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族無名 第68節
“諸卿以為此子所言如何?”劉宏滿意的點點頭,看向階下一眾大臣問道。 盧植微笑道:“陛下,此舉看似莽撞,但就如陳默所說,似危實安,而且陳默也并非魯莽攻城,而是設計誘使賊軍出城,其行事之果決,料事之準,少有人及?!?/br> 群臣有些驚訝的看向盧植,盧植可不只是大儒,領兵打仗也堪稱當世名將,而且他可是很少如此夸贊人的。 當然,也有人在猜測盧植此舉深意。 不過盧植聲名雖高,但在這朝堂之上分量卻稍有不足,大將軍何進皺眉出列,對著劉宏拱手道:“陛下,此少年雖頗有將略,不過此番能大破葛陂賊,鮑鴻才是首功?!?/br> 劉宏在二人一進來,就對著一個軍司馬問長問短,反倒將作為此次大勝葛陂賊的功臣給冷落在一邊,多少有些不合理,鮑鴻在何進看來,那自然是自己人,眼見天子只顧一個下將,卻于主將不聞不問,多少有些不滿。 “朕倒是忘了?!眲⒑甑皖^,俯視著鮑鴻,臉上原本和煦的表情,漸漸冷了下來:“鮑鴻,你可有話說?” 群臣聽得劉宏此言,盡皆一愣,這語氣,怎的像是在審問犯人? “陛下,末將……”鮑鴻也給劉宏這語氣神態搞得有些發愣,想過很多可能,哪怕剛才劉宏只顧著詢問陳默,卻將他這主將冷落在一旁不聞不問,鮑鴻都不覺得有什么,但此刻劉宏這般語氣神態,弄得鮑鴻有些不知所措,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末將無甚言語?!?/br> “你沒有,但朕有!”劉宏自案上拿起一份竹簡,看著鮑鴻道:“你可知這是何物?” 鮑鴻心中越發慌亂,跪在地上以頭觸地:“末將不知?!?/br> “此乃豫州牧黃琬星夜送來的奏報,言你私扣軍餉,在汝南期間,還向當地士紳百姓索取財物,怎的?朝廷發放的軍餉不夠?要你向百姓伸手?人家都告到皇宮來了,朕的臉面都被你給丟盡了?!眲⒑陮⒅窈喨咏o張讓,張讓捧著竹簡快步走下玉階,交給何進,讓群臣傳閱。 一時間,朝臣議論紛紛。 其實克扣軍餉,中飽私囊這種事兒,并不是什么新鮮事,群臣雖然一臉義憤填膺,但內心里,對于此舉恐怕也無甚感覺,甚至已經想好了一會兒如何為鮑鴻開脫,不是鮑鴻人脈有多廣,而是這種事,若是重懲鮑鴻,以后他們若是東窗事發,也會如此,保鮑鴻,其實就是保他們。 “陛下!”雖然劉宏的面色鐵青,但何進還是硬著頭皮上前,躬身道:“此舉雖然失德,然鮑鴻此番終究討賊有功,望陛下從輕發落?!?/br> 免罪是不可能的,雖然平日里沒人追究,但真把事情鬧到朝堂上,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將軍稍安,事情可不止如此!”劉宏將另一份竹簡拿在手中,低頭看著鮑鴻道:“這是軍中將士給朕送來的奏書,葛陂賊一戰,無論出謀劃策,還是帶兵作戰,幾乎都是陳默功勞,甚至計策皆出自陳默之手,甚至你還因此與陳默沖突,最終陳默道歉,才說服你按照他的計策來打仗?!?/br> 張讓很快把竹簡傳下去,這一次,群臣反應明顯激烈了不少,不只是鮑鴻此舉無德,更重要的是,他們看出來了,天子這次是要搞鮑鴻,而且準備的相當充分。 鮑鴻趴在地上,只覺渾身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扭頭,有些怨毒的看向陳默:“你好狠?!?