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富江就起床了

    在砂勞越，她精神好很多，之前的失眠也不藥而愈——當然也有可能存在是昨天瘋玩了一天太疲憊了。

    她跑到木屋的窗戶邊上，靜靜凝視在陽光下的熱帶雨林，一大早森林已經非常嘈雜,這些聲音當然不是人類活動發出來的。她著迷的凝聽了半天，感覺心里愉悅的滋出水花。房間門被敲響了，是權革

    他們今天的行程是丹濃谷自然保護區，一大早就得下山。

    丹濃谷自然保護區是科學家們駐扎科研的地方，因其擁有令人驚嘆的熱帶動植物多樣性──珍稀蘇門答臘犀牛、紅毛猩猩、長臂猿、鼷鹿、云豹、270多種已登記鳥類和大面積覆蓋的龍腦香林等等，是研究東南亞熱帶雨林生態的首選之地。

    從拿篤出發，沿著水路走兩小時可到達丹濃谷。水路是探索婆羅洲的最好方式。當地的導游請了經驗豐富的老船長。位于沙巴西南部的基納巴唐河是婆羅洲的第二長河，在長期被河水淹沒之余，還存在著干旱森林地、鹽性堿水地、淡水沼澤湖泊和石灰林。

    在這五種截然迥異的地帶結合之下，形成了馬來西亞最大的野生動物聚居地，也是世界上觀賞野生動物的最佳地點之一。

    富江搭著小船，為了出行方便，她穿上了野地作戰靴，酷酷的一身黑色和帽子讓她看起來像個不近人情的女殺手。但那烏黑垂順的魚骨辮又讓她有種小姑娘才有的天真。登船前她拋棄了自己的黑帽子，和權革一人買了一頂草帽。小姑娘心情顯而易見的好——當地導游對她贊不絕口

    不僅是因為她秀美的容貌。事實上婆羅洲雖然是個欣賞和體驗原始風光的大好地方，但同時，這里的蚊蟲蛇蟻也多得讓人瞠目結舌——基本上你隨意翻開洞xue都會存在密密麻麻的爬蟲和蜈蚣，典型的熱帶雨林特征。

    連權革都被嚇到過好幾次，他對蟲子完全沒轍。下山的時候有一次權革被長臂猿吸引了目光，沒注意到靴子上爬了一條細長的蜈蚣。富江用樹枝勾走的時候這家伙一路沉默了很久——據說完全被嚇到大腦空白了。小姑娘給他遞了根棒棒糖壓驚，還順便嘲笑了他，以至于導游對這孩子的大膽和冷靜驚嘆了很久“你永遠也不知道，在一位看起來嬌弱動人的女士身上會藏著什么樣的野性”

    因為要在水路上呆上一段時間，小船上四個人還聊起了天——老船長不會說英語，全靠導游當翻譯。導游自稱“阿杰”，土生土長的東馬來人，25歲已經是旅游團隊里的金牌導游了——他對當地風土人情及交流方面很有一把刷子?？赡芤驗槭菬釒в炅謱в蔚脑?，對一些有危害的動植物種類和各種應急急救也頗有研究。

    “來這里抓到了很多靈感”權革說

    跟都市氛圍完全不同的砂勞越，好像將他們帶進了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雖然方便程度和繁榮沒有文明世界高，但這無疑是人生中十分奇妙的一次經歷

    阿杰英語還帶有一點口音，不過在馬來西亞人中算是很優秀的了“你是制作人？歌手？”他目光轉向坐在船邊綁著魚骨辮的黑發姑娘，又趕緊把視線調轉回來。微黑的皮膚有些不明顯的紅暈“那她，她應該也是明星吧？”

    權革憋笑：“當然，她是很有名氣的大明星”

    阿杰有些尷尬：“我很少登網絡”他小眼睛厚嘴唇，典型的東馬來人特征，笑起來卻陽光又羞澀：“不過tomie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坐在船邊追尋巨型鱷魚蹤跡的富江終于把視線調回來，愉悅的露出笑靨：“我也這么覺得”

    老船長在前邊用當地語言嘰里咕嚕說了什么，阿杰聽了大笑著回了幾句?；仡^向客人們解釋：“他說tomie也是他見過最美的女人”

    “所以你們是一對？我的意思是你們很般配”

    權革伸展長腿，“我在追求她”

    男人俊美的孔鋪滿灑在基納巴唐河上的金色日光，在進入小道時又被岸邊參天蔽日的雨林遮?。骸安贿^美人心硬如鐵”

    這個as iron 明顯讓阿杰很是同情：“我也有喜歡的人，上周她拒絕了我的追求”

    他偷偷湊權革：“tomie 一定很難搞”

    經驗告訴他，越美的女人越要命。富江這種基本就是收割人命的死神程度了

    權革大笑，瞳孔里映出戴著草帽的年輕姑娘，她側坐著，正瞇著眼盯著他們

    “那也沒辦法”他說

    人類究竟為什么會愛上另一個人？或許是因為每個人的心上都有一個缺口，它是個空洞，呼呼的往靈魂里灌著刺骨的寒風，所以人們急切的需要一個正好形狀的心來填上它。別人是個圓乎乎的太陽形狀，可他心里的缺口是歪歪扭扭的鋸齒狀，所以別人填不了2。

