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疼嗎?
打量了傷口片刻,沉瑯玉淡淡道,“傷口已經有些化膿,沒有做好清理。包扎得太緊,不利于傷口愈合?!?/br> 話畢他停頓了片刻,又道:“你用了止痛丸嗎?” 遲疑了一下,謝清雨道:“是啊,有什么問題嗎?” “止痛丸應急吃可以,吃多了對恢復不利,還用了金創粉吧,這個有用。稍等片刻,我準備用具”。 等待的時間里,謝清雨不自覺胡思亂想。 可能是即將“刮骨療傷”帶來一絲恐懼,也可能是止疼丸的藥效已經過了,還可能是等待的過程更為煎熬,她感覺傷口的疼痛好像逐漸加大了些。 轉眼間,謝清雨看見沉瑯玉拿著竹編托盤和竹筐,托盤上覆著潔白布料,放著幾個鑷子、幾張白帕、一些藥瓶。 沒有繼續看了,謝清雨轉頭看向房頂。 房梁架在中央,屋頂有個天窗被透明玻璃覆蓋,陽光透過玻璃傾斜而下,順著落在沉瑯玉低垂的濃密睫毛、筆挺的鼻梁,細碎地反射在潔白的布巾上。 視線轉向窗外,她的心情舒緩了,銀杏樹蔥郁的樹葉搖曳生姿,瓊花散發悠悠清香,潺潺的流水聲清越動聽。 看著看著,又想到屋頂有玻璃,看來已經和海外通商了,進城時,河流遍布州城,建筑宏偉壯闊,百姓安居樂業,這里很適合養老啊。 河多,應該有蝦,饞了,想吃。 清潤的嗓音打斷了她紛飛的思緒。 “姑娘,等會處理傷口,再上金創粉,金創粉價值高昂,如果你有,可以用你自己的,省點銀錢”。 聞言,謝清雨從芥子袋取出金創粉,放在床頭。 看了眼傷口,是火焰里猙獰的面目,趕緊又把視線轉向窗外。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回想魚和蝦的做法。 但她有習武之人不錯的聽力。 聽見沉瑯玉整理器具。 拿起鑷子,發出細微清脆碰撞聲。 像是在準備磨刀霍霍向她來。 不看時感官更強烈。 鑷子經過火灼燒,挑除了傷口的腐rou。 仿佛清除火山噴發后的熔巖,痛意從火山口蔓延。 痛吧痛吧,沒關系的,痛經都比這個痛。 不對啊,就算痛經再痛,也不影響她怕打針抽血。 這個跟打針有什么區別! 為了再次轉移注意力,她仔細回味早晨吃的魚丸湯面。 真的太好吃了,她怎么就做不成這么好吃的面。 如果去找若云學,若云會愿意教嗎? 她不會學了就開店搶生意的。 還有,若云廚藝這么好,其他菜應該也信手拈來吧,好想吃糖醋排骨、紅燒rou,此生學到無憾了! 床側的男人心無旁騖地處理傷口,無意間抬眸。 躺在床上的女子,修長手指緊抓被衾。 頭扭向窗外,雙眼含水霧,鼻尖冒汗,抿著唇。 轉眼已經處理好傷口。 坐在一旁,謝清雨看著沉瑯玉書寫完藥方。 聽他從容不迫地交代:“傷口縫了線,七日后來拆。不必擔心,這個深度的傷口,看你是習武之人,很快會恢復的” 謝清雨肅著臉點頭。 “傷口不要碰水,每天睡前都要處理傷口,換外敷的藥,這個藥包里的藥都配好了,煮開后外敷傷口兩刻鐘,這是晚上餐后喝的藥,需要煎服,內服的藥丸一日三次,餐前餐后服用,配了七日的藥,七日后觀察恢復情況。