/br> 陳默無言以對,此事他確實不知情,也不知道誰給天子送的奏書,不過現在就算解釋,恐怕也沒人會信。 “好啊,鮑鴻,你還真是我大漢良將,打仗無謀,搶功卻是頗有手段!”劉宏重重的一拍桌案,等著臧洪道:“當真是朕的好臣子?!?/br> “陛下,此乃陳默主動分功,末將并未強迫!”鮑鴻哪里顧得到陳默,對著天子磕頭道。 “鮑將軍說的倒是好聽,只是你身為主將,他便是不愿,又有何法?”張讓悠悠道。 “將此人打入大牢!”劉宏已經有些乏了,擺了擺手道。 立刻便有殿前護衛上前,在鮑鴻不甘的求饒聲中,將他拖走。 第六十五章 新下軍校尉 鮑鴻被下獄并不算完,家財也有大半要充公。 當然,這些知識后話,嘉德殿上,看著鮑鴻被拖走,陳默心中五味陳雜,鮑鴻栽的其實不算冤,單就貪墨軍餉一事,便能讓他身敗名裂,加上搶奪功勛之事,想要翻身可就難了。 而且,這事其實沒什么證據,如果鮑鴻咬死不認,真查起來,可沒什么有力證據,至于軍中有眼線,這點陳默倒是不在意,蹇碩軍略上不行,但拉攏人心的手段卻是不少,再說他代表著天子,搭上他就等于仕途有了保證,軍中恐怕不少人暗地里會愿意跟蹇碩通氣。 也就是說,其實貪墨軍餉在朝廷來說,并不是真的十惡不赦,只是天子不想讓他繼續待在這個位置上。 這應該不只是能力的問題,天子、大將軍、閹宦,第一次上朝,陳默便能夠敏銳的察覺到朝堂上微妙的氣氛,而鮑鴻,應該是大將軍的人,但西園八校,是天子直接掌控的軍隊,大將軍想插手進來,自然遭到天子的排斥,所以,鮑鴻其實是這場朝堂博弈的犧牲品,汝南之戰不管鮑鴻表現如何,恐怕都會有這一劫,若鮑鴻真的憑借自身能力擊敗葛陂賊,或許還有余地,但鮑鴻顯然沒有這個能力,所以注定是犧牲品。 短時間內理清了這些東西,陳默突然覺得自己挺冤的,鮑鴻顯然連自己為什么被天子所厭都沒弄明白,就想當然的以為是自己在算計他,也不想想自己也不過一個軍侯,跟朝堂上這些大人物接觸最多的,也就是蹇碩了,哪有能耐左右天子的想法。 “鮑鴻之事,交由廷尉去辦,但下軍校尉不可空缺?!滨U鴻被帶下去,劉宏陳默片刻后,看向群臣道:“諸位可有合適人選?” “陛下?!辈坏热撼挤磻?,張讓躬身道:“奴婢以為,陳默此番功勞頗高,且出身西園軍中,在軍中也頗有人望,何不由他出任下軍校尉,也省去了不少麻煩?!?/br> “陳默?”劉宏聞言,低頭看著靜立于殿下的陳默,皺眉道:“陳默雖然功勞不小,但年歲尚幼,由他出任,恐難服眾?!?/br> 何進正想駁斥,見劉宏已經提前說了,也只能站在原地默不作聲,心中飛快思索著自己麾下還有什么人可以替代鮑鴻擔任下軍校尉之職。 自新軍成立以后,北軍五校被天子調派出去,而且這段時間天子對衛尉、城門校尉部等做了重新的調整,看似沒有多大變化,但何進手中的兵權卻削減了不少,若此時將下軍校尉也丟了,那何進這個大將軍就有些名不副實了。 “陛下!”但見衛尉董重出列,躬身道:“有公車令趙冼,其人精通兵法,可開兩石強弓,于軍中頗有威望,此人可為下軍校尉!” “不可!”不等劉宏說話,何進皺眉道:“公車司馬身系戍衛宮廷之職,豈可輕調,陛下,越騎校尉伍孚,驍勇善戰,屢立戰功,末將以為伍孚可為下軍校尉?!?/br> 董重聞言,不屑道:“那鮑鴻昔日乃屯騎校尉,亦是大將軍帳下,這伍孚不會與那鮑鴻一般,貪財無能吧?” 董重乃劉宏生母董太后子侄,說起來,董重和何進都算是外戚,但董后與何后素來不合,此刻又關乎兵權之爭,自然相互不讓。 何進聞言冷笑道:“久聞董衛尉好男風,那公車令生的白凈,莫非也得了衛尉賞識?” 