表面上,怎么也得老老實實遵照都統制行轅及河東經略使司的命令行事,可不敢像徐懷這般膽大妄為,視曹師雄這些人物如無物。 他看不出桐柏山卒后續在西山之內想干什么,也不希望他率部留下來相助,走到塬下的柵寨,便直接提出告辭。 他甚至都無意留下來看烏敕海與其他烏敕氏族人,如何審判烏敕氏的那些首領。這些人都是徐懷手里捏著的螞蚱,他不知道這些人能玩出什么花招,才能從徐懷的掌心里跳出去——從大同撤逃以來,徐懷很多做法看上去是那么的粗莽,但解忠反復暗地里思量,猜想這或許是夜叉狐最令人心畏的地方。 他這次硬要留下來看個究竟,卻顯得他太大驚小怪,不夠淡定。 不過,鑄鋒堂的商隊要通過廣武砦,又或者在嵐谷及府州境內,借其部名義販運牲口以及其他商貨,解忠也答應提供一切便利。 畢竟這種事,軍中其他將領也都有做,解忠要是一點都不沾,反倒會被別人笑他傻。 …… …… 解忠午后就率部從烏敕砦南面的狹窄峽道返回。 雖說往東經猴兒塢出西山后再南下要方便得多,但徐懷希望解忠不要怕辛苦,率部從南面出西山,至少先把這一條茶馬走私販子走過的山徑狹道先走上一遍。 要是三四十里險僻山路都畏難不敢走,談什么機動作戰,談什么縱深穿插,談什么運動作戰? 解忠率部辭別后,徐懷就讓徐心庵率部帶著繳獲到手的馬匹返回朔州。 精銳騎兵,既要能策馬陷陣拼殺,又要縱馬馳射,要求其實是相當高。 徐懷也不奢望留在朔州的三千多桐柏山卒,能在接下來可能不到一年時間里都轉變為精銳騎兵,但也希望盡可能多的搜集更多的馬匹,不斷提高桐柏山卒的機動作戰以及大范圍快速轉移的能力。 現在既然又得一批良馬,能直接將徐心庵所率的第二營編為馬步兵營,當然是越快進行cao練越好。 徐心庵率部撤回朔州城,朔州城內留守的兵馬以及胡族婦孺也分批往烏敕塬下的柵寨轉移。 沒有奪得莫突部在白羅沖的三座塢堡,沒有將其從西山驅逐出去,西山戰事就還沒有結束;徐懷也有意繼續借西山戰事,將朔州城里的物資、婦孺提前轉移進山里,徹底使朔州空城化,以便有必要時,果斷放棄朔州城都不用帶一點的可惜、猶豫。 三天匆匆而過,徐懷再次與徐武磧、徐武坤、潘成虎、郭君判登上塬子。 烏敕氏族祠前,百余甲卒披堅執銳而立,徐懷按著腰間的挎刀,冷漠的看著烏敕海以及其他百余站出來愿為攻打白羅沖前驅贖罪的烏敕氏族人。 此時其他的烏敕氏族人差不多都轉移到山下柵寨,畢竟徐懷要防備有人還沒有徹底死心,烏敕氏族人短時間內還是需要分開來看護,此時烏敕砦內也就烏敕海這些人與他們的家人還沒有離開。 而包括族長烏敕扈在內,來自烏敕氏渠帥家族十七名男丁及女眷也扣押在塬上,由烏敕海他們負責審訊定罪。 “三天之期已到,烏敕扈及其家人或殺或囚或逐或放,你們應該能給我一個準話了吧?”待人將一把太師椅搬過來,徐懷坐下,將佩刀解下來拄于身前,盯住烏敕海問道。 烏敕海默不作聲。 “你們三天有沒有審出他們多少罪狀來,可有列出明細拿給我瞅瞅?”徐懷不急不慢的問道。 卻是一名青年漢子頂了頂烏敕海的胳膊肘,烏敕海從艱難的從懷里取出十數頁糙紙遞上來。 烏敕氏漢化較深,但普通族人讀書識字的機會非常有限,十數頁狀紙上的字寫得歪歪扭扭,徐懷勉強能夠認識。 嵐朔之間的漢蕃尖銳對立,此時并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烏敕扈以及莫突頓利等西山諸蕃的渠帥(首領),便是利用這點煽動、裹脅普通族眾頻頻襲擾朔州。 桐柏山卒是在猴兒塢重創西山蕃胡,卻還無法從普通的西山蕃民心里將漢蕃尖銳對立的矛盾情緒抹除掉。 因此對烏敕扈等人的審訊、定罪,徐懷特地沒有讓勵鋒院介入進來,而是徹底交給烏敕海他們自己一點點的去翻舊帳。 “嗬嗬,還真是精彩啊,除開稍有不如意就鞭抽杖打之刑,我們來數一數這二十年來,烏敕氏自己有多少族人被烏敕扈拖到族祠前杖殺???有十七人呢,還都有名有姓。