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槎 第80節
蘇新七和陳鱘就迎著風在甲板上一來一回地投起了骰子,骰子撞擊陶瓷碗的聲音格外清脆,每當骰子入碗,他們兩個就湊一塊盯著碗底看。 七八個來回后,蘇新七有點泄氣,陳鱘見狀,忖了片刻說:“我讓讓你,我扔一回,你扔五回?!?/br> “真的?” “嗯?!?/br> 蘇新七也不客氣,拿起六個骰子一連投了四次,榜眼進士舉人她都博中過,但就是狀元一直沒能投出來。 最后一次,蘇新七抓著骰子,把手湊到嘴邊吹了吹,陳鱘見她一副虔誠的模樣,嘴角不由上揚。 蘇新七把手中的骰子丟進碗中,緊張地盯著它們跳動旋轉,一顆四點,兩顆四點,三顆四點……她看到另外三顆骰子還沒停下,不由屏住呼吸。 陳鱘也盯著骰子,在最后關頭輕輕用手背碰了下碗,其中一顆骰子就從五點轉到了四點。 “四點紅……五紅?!碧K新七一心盯著骰子,沒注意到陳鱘的小動作,看到結果她抬起頭驚喜道:“五個四點,我中狀元了?!?/br> 四個四點就是小狀元,即使陳鱘不推波助瀾,她也博中了,他見她喜笑顏開,也忍不住笑了,看著她的眼神和月溫柔。 蘇新七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以前的陳鱘,愿意費盡心思逗她開心,無條件地包容、寵愛她的黑騎士。 她鼻尖一酸,眼底泛起潮氣,一顆心像是被月光曬化了。 她很想問他,他還像以前那樣喜歡她嗎?但她不敢,因為答案她已經知道。 “想要什么?”陳鱘問。 蘇新七深吸一口氣,抬起手指了指腕上的護腕,今天從頭發上摘下來后她就一直戴在手上。 “你把這個護腕送給我吧?!彼粗?,眼神無比認真,細聽她的聲音還帶些顫抖,“你以前也用護腕幫我綁過頭發,那個護腕你說是定情信物,我騙你說已經丟了,其實一直都留著?!?/br> 她眨了下眼,緩聲道:“陳鱘,我們再定一次情吧?!?/br> 陳鱘怔住。 早在她說博中狀元要他送一樣東西時他就猜到她心里已有目標,但他沒想到她這么認真地玩這個游戲,就是為了要個不值錢的護腕。 他神色怔忪,心里卻早已掀起滔天巨浪,他看著她,似乎能清晰地看到心里的堤壩正在潰決。 海風乍起,浪聲滔滔,蘇新七的長發被風吹起,陳鱘眼瀾微動,下一秒不由自主地就湊近她,低下頭吻上她的唇。 萬千思緒退去,那一刻他是懊惱的,他想,他早不該那么自負,以為能從她身邊全身而退。 第74章 雨夜 中秋那天晚上, 蘇新七和陳鱘是在海上度過的,隔天他們去了大嶼附近的小島嶼上消磨了一天的時間,像普通情侶一樣吃吃喝喝, 看了場熱門電影,兩人待在一起,時間過得飛快,陳鱘只有兩天假期, 國慶還沒結束他就歸隊了。 他進隊后, 蘇新七每天會在他訓練結束后聯系他, 兩人說上幾句話,雖不多,但陳鱘已不像之前那樣冷淡, 有時蘇新七晚上忙, 錯過了他下訓的時間, 他會主動打個電話給她, 確認她是安全的才算放心。 蘇新七看到了兩人關系的曙光, 國慶后那幾天心情格外的好, 楊惠見她每天忙得腳不著地還帶著笑臉,直道戀愛養人,熱戀能把冰美人都融化了。 盧成嘴快, 國慶才過,蘇新七戀愛的事全律所都知道了,連王崢都問了她一嘴,她沒否認。楊惠幾次三番要她把男朋友帶來一起吃個飯,蘇新七只是婉拒,就這樣次數久了,她上下班又不見人接送, 所里的人倒又懷疑她戀愛的事只是個擋桃花的幌子,盧成又覺得自己可以了。 蘇新七也不在意,任憑他們猜測,忙起來的時候也顧不上去管別人的議論。