注意飲食忌口,不要吃生冷的食物……” 掏出銀錢的謝清雨有些疑惑,居然不像現代時醫生常說的不要吃辣的。 她可喜歡吃微辣了 “不忌口辣的菜嗎?” 只聽他有絲疑惑的回問,“什么菜?” 謝清雨突然想到什么,說:“哦哦沒事” 但她覺得很有事! 這個朝代應該沒有辣菜。 沒有辣椒的話,那糖醋排骨和紅燒rou也有可能是沒有的。 收拾案臺紙張的沉瑯玉抬眼看她。 眼前人挺直的背垮了一些,嚴肅起來清冷的臉也皺成了苦瓜臉,失神沉默地交了診費。 頓了下,他繼續道:“如果想不留疤,傷口恢復得漂亮,拆線后每天涂祛疤膏,還要繼續清淡飲食到疤痕修復,也不要吃深色食物”。 “好,謝謝大夫”。 嗯,醬牛rou之類的就算有也不能吃了。 “慢走”。 聽到這句禮貌的迎送,謝清雨起身想走,視線掃過廳堂,停留在藥柜上。 “大夫,醫館可以幫忙煎藥換外敷藥嗎?”,謝清雨視線轉向沉瑯玉。 他挑眉,溫和而疏離地笑,“可以”。 “大夫,我叫謝清雨,我對這些藥材很好奇,可以學一學嗎?”,謝清雨指著藥柜。 只見他收斂了笑,好像這才是他的本性,“學醫救人并非一日之功,不可貪圖一時之快” “大夫,我沒有貪圖一時之快,我并非天賦異稟之人,也沒有宏偉大業,但我想學點醫術基礎,以便自救,也會救力所能及之人”。 在她的認知里,醫館授業收徒嚴苛,未必愿意教她。 但直覺告訴她,沉大夫不會拒絕。 “我不會白學的,我……”,謝清雨絞盡腦汁想自己有什么能幫的。 給銀兩會不會太世俗? 這些醫世人家和高官之家同源,都不喜歡急功近利之事吧。 忽而聽見他淡然的聲音,“想學可以學,學到多少看你自己的本事”。 她愣了一下,想說的話都消散了。 一陣腳步聲響起,一襲布衣的清俊少年提著一袋東西從門口進來。 他對著謝清雨笑道:“我師父人可好了,學學而已,不會收你什么回報的,什么‘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他都不在乎” 背對著整理藥材的藥童聞言也猛點了幾下頭。 沉瑯玉無奈地笑了下,“說再多好話,也躲不過今夜抽背” 清俊少年皺了下鼻子,收起玩笑的表情,認真道:“我好好背了”。 “剛好,晏安你先教她,我看看你的功底”,沉瑯玉提筆揮毫。 “我的名字是沉瑯玉,這是我徒弟梁晏安,小徒弟李浩明”,三個名字出現在紙上,筆鋒剛勁有力。 “我叫謝清雨,清澈的清,雨水的雨”謝清雨對三人道。 梁晏安走到藥柜前,謝清雨也適時跟上。 “以后如果沉公子和醫館有什么難處可以找我,我雖然有傷,但我會盡力護你們的!” 對上謝清雨一臉認真的表情,沉瑯玉頓了下,點頭,移目。 以如沐春風的笑容迎接進門看醫的婦孺。 清雨跟著梁晏安認真學習。 “黃芪,味甘,性微溫,具補氣固表……” 謝清雨順著辨認,疑惑,驚奇。 越認藥材她腦海越清明,很多藥材她都能在記憶深處挖出來。 可能是原身的身體本能。 畢竟她師父是隱士高人,身體出點什么岔子要自醫,所以會醫也沒毛病。 辨認草藥的過程中,她隱約聽到遠處沉瑯玉的溫潤話語,小女孩甜甜的嗓音和她母親的感謝。 