他將賞識二字咬的極重。 董重聞言大怒,正要駁斥,劉宏一拍桌案怒喝道:“夠了,此處乃大漢朝堂之上,你二人這般爭吵,與市井潑婦何異?都給朕退下!公車令與越騎校尉,皆身系重則,不可輕調?!?/br> 目光看向殿下從頭到尾不發一言的袁隗,揉了揉太陽xue,劉宏道:“太傅可有將才舉薦?” 袁隗出列,想了想躬身道:“陛下,老臣亦以為,陳默可用,雖年少,但論及果敢勇毅,已有名將之資,且若論功勛,他亦足以擔任?!?/br> “只是此子年幼,恐難服眾?!眲⒑曷勓园櫭伎戳丝磸堊?,心中確有些泛起了嘀咕,怎的袁隗不幫何進,卻反過來幫張讓? “陛下此言雖有道理,但古有甘羅十二為上卿,我大漢亦有霍去病,相比而言,陳默如今雖只有十五,然無論功勛才能,便是不如前者,卻也遠超同儕,未必不能勝任?!痹笪⑿Φ?。 跟已經爭得面紅耳赤的何進、董重不同,袁隗卻是從張讓開口時,已經明白天子的態度,天子分明就是想借鮑鴻之事,讓陳默上位,否則陳默一個小小軍司馬,可沒機會上殿參政。 若是鮑鴻沒被揭發出那么多事情,何進或許還能跟天子爭一爭,但之前何進兩度為鮑鴻開脫,卻緊跟著便被劉宏扔出的證據給駁的啞口無言,已經失了先機,如何還能爭過天子。 就算加上自己也爭不過,倒不如做個順水人情,順著天子的意思來,一來可以拉攏一番陳默,畢竟陳默跟袁紹、曹cao關系都不錯,若能將陳默拉到他們這邊,他們也就不必再依附于何進這屠夫,二來也可讓天子對陳默生出疑心。 劉宏之所以愿意推陳默登上校尉之位,那是因為陳默出身西園,是蹇碩親自訓練出來的,被劉宏看做是自己人,而此子也確實有些本事,又跟盧植交厚,若讓他徹底成為天子的親信,也不合他們利益,最好便是讓天子對此人生疑,如此一來,日后天子疑心過重,開始打壓陳默之時,他們出手,更容易將陳默拉到他們這邊。 “太傅所言,也不無道理?!眲⒑臧櫫税櫭?,卻也并未多想,看向殿下一直靜立的陳默道:“陳默!” “末將在!”陳默上前一步,躬身一禮。 “自今日起,便由你出任下軍校尉?!眲⒑昴抗庥行碗s的看著陳默:“莫要讓朕失望?!?/br> 失望什么? 可以說別再跟鮑鴻那樣出岔子,但往深里看,也算是一種警告,你是我的人。 “臣,謝陛下厚恩,定當肝腦涂地以報君恩!”哪怕之前已有猜測,但當感受著腦海中,命數陡然上漲一截之后,陳默依舊感覺自己心跳驟然快了幾分,當即對著劉宏一拜,朗聲道。 最重要的是,六百萬……似乎不用出了。 “此事到此為止,若無其他事情,退朝吧?!眲⒑暧行┢v的站起身來,雖是如此說,但人卻是根本沒有再聽群臣奏書的意思,徑直離開。 張讓朗聲道:“退朝!” 群臣連忙躬身拜別劉宏,直到劉宏離開之后,群臣方才三三兩兩的散去。 陳默在朝中,只認得盧植一人,但盧植此刻身邊有幾位官員伴于左右,雖然不認得,也不好上前,只得遙遙朝著盧植一拜,又對著袁隗的方向拜了拜,算是感謝對方之前為自己說話。 袁隗看到陳默這動作,也是微微頷首,卻并未招他過來。 陳默在宮中領了印綬以及屬于自己的盔甲之后,出宮時已是傍晚,只是待他出來時,卻見宮外已有人在等他。 “孟德兄?”看到曹cao那矮壯的身材,陳默沒來由的趕到一陣親切,今日朝堂上所見種種,讓他見識到這洛陽繁華下的勾心斗角,雖然只是冰山一角,其中很多關節,他是在散朝之后方才想通的。 那看似平靜的朝堂,其中那看不見的暗流當真叫人心驚。 “恭喜賢弟,不但得勝還朝,而且如今已是與我等平級了?!辈躢ao錘了錘陳默身上的鎧甲笑道:“此番高升,當好好慶賀一番?!?