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族無名 第293節
廝殺一直從早上殺到傍晚,眼看著天色暗下來,援軍才鳴金收兵。 “呼~”終于松了口氣,鮑庚游目四顧,城墻有些狼藉,雪還在紛紛揚揚的往下落,很多尸體都已經被冰塊凍在了城墻上,有人拿開水將冰塊化開,把尸體摳出來,敵人的直接從城頭扔下去,己方將士的尸體則帶回去安葬。 “將軍,死了三十多個?!笔貙淼锦U庚面前,躬身道。 “讓人換防,身上有水的快些回去烘干,別染上風寒!”鮑庚點點頭,戰死的只是少數,但今天會有多少人感染風寒?沒人知道。 “將軍也快些去休息吧?!笔貙⒖粗U庚身上的水漬,擔心道。 這個時候,如果鮑庚也感染了風寒,那對盧龍寨守軍的軍心來說可是致命的打擊。 “放心,本將軍的身體可沒這般容易垮掉?!滨U庚不在意的揮了揮手笑道。 “還是回去吧?!笔貙⒖鄤竦?。 “也罷?!滨U庚點點頭,只是看了看城墻上這會兒功夫又開始堆起來的積雪,再看看天空,心中更沉悶了。 看這架勢,雪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了。 第三百零二章 請諸位隨我戰死于此 次日,雪還在下,袁尚再度冒雪揮兵來攻,鮑庚臉色不太好看,站在城墻上,努力保持著正常樣子,指揮著將士們防御,仗打的很辛苦,沒人發現鮑庚持刀的手開始有些顫抖。 一直到袁尚的軍隊退去,守將來到鮑庚面前的時候,鮑庚勉強笑了笑,讓人繼續收拾戰場,轉身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守將連忙上前扶住。 “將軍,您……”守將扶住鮑庚的手,只覺有些燙,再看鮑庚神情,心中一驚,開口想要說什么。 “扶我回去!”鮑庚淡淡的道。 “喏!” 守將面色凝重的撫著鮑庚往回走,一言不發的回到鮑庚的營房,守將才擔憂的看向鮑庚:“將軍,末將找醫匠來?!?/br> “有何用?”鮑庚抬了抬眼皮:“城中還有藥草?” 城中的藥,早已用光了。 守將搖了搖頭。 “沒藥,怎么治???”鮑庚深吸了口氣道:“讓將士們知道,反而會動搖軍心,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曉,不得外傳,給我燒些熱水便好?!?/br> “喏!” 守將點頭答應一聲,幫鮑庚去燒水。 “你久在邊地,可知這般大雪,何時是個盡頭?”鮑庚現在更擔憂的是,何時雪停,再這么打下去,先撐不住的,必然是他們。 “以往最長的大雪,下過半月之久?!笔貙⒔o鮑庚端了碗熱水,臉上也是一臉擔憂的神色:“將軍不如先歇息幾日?否則這風寒加劇,怕是……” “旁人可歇,我不能,我若不出現在城頭,士氣必然受損?!睋u了搖頭,鮑庚道:“放心,我還扛得住?!?/br> 守將張了張嘴,最終點點頭,什么都沒說。 戰爭不會因為鮑庚染了風寒停下來,另一邊,袁尚大營,炭盆里的火燒的很旺,大雪對守軍有影響,對攻城部隊自然同樣也有影響,軍營中同樣出現染了風寒的將士。 袁尚看著逢紀,皺眉道:“再這般下下去,還如何攻城?” 逢紀笑道:“主公,這場大雪雖然對我軍不利,但卻正是我軍破城之機!” “如何說?”袁尚不解道。 “大雪封山,敵軍糧草補給不足,而且如今城中恐怕多是染了風寒的將士,糧草還好,我記得這盧龍寨為防這等情況發生,每年都會囤積不少糧草,足以過冬,但這藥材才是關鍵,依在下看,不出三日,盧龍寨必破!”逢紀微笑道。 這還是因為來了援軍的關系,否則現在盧龍寨恐怕已經破了。 袁尚點點頭,他們這次出征最大的好處就是家當都帶上了,物資、給養并不會因為大雪封山而斷掉。 戰爭……繼續。 袁軍將士冒著風雪攻城,自然極難,但守城也變得越發困難,城墻結的冰越來越厚,到開戰第四天時,已有近兩尺,敵人扔上來的水壇,這邊鍋里倒下去的水,還有化開的血水,如今站在城墻上,抬抬腳就能踩上女墻,一個不慎,直接就掉下去了,而對攻城方來說,這兩天打的水仗把那斜坡弄得都是冰,每天必須挖出泥土鋪在上面才能前行。 到了第五天,大雪終于停了,但…… “只剩這些了嗎?”鮑庚看著集結起來的三百將士,竟無人替換,皺眉道。 “將軍,傷兵營中現在有六百多人?!笔貙⒖嘈Φ?。 “分成三隊!”鮑庚嘆了口氣道。 “百人守城……” “將士們也得歇息?!滨U庚搖了搖頭:“雖然難,但至少可以多撐一些時日,如今大雪已停,我軍援軍當快來了,諸位多撐一日,我等機會就更大一些?!?/br> 雪足足下了一尺多,就算雪停了,也會嚴重影響行軍,那邊軍隊就算立即前來支援,至少也需三五日。 百人守城,自然讓那邊看出了破綻,逢紀大喜道:“主公,敵軍已經沒多少守軍了,當全力攻城!” “好!”袁尚點頭答應一聲,投石車沒有再扔水壇,而是換上了石彈,戰爭變得激烈起來,只是一個時辰,城頭的守軍已經死了近半,不少人已經開始逃了,不得已,鮑庚只能將城中的部隊換上來繼續守,百人守城,還是太難了。 慘烈的廝殺持續到傍晚,鮑庚身上中了一箭,又被人砍了兩刀,卻兀自屹立城池之上,極致天色暗下來,袁軍開始鳴金收兵的時候,三百守卒,最終剩下來的不過百余人,其間數次已經有人想要投降揮手逃跑了,但卻被鮑庚連斬數人,方才穩住。 夜色迷離,鮑庚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城下,卻被士兵擋住了。 “爾等要叛變不成???”守將見狀大怒,看著這些士兵道。 士兵們沒有說話,有些畏縮,但更多的,卻是默默地舉起了刀槍,有人低吼道:“城受不住了!為何還要死守???我等不想死!” “放肆!”另外幾十名兵馬沖到鮑庚身邊,森冷的目光看向這些亂兵,刀槍齊出。 鮑庚臉色有些發白,看著這些叛軍道:“我這半生,十八歲在西園與主公相遇,追隨主公南征北戰,所經歷的大戰,不下百場!兵變,卻是第一次遇到?!?/br> 眾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或許,鮑某無能,不能帶諸位打勝仗?!滨U庚深吸了口氣,聲音陡然洪亮起來:“但某是軍人,軍人有軍人的尊嚴,軍法如山,只要某還在這里,這盧龍寨,就不能破,諸位想逃,或是降,可以,就請從某尸體上踏過去!” 半生戎馬,鮑庚身上自有一股鐵血之氣,此刻這踏前一步,雖只有一人,但那森然氣勢,卻讓一群亂兵動容。 守將梗著喉嚨突然怒吼道:“爾等可知,將軍自四日前,便已染了風寒,這些時日,都是帶著風寒和爾等一起守城,爾等可曾見過將軍退過半步???若要求生,以將軍之尊,就算那日逃了,主公也不會怪罪,將軍卻留下來與爾等并肩作戰,爾等以為將軍留下來是保什么???將軍家遠在洛陽,便是盧龍寨破,胡狗南下,將軍家眷也不會有事,但爾等呢???盧龍寨一破,最閑倒霉的,便是這遼西百姓,便是漁陽百姓,將軍這般死戰不退,保得是爾等父母妻兒,爾等這些無膽匪類,不敢御敵,卻敢在此兵變???” 守將說完,扭頭對著鮑庚一禮道:“將軍,末將違了將軍軍令,請將軍責罰!” “罷了!”鮑庚擺擺手,看向眾人道:“人都怕死,本將軍也怕,我家中上有老母,下有妻兒,兩個兒子,最大的,今年也不過八歲,如果,換個戰場,打到現在,我不會降,我會帶大家突圍,畢竟就算敗了,只是袁軍的話,他們也不會屠戮百姓,沒必要在此賠上性命,但盧龍寨不一樣,真不一樣,袁尚背后,是幾萬幾十萬的烏丸人,盧龍寨一破,烏丸人必定南下,諸位多是北地之人,胡患,諸位應該比我更清楚?!?/br> 眾將士聞言,默默地低下頭,鮑庚緊了緊身上的衣裳,牽動了傷口,咧嘴笑道:“某,乃護烏丸中郎將,我要做的,就是守住邊關,不叫胡人害我百姓,我可以死,但城不能破!所以,為這幽州數十萬百姓,請諸位隨我……戰死在此處!” “末將,領命!”守將轟然跪倒在鮑庚身前,朗聲道。 “我等愿隨將軍赴死!” 看著跪倒一片的守軍將士,鮑庚笑不出來,擺了擺手道:“且去休息吧?!?/br> 喏! 一夜,無言。 次日一早,袁軍便在城外擺開了陣仗,遠遠的眺望著盧龍寨那看起來已經不高的城墻,逢紀扭頭看向袁尚笑道:“今日,當可破城!” 袁尚點點頭,沒說話,這盧龍寨的堅韌,遠超他們想象,按之前所想,昨日便應該已經能夠破城。 “攻城!” 隨著號鼓聲響起,援軍開始緩緩向城墻推進,廝殺聲再次響徹這篇山谷。 