我們再來看看這些人被杖殺的罪名是什么,海兒赤與烏敕扈之子烏敕真川爭道傷其坐騎前足杖殺;胡莫牧馬侵宗家草場界不認罰反誣烏敕扈奪其馬杖殺——啊,你們烏敕氏的族眾還真是膽大包天啊,反誣族長烏敕扈奪馬遭杖殺的族案就有三起,你們烏敕氏族人怎么就這么喜歡污蔑人呢?這樁事總算有點變化了,騰日格妻伺候烏敕扈之弟烏敕赤極不周,反誣其窺其美色,騰日格誤信妻言持刀傷人杖殺,其妻由烏敕赤極收為女奴……” 徐懷將十數頁狀紙歷歷看過,繼而反扣扶手上,盯住烏敕海,問道, “這諸多罪狀,可都有苦主,還是你們這些人聯手起來污蔑族首,趁機誅除他?” “皆有苦主!”烏敕海等人皆一起跪到地上,苦澀說道。 “那應該如何處置,你們可有商議出來?”徐懷問道。 “烏敕扈、烏敕赤極、烏敕真川罪大惡極,應當杖殺,余者驅逐出烏敕砦!”烏敕海說道。 “好吧,烏敕氏族人都在塬下柵寨,你們將烏敕扈、烏敕赤極、烏敕真川押到族人跟前,宣告其罪之后再施杖刑吧……”徐懷揮了揮手,示意烏敕海眾人將烏敕扈、烏敕赤極、烏敕真川押去塬下行刑。 第一百四十一章 蕃兵營 “烏敕戈,你的名字乃是你父母求我所賜,你們甘當越賊走狗,那讓我的鮮血沾滿你們的雙手;烏敕海,你腰間挎刀是誰所賜,你有膽便拿這刀給我一個痛快……” 隨著木杖一下下狠狠的抽打下來,烏敕扈背脊早已經血rou模糊,他卻還有一口氣吊住沒有咽下去,凄厲而嘶啞的咒罵著。 不過,烏敕扈他很快趴在地上再也叫不出來,就見他劇烈的喘著氣,嘴角不斷往外噴血沫子;而烏敕赤極、烏敕真川已經咽過氣去。 “你看那些圍觀的烏敕氏族人,有不少人眼神閃爍,心存怨恨者也不在少,心里定是以為烏敕海、烏敕戈等人是受我們的蠱惑……”徐武磧眼神犀利,對烏敕扈、烏敕赤極、烏敕真川等烏敕氏的首領執行杖刑時,他則一直盯著刑場外烏敕氏族人觀察。 雖說烏敕扈、烏敕真川父子及其弟烏敕赤極這些年在族內作威作福,造了不少孽,但不是所有烏敕氏族人都義憤填膺的痛恨他們的惡行,此時甚至還有不少人不滿烏敕海、烏敕戈這些人“為虎作倀”。 徐懷對此并沒有感到多少意外。 燕越邊州之間的漢蕃矛盾長期以來都不能算特別尖銳,但既然在北征伐燕之前,被葛伯奕他們刻意激化起來,短時間內想要再緩和下去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需要一個更強有力、更為廣泛認可的權威才能做到。 而烏敕扈在烏敕氏內部作惡多端,但畢竟不是烏敕氏所有的族人都深受其害,甚至還有很多人跟隨烏敕扈得了一些好處。 徐懷怎么可能指望所有烏敕氏族人在短短三四天時間都轉變過來,真心實意的歸附于他們? 他三天前他將大部分烏敕氏族人都遷到塬下,僅留烏敕海等第一批站出來表示愿為前驅贖罪的百余烏敕氏族人及家小在塬上,就考慮到這里面的區別。 第一批站出來表示愿為前驅贖罪的百余烏敕氏族人,不管他們當中貪生怕死者占到多少,投機取巧者占到多少,又或者內心深處對部族上層充滿憤懣的族人占到多少,但目前而言,這些人至少能為他們所用。 而這百余烏敕氏族人,共同審定烏敕扈、烏敕赤極等人罪責并施以刑罰,他們內部也會形成一個共同的意志,促使他們一頭黑跟著桐柏山卒走下去。 至于其他的烏敕氏族人,徐懷壓根就沒有奢想什么。 “這么多人心思不定,我們在朔州的根基也不深,想要將他們控制好,還真是個問題??!”徐武坤有些擔憂的說道。 “在烏敕戈、烏敕海這些人的基礎上再多爭取吸納一些蕃民,但西山范圍之內的絕大多數蕃民,包括大部分烏敕氏族人在內,都是要驅逐出去的——我壓根就沒有想著要收服或控制他們。我們沒事去背這個大包袱干什么?”徐懷說道。 “驅逐去哪里?”郭君判問道,“驅趕其他人還好,但烏敕氏族人畜產基本上都宰殺了,驅趕出去就沒有活路;而真要將他們都強行驅趕出去,留下來的人心思也會不穩?!?/br> “鴉爺以前當土匪,可不會考慮這些瑣碎問題??!”徐懷笑道。 “咱現在不是都正兒八經成為大越朝的禁軍將領嘛?”郭君判嘿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