不一會兒,余光看見沉瑯玉走過來,從容不迫的步伐,很有大隱隱于市的高人風范,站了會兒卻什么也沒說。 正午的陽光暖洋洋地撒在身上。 謝清雨提著東西腳步輕松地走到紀氏食肆,笑眼盈盈地望著忙碌的紀若云。 紀若云驚訝道:“怎么還帶食材來了” 謝清雨一挑眉,頗為自然地說:“我進去咯”。 穿過了門簾進到后院,聽到身后紀若云喊道:“娘,小魚帶了老母雞,我燉雞湯,你來招呼客人咯”,隨即是紀母“哎”地應了。 正巧有農村生活經驗,謝清雨麻利地生了火,火苗躥升,舔舐著鍋底。 坐在小矮木凳,謝清雨翻找合適的木柴添進去。 隨后走到案臺邊,欣賞紀若云從容自若的姿態。 她快速切姜蒜,敲暈魚,開膛破肚,去除內臟魚鰓去磷,片魚rou…… 行云流水的動作讓人看得心悅神怡。 謝清雨轉而時不時看著柴火灶,間隙里總感覺身邊缺少了只小狗小貓。 咕嚕嚕鍋內的熱水沸騰,霧氣彌漫, 把沒燒完的木柴收出來堆在灶膛邊上,謝清雨舀了熱水裝到木桶,提著水到小院井水旁。 抬頭便見紀若云走過來,放下一個小碗和菜刀,提起咕咕叫的母雞,問謝清雨敢不敢幫忙。 謝清雨炯炯有神地點頭,腦海里還有協助mama殺雞那天雞飛狗跳的回憶。 雞沒抓住飛起來撞上了天花板,濺得到處是血…… 謝清雨抓住雞翅膀和雞頭,等紀若云把碗放下,拔了雞喉嚨的毛,她將雞抓得更穩。 只見紀若云手起刀落,利落地割喉放血,雞沒受一點苦安詳地去世了。 雞rou的清香氣味不知不覺盈滿室內。 謝清雨盯著三個柴火灶,雞湯、魚頭湯、燒餅爐,時不時和紀若云搭話。 “若云,這里有辣的菜嗎?” “辣的菜?沒聽過”。 “有辣椒嗎?” “辣椒?沒聽過” …… 這個朝代是齊朝,歷史上沒有的朝代,今年是齊安二年。 齊國沒有辣椒,只有貢椒,是蜀州和武州上供給朝廷的,而江州基本無人用胡椒做菜,偏甜口。 民眾一般不吃豬rou,因為豬rou太腥,不好吃。 這一點,已經把她最想吃的兩道菜打死了,更何況紀若云說沒聽過有這道菜。 心情苦悶,只好折騰小屁孩了。 可憐的紀若星聽謝清雨的使喚,出小院劈柴。 小少年有了不矮的身量,或許經常幫家里分擔家務活,劈柴快速輕巧,干活利索。 傍晚時分,紀家和謝清雨四人在飯桌落座,紀母紀曉晴親切地招呼著謝清雨,氣氛很是融洽。 謝清雨夾了雞腿放到紀若星碗里,紀若星露出羞澀靦腆的笑容。 紀母:“別客氣,當自己家一樣”。 紀若云:“是啊,小魚今天幫了我好多忙!” 謝清雨:“既然是一家人,那還說是幫忙” 她微昂下巴,斜睨紀若云,紀若云噗地輕笑。 紀若云夾了魚片放在謝清雨碗里,“小魚吃小魚咯!” 一陣歡聲笑語傳出院子外,匯入蟲鳴鳥叫聲中,月色靜謐地流淌在河流上。 早晨天氣晴朗,陽光明媚,空氣清新。 謝清雨打了個哈欠,原計劃和紀若云一起睡兩天,但,計劃有變!今天就去找房子! 昨晚紀若云睡姿太差,還累得打呼嚕。 謝清雨傷口抽痛,還發癢,忍著不撓,半夜艱難入睡。 早晨紀若云要開食肆,起得很早。 鍋碗瓢盆的聲音使她從睡夢中驚醒,無法重新入睡。 先去學醫,下午再去找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