/br> “小弟不過一受人牽線之傀儡,有何值得慶賀?不過你我久別重逢,是該好好聚一聚,今夜若無事,不如去我府中,痛飲一番?”陳默搖了搖頭,他算是看明白了,今日自己能得了這校尉之職,一來天子有此意,二來也是何進被算計了,否則就算天子有意將他推上下軍校尉的位置,若何進沒有之前的事情,聯合袁隗也有能力阻擋。 只是何進因為之前鮑鴻的事情,失了先機,袁隗見勢不妙,方才改了口風,轉而支持自己,至于這其中的算計,陳默就不是太清楚了。 “你我身在這洛陽,哪個不是傀儡?”曹cao搖頭笑道:“但至少,你比鮑鴻有用,不會如那鮑鴻一般輕易被當成棄子,既非執棋人,便莫要想這許多,空惹煩惱爾,不如今夜一醉方休如何?” “正有此意?!标惸胂胍彩?,自己想的再多,把局勢看的再透徹,似乎也沒有太多選擇的余地,就如棋盤上的棋子一般,能讓自己選擇的路,就那么幾條。 “不過去你府中,是否太過寒磣了一些?如今你也算是秩比兩千石的大臣了,為何還是這般窮酸?”曹cao略有不滿道。 “俸祿又未曾發給我,小弟家底孟德兄是知道的,等以后有了錢財,定請孟德兄去拿春暖閣好生醉上一場?!?/br> “那是何時?” “你這般問就沒了意思,總會有那一日的?!?/br> 兩人的身影在夕陽的街道上被漸漸拉長,能夠與友人相聚,暢談,是快樂的,至少此時的曹cao和陳默心中,都是將對方當做了知己來看。 第六十六章 夜下 袁隗回到府中時,天色已然徹底黯淡下來。 “家主,兩位公子來了?!备泄苁露酥煌肼箁ou湯送到袁隗的書房里,躬身道。 “士紀還未回來?”袁隗詢問道。 袁家到了他這一代,子孫漸多,其中三子最為杰出,分別是袁基、袁紹以及袁術,其中袁基為長兄,繼承了兄長袁逢爵位,也是這第七代唯一一個位列九卿的,不過多數時候不在洛陽,最近洛陽局勢波云詭譎,相比于袁紹和袁術這兄弟兩人,袁基更穩重一些。 “尚未歸來?!惫苁聯u了搖頭道:“老仆已著人去請大公子回洛陽,應該也就這幾日了?!?/br> “也好?!痹蠖似鹜牒攘丝趓ou湯,對著管事道:“去讓本初和公路進來吧?!?/br> “喏!” 不一會兒,袁紹和袁術推門而入,對著袁隗道:“見過叔父?!?/br> “嗯?!痹笫疽舛巳胱?。 “叔父,不知深夜喚我等前來可是有何要事?”袁紹看著袁隗,躬身道。 “陳默此人,我聽聞你二人與其有些交情,此人如何?”袁隗看著兩人詢問道。 “不過一庶子爾,叔父為何問起此人?”袁術對于陳默不是太看得上,隨口道。 袁隗聞言嘆了口氣,袁術才學能力都不差,就是這門戶之見太重,其實袁術這毛病,在他們這樣的大族中,不少人都有,只是作為袁家的未來領軍人物,太過在意門戶之別,會將自己的路走窄,在這方面,袁基和袁紹做的不錯。 “庶子?”袁隗搖了搖頭道:“今日嘉德殿上,此子已被陛下封為下軍校尉?!?/br> “他何德何能擔當此位?”袁術聞言,皺了皺眉頭:“不是軍司馬么?” 莫要看這軍司馬跟校尉之間看似只有一個級別,有的人,一輩子都只是個軍司馬,無法再進一步,這校尉已經算是實權官員,秩比兩千石,若是外放到地方,那是跟一郡太守都差不多的官職,一個庶子,還是十五歲的少年,就是他袁術在這個年紀都沒走到陳默這地步,更別說理論上來說,若陳默真得了下軍校尉之職,那就跟袁紹平級了。 這讓袁術有些無法接受,數月前在他面前畢恭畢敬的小子,如今已經到了差不多能跟他平起平坐的地步,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