原本袁尚和逢紀以為可以輕松破城,但守軍的堅韌卻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昨日,城上還會有不少潰逃的現象出現,但今日,守軍卻是在拿命拼,哪怕戰死,也要抱著敵人往城下跑。 強攻半日,盧龍寨上的守軍越來越少,在袁軍的猛攻下,好似隨時可以攻破一般,但卻總有那么一股韌性,就是不破,哪怕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殺~”身中數刀,兀自死戰不退的將士瘋狂的抱著兩個人往城墻下沖,袁軍被守軍這股瘋狂的勁頭給嚇住了,甚至開始退卻,城墻上的廝殺,猶如煉獄一般,而守軍,此刻仿佛已經不是人,而是從地獄中爬出的魔鬼,要拖著敵軍去地獄一般。 影響戰爭勝負的因素有很多,兵力、兵甲、將領的水平,但士氣,也是很重要的一環,如今的守軍,給人的感覺就是士氣爆炸,潮水般涌來的援軍并不能叫人絕望,一個個只要不死,就會瘋狂的攻擊能夠看到的一切敵軍。 戰爭,竟是持續了一日時間,守軍沒有敗,而攻城的軍隊卻是幾次被殺退。 鳴金聲終于響起,袁軍這次退的比往日要快了不少。 看著潮水般退去的袁軍,鮑庚看看身邊殘存的三十多名將士,有些無力的坐倒在地,他太累了…… 第三百零三章 忠魂難安 “賊軍只剩數十人,因何不一舉攻上城去???”袁尚大帳中,此刻袁尚憤怒的看著幾名將領,就那么點兒人,為何不一鼓作氣沖上去。 “主公,將士們士氣沒了!”一名將領嘆道,他們何嘗不想一鼓作氣?但守城將士的氣勢太兇悍了,便是給砍了胳膊,都要咬你一塊兒rou的那種兇殘氣勢,再加上盧龍寨本就易守難攻,一下子沖不上去太多人。 袁軍正是因為對方地勢狹窄,所以用投石車扔水壇,能讓守軍損失慘重,但如今正式攻城,才能真正的感受到什么叫易守難攻,加上守軍氣勢兇悍,一個個如同野獸一般,攻城的軍隊,就這么一次次被看似不多的敵軍用這種幾乎同歸于盡的氣勢給攻下來,雖然不是什么名將,但也看得出,自家的士兵害怕了,這個時候,并不是最好的攻擊時機。 “明日,我要站在盧龍寨!”袁尚拍案道,不管怎么說,對面已經沒什么可戰之兵了,這個時候,如果還拿不下盧龍寨,袁尚覺得自己也沒臉再去奪幽州了。 “喏!”眾將躬身應命。 “主公!”便在此時,一名將領進來,神色嚴肅道:“蹋頓來了?!?/br> “他怎么來了?”袁尚皺眉。 “此時前來,怕是來搶功的,軍中有對方細作?!狈昙o低聲道。 柳城距離此處有四百余里,又有大雪封山,逢紀估計,恐怕蹋頓早已經在附近了,否則不可能這么快抵達,而且這么巧,就在盧龍寨未破之時。 “他?搶功?”袁尚不解的看向逢紀,蹋頓雖然被趕下了烏丸單于之位,但也是一方王啊,他搶功有何用?跟誰請功? “蹋頓曾被先主封為單于,卻被難樓、蘇仆延擁立樓班為單于,蹋頓退位為王,在烏丸并無令人信服之威望,盧龍寨,乃阻擋烏丸要塞,若蹋頓能親自攻破此寨,其在烏丸聲威必然大震,加上又得我等投效,一統三王部絕非妄想,此前讓我等來攻,一者是為削弱主公,二者也是不想麾下將士在此折損太過,如今盧龍寨將下,其前來接手,便可一舉威震諸部,替代樓班重奪單于之位也非難事?!?/br> 蹋頓不但勇略過人,而且也并非那種只知打仗之人,逢紀看了袁尚一眼,心中暗嘆,如今他們仰烏丸人鼻息生存,哪怕現在對方來搶功,他們也無能為力。 “就這樣算了???”袁尚有些惱恨,他們廢了這么多時日,眼看著城中只剩數十可戰之兵,到頭來功勞卻被別人搶了。 逢紀雖然沒有明說,但袁尚很清楚,雖然功勞對他們沒什么用,但以后分幽州地盤的時候,今天這事兒,以后再跟烏丸人打交道上肯定要吃虧,但現在人在屋檐下,他能如何? “主公,此時不如避而不見,連夜將這盧龍寨打下來!”逢紀低聲道。 袁尚點點頭,讓他屈身烏丸已經很難受,若讓這烏丸人給算計了,他袁家人的顏面往哪放? 正要說話,卻聽外面傳來一陣打斗聲。 “主公,蹋頓打進來了!”一名將士跌跌撞撞的跑進來。 “混賬!”袁尚聞言大怒,卻聽帳外一聲大笑,一群烏丸將士沖進來,將眾人團團圍住。 “尚公子,怎的避而不見?”蹋頓挑簾而入,看著在場不少將領拔出兵器來,眼中閃過一抹輕蔑:“怎的?跟陳默打打不過,這是想要用刀劍對付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