王崢最近一直在忙那個死刑復核的案子,一般這類死案改判的幾率不大,他要爭取改判無期難度極大,案子的當事人是云南的,為了找到新證據,蘇新七跟著王崢去了云南一趟,在那呆了一周。 出差前,蘇新七和陳鱘說了這件事,那一周她跟著王崢在云南鄉下取證,小地方偏僻,信號不太好,她常常失聯,陳鱘放心不下,有時候一天會給她打好幾個電話,直到她接通為止。 蘇新七覺得他比她父親還怕她被尋私仇,估計是上一回她被扇了一巴掌,他記心里了,她雖然覺得他小題大做了,但心里是高興的,她出差在外,不想他訓練的時候還為她分心,便和他約定好,每天什么時候給他打電話報平安。 蘇新七和王崢從云南回來那天正巧碰上大嶼下暴雨,電閃雷鳴,機場大屏一溜紅色,全都是延誤和取消的航班,候機大廳里人滿為患,人聲嘈雜,抱怨聲四起。 下機已是晚上,蘇新七開機后先給父母報了平安,之后又給陳鱘發了一條信息。 王崢接了個電話,蘇新七見他看向自己,立刻知趣道:“王律,有人來接你吧,你不用擔心我,我打車回去就行?!?/br> 極端天氣的士生意很好,機場大巴都一票難求,王崢見外面暴雨如注,時間也不早了,忖了下說:“走吧,先送你回去?!?/br> “???” 蘇新七還沒反應過來,王崢已經往前走了,她無法,只好跟上去。 從機場出來,蘇新七一眼就看到了李溦的車,酒紅色的雷克薩斯,很扎眼,她頓住腳,在猶豫到底要不要上車。 王崢卻沒給她拒絕的機會,拿過她的行李箱放在后備箱里,打開后座的門示意她,“下雨天回市里的車很難等,上車吧?!?/br> 老板都發話了,再推辭反而更可疑,蘇新七斂起思緒,坐上車,在看到駕駛座上的李溦時,還故作驚訝道:“李檢?” “嗯?!崩顧z回頭看她一眼,笑了笑,解釋道:“圈里的朋友說王律今天的飛機,我正好在附近辦事,做一回好事?!?/br> “真是巧了?!碧K新七應和道,臉上的表情一絲破綻都沒有,像真是信了這個蹩腳的理由。 王崢坐上副駕,李溦從手套箱里拿出一包濕巾遞給他,王崢抽出一張擦了擦手,忽然記起什么,往后視鏡看,蘇新七正望著窗外。 “雨真大啊?!碧K新七說了句廢話。 “從下午下到了現在,路況不是很好,估計會堵車?!崩顪詹攘擞烷T,把車開出去。 王崢叮囑了句:“慢點開?!?/br> “知道了王律?!崩顪臻_著玩笑,“要是出了事故,我就請你當我的律師,以你的勝訴率,我肯定能全身而退?!?/br> 王崢笑了聲,“呵?!?/br> 蘇新七不知道他們這是在針鋒相對還是在調情,只能眼觀鼻鼻觀心,裝作什么都沒聽見的樣子。 如李溦所言,暴雨天路況不佳,每輛車都放慢車速,開得小心翼翼的,他們在高架上堵著,不能進不能退,只能耐心等著。 “這次去云南,有新的收獲?”李溦似是隨口一問。 王崢看他一眼,反問道:“李檢這是在刺探敵情?” 李溦聳了下肩,“這件案子證據確鑿,不管你怎么費盡心思,又想鉆哪個漏洞,要想最高院改判是不可能的?!?/br> “這么有信心?”王崢漫不經心地說:“那就等著看吧?!?/br> 蘇新七看他們現在這狀態,有點像在法庭上對峙的模樣,她不知道他們私下是不是就是這么交流的,還是因為有她這個外人在,所以才刻意表現出不和的樣子,她一時尷尬,不知道該不該從中調停。 “小七,跟著王律上山下鄉的,很累吧?” 蘇新七忽聽李溦問話,客套地回道:“還好,都是工作?!?/br> “真的不考慮來檢察院,奕飛說你以前就想當檢察官來著?!?/br> 蘇新七下意識看了副駕駛座一眼,用說玩笑話的語氣說:“王律的本事我還沒都學會呢?!?/br> “你學不會的?!崩顪罩卑椎溃骸安皇钦l都能像他這么狡詐,沒底線的?!?/br> “呵?!蓖鯈樣质且宦曅?。 蘇新七不知道該回什么,只好訕笑。 “小七還單身吧,我們院里的幾個男青年常常聊起你,每次你一來檢察院交材料,他們是一個比一個積極,平時我都使喚不動?!崩顪湛戳撕笠曠R一眼,問道:“有看上的嗎?” 蘇新七想了下,不管李溦這是試探還是真心要給她介紹對象,她都有必要說清楚,“李檢,我不是單身?!?/br> “???”李溦訝然,“同行?” “不是?!?/br> “跟著王律除了委托人當事人同行,你平時還能見到誰?” 李溦這話是挖苦王崢來著,蘇新七只是淡然一笑,說:“我和他很早之前就認識了,初戀?!?/br> 聽到這話連王崢都有些意外,李溦好奇,“在一起很多年了?” 蘇新七搖頭,“我們分開過幾年?!?/br> “舊情重燃?!崩顪照f完瞄了眼王崢,正好他也看過來。 蘇新七覺得她和陳鱘不算舊情重燃,至少對她而言是這樣。 在高架上走走停停,半小時后他們總算到了市里,李溦開車先把蘇新七送到了住處,之后和王崢一起離開。 蘇新七下了車后長松一口氣,撐著傘拖著小行李箱進了小區,上了樓。 “你回來啦,我還以為你的航班會取消呢?!?/br> 蘇新七把行李箱放玄關那,換了鞋,抬頭見孟蕪抱著筆記本在客廳,回道:“驚險落地?!?/br> 她把行李箱搬進房間里,拿上換洗衣物先去洗了個澡,出來后見孟蕪招呼她,走過去問:“怎么了?” “就之前那個事,那個老師已經回學校了?!泵鲜徴f:“他也請了律師,看樣子雙方是要對簿公堂了?!?/br> 蘇新七點頭,之前王崢幫她打聽了下這個案子,她也聯系上了學生家長委托的律師,雖然出于保密原則,對方并沒有和她說太多,但基本情況她還是知道的。 孟蕪盤著腿說:“我看生物老師心情不錯,沒太受影響的樣子,今天他還說了,身正不怕影子斜?!?/br> 蘇新七緘默,目前案件情況并不明晰,就如王崢所言,她要保持客觀。 “誒,他今天還發朋友圈了?!泵鲜從闷鹗謾C,劃了兩下,遞給蘇新七看,“好多家長給他點贊呢?!?/br> 蘇新七掃了眼,照片上是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大群學生的合照,文案是一句詩: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 照片上的男人看上去的確和善可親,學生們笑得也很開心,看上去和他關系不錯,孟蕪的微信里添加了班上的學生家長,很多家長都給這條朋友圈點了贊,還留評說支持他相信他之類的話。 蘇新七雖然告訴自己要客觀,但還是忍不住聯想到馮赟,國慶之后她私下找調查員幫她查了下中學校長朱建豪,但他和馮赟以前并不認識,這幾年他們也沒有交集。 她覺得校長有問題的前提是馮赟是兇手,但如果校長沒問題,他的證詞就是有效的。 線索又沒了,蘇新七覺得沮喪。 “灣泊區大面積停電了?!泵鲜徦⒅謾C忽然說。 蘇新七回神,“什么?” “新聞上說灣泊區因為設備故障,大面積停電了?!闭f話間外面一道閃電劈過,緊接著雷聲滾滾,孟蕪感慨了句,“這雨下的,怪嚇人的,我們這可別也停了?!?/br> 話才落,屋里一黑。 孟蕪:“不是吧?!?/br> 蘇新七的心里一瞬間居然有點期盼,她第一時間想到了陳鱘,以前在島上的時候,他說過斷電的晚上就會來找她。 她輕輕搖了下頭,笑自己想太多。 孟蕪打開手電筒,蘇新七就著光回到房間,找到自己的手機,正想給陳鱘打個電話問問他那邊的情況,結果他的電話先過來了。 她心口一跳,立刻接通電話,“你們那里停電了?” “嗯?!?/br> “我們這好像也停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