    他的致命弱點被富江轄制了，所以他沒辦法

    或許有一天富江會慢慢改變形狀，不再契合他心里的那個空洞。又或者有一天他在富江眼里變了形狀，足以填滿那個冰冷的黑色，誰知道呢

    到下午他們才抵達丹濃谷自然保護區，擔心客人勞累，阿杰先帶他們去婆羅洲雨林旅舍修整，這是沙巴首座生態度假村之一，設有餐廳、酒吧和木屋住宿，能俯瞰丹濃河，還能在河里漂流。

    兩個人睡了個午覺，大半天又過去了，干脆把原定的行程取消，坐在觀景臺上慢悠悠的度過了一個下午茶。面對河流與山丘、聽著各種動物的叫聲、眼前不時劃過飛鳥。結賬的時候富江先去付了錢，原本就在暗暗關注她的游客們頓時將鄙視的眼神投向權革。連阿杰都探頭過來：“嘿追求女孩可不能這樣”

    權革失笑，前方心情大好的富江回頭，十分做作的從纖細的指尖彈出銀行卡，翹起了小尾巴。

    他很是寵溺：“她心情很好”

    這句話意有所指，或許兩個人來到婆羅洲散心，是一個再正確不過的選擇。因為富江顯而易見的輕松和雀躍，蟲蟻多點也就算了

    夜晚的行程是乘船夜游看螢火蟲，砂勞越自然資源豐富，螢火蟲比銀河上閃爍的星點還要震撼，鋪天蓋地匯聚成了一望無際的星河

    而他們的游船深陷其中，在河道上飄搖

    權革不得不再一次感嘆大自然，黑暗的山谷中，除了遠處生活區迷蒙的燈光，長河一望無際，他們仿佛置身黑暗，唯有這些可愛的小精靈包圍著他們，成為一盞盞微弱的指路明燈

    富江望著這場景若有所思，突然用韓語發文：“這像不像黃泉擺渡？”

    權革猛地回頭看向富江，黑暗中只有一個大概的輪廓，他卻感覺心被牽扯的有點疼痛

    這在他看來瑰麗壯美的景象在富江眼中卻是通向幽冥的大道，此刻他無比確定，富江的精神狀態一定是出現了問題。這種壓抑和痛苦，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表現方式。

    “不像”他沙啞的回復，指著前方隱隱出現的?？奎c燈光：“終點是光明啊，富江”

    小姑娘在黑暗中發出一聲輕笑

    “但愿”

    仿佛察覺權革的惶惶，她安撫的看他，眼睛在黑夜中是深不見底的冰潭，里面翻涌著被冰封的熱情

    “不要擔心”

    毛姆說：若是你的快樂感不再那么強烈，那么你的痛苦也一樣不會再那么揪心

    正因為她還是這么痛，所以她在婆羅洲感受的快樂，在每個不同男人身邊感受的愛也是那么真切

    或許有一天這麻木的痛會侵蝕她，但不是現在

    婆羅洲的夜晚并不安靜，依山傍水的木屋猶如置身自然，各種窸窸窣窣的白噪音下富江卻一夜好眠。她又精神抖擻起了個大早，彼時太陽還未升起，導游帶他們在河道中央感受了黑夜黎明的交接。

    那輪烈日浮起，赤紅的金色的日光肆無忌憚的投射進黑暗中，用一種一往無前的姿態將黑色驅趕和燃燒。日出像一個魔術師，在它的召喚下，海岸線從黑暗深處浮現出來1。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唇邊浮起溫柔的笑意。有了陽光，雨林展現出了它本來斑斕的色彩，這種堪稱觸目驚心的彩色刺激著人的眼球，林間的小動物們也發出各種聲響

    “是野生人猿”阿杰在旁邊介紹“也可能是長鼻猴”

    小船說話間被什么硬物輕輕撞了下，富江看到水底一閃而過的，帶著猙獰鱗片的大尾巴——鱷魚。她聚精會神凝望著鱷魚，像個遇到感興趣玩具的小孩

    贊美砂勞越

    權革站在旁邊，溫柔的大眼睛凝視著她。像孩子一樣雀躍的富江，他無法想象她跟昨晚在船上問出“這是黃泉擺渡？”的人是一個人

    他的喜歡是溫柔的，沉默的。只有在醉醺醺的夜晚，在那個火光彌漫的的踢踏舞中，他才略帶狂放的表達了一瞬，又馬上安靜的收斂起來

    阿杰對此很疑惑：為什么不大膽表達你對她的喜歡？為什么不勇敢追求她？他能看出dean不是一個在感情上畏縮而不自信的人

    為什么呢？

    當你跟我在一起是愉悅的，當我從你的眼睛里看到歡樂，我好像也能感到狂喜的破濤。我盡力將我的喜歡維持在不讓你厭煩的限度，否則我清楚那個后果我承受不了。我時刻關注你的神色，但凡你的厭煩顯現出一點蛛絲馬跡，我便改變方式。

    如果一個男人無力博得一個女人的愛，那將是他的錯，而不是她的3

    對他來說，兩個人肩并肩的走路，已經是一件足夠令人愉悅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