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殿下,別玩火 第70節
越朝歌紅著眼,目光從他們腰間的革帶上掃過。這些革帶與越蕭的領軍革帶大致相同,只是越蕭的那條,多了一塊細小的鮮紅瑪瑙。 她仍蹲著,心往下沉了又沉。 抬手擦干凈淚,方站了起來。 為首的那個親軍向前一步,單膝跪地,“啟稟長公主,領軍大人失蹤了。潘軍小將穆西嵐剛剛回了大大營召集人馬,往渡骨山而去。領軍大人交代我們,他單獨行事時,一切聽長公主指揮?!?/br> 越朝歌每聽一句,心就往下沉一寸。 直到聽見最后一句,整個心臟像被鈍鋸劃拉而過,割得四分五裂,血rou模糊。她整個人像沉入深海,水意從四面八法擠壓而來,壓迫得她無法呼吸,全身生疼。 越朝歌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說:“消息確切嗎?” 語調平靜到碧禾都覺得不可思議。 為首的那個親軍頷首:“消息確切?!?/br> 越朝歌一點點捏緊駝白木紋的桐木方盒,問:“他從哪個山口入山?走的什么道?” 親軍道:“領軍大人從大堯山口入山,走的打獵山道?!?/br> 大堯山口。 那她還算熟悉。 許多年前,她和越蒙、越蕭還有一眾越軍進山,最后只有她孤身只影,隨在越蒿身后出來。那個山口,算起來,她應該出入三回了。 “備馬?!?/br> 越朝歌抬起下巴,眼眶還紅著,目光卻無比堅毅。 越蕭,本宮不會再把你丟下了。 越朝歌囑咐其中一人帶碧禾回西府上園,準備些傷用的藥,以及一些輕便的水和食物。越蕭的身手她見識過,他會迷失在山里走不出來,要么是受了傷,要么是迷了路。 然而,都不是。 越蕭與穆西嵐在潘軍方面達成共識之后,為了那日招搖河畔的一句“男人若是疼你寵你,就該給你獵頭狼王”,只身潛入雪山叢林里。 渡骨山來了雪狼群,這是穆西嵐告訴他的。 雪狼身形矯健,是猛獸里最難對付的一種。穆西嵐笑說只要他獵得一頭雪狼,便一切好說。越蕭果然依言,獵了頭雪狼給她。黑羽利箭在茫茫白雪之中貫穿雪狼的那一刻,穆西嵐對越蕭的目光里除了激賞,還多出了些別的情緒。 穆西嵐是個驕傲的人,當真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不想用條件交換感情。她覺得綁架來的感情,會像戲臺上的丑角一般,時刻嘲諷著她的人生。原本對越蕭只是感興趣的時候,她可以用十萬潘軍換姻緣的說法試探越蕭的人品和底線,可一旦動了真情,她卻是閉口不言了,行事作風反而循規蹈矩起來。 越蕭騎著逡黑駿馬消失在雪柏林間的時候,穆西嵐沒來得及阻止他,身后的潘軍在雪地騎行的速度也慢,故而一行人,沒有一個追得上越蕭。 穆西蘭在原地等了半晌,及至天黑,還未見有人回來,出到山口問獵戶,獵戶說未見人影。 從大堯山口進去,只能從大堯山口出來,沒有旁的路。越蕭還沒出來,就是在山里。 越朝歌喜歡打馬球,能在馬上玩出花來,騎術一絕。她舉著火把,縱馬闖入大堯山口,身后一行黑衣獵獵,像要奔赴什么浩蕩戰場。 雪狼多在夜間捕食。 渡骨山最近來了雪狼群。 越朝歌往深里稍走些許,便見火把光亮范圍外的黑暗里,亮起無數只兇光爍然的獸眼。 暗衛親軍機警,立刻把越朝歌團團保護起來。 正欲|交鋒時,山谷深處傳來一聲通天的狼嚎。 其中一個暗衛親軍說:“長公主,那是雪狼王的叫聲?!?/br> 那聲音聽著斷斷續續,有些凄厲,應當是受到了攻擊,正在召喚狼群。與此同時,黑暗里矍亮的獸眼紛紛調轉方向,往斜刺里飛奔而去。 越朝歌輕夾馬肚,“跟上去?!?/br> 火把可以驅獸,她高舉著,駿馬奔馳期間,她頻頻壓低身子,避過雪柏積雪的枝椏,然而肩上還是落了許多殘雪。 她穿得單薄,心里擔憂驚懼,全身有些發冷。握著韁繩的指節已經泛白,手心磨出了血絲,可眼下越朝歌已經什么疼痛都感受不到了。 雪狼群奔向的地方,是渡骨山的渡骨澗。 越朝歌來過這個地方,當年護送她取璽的越軍就是葬在這里,這么多年過去,澗石的方位甚至都還不曾改變。 她看見那抹身影的時候,眼淚又涌滿了眼眶。 山澗里,骨傲如松的人鶴然站得筆直,左手袖子冽冽往下淌著鮮血。他身旁,雪狼王已經被戴上了嘴套,四肢都用繩索收束住了,潔白的月光灑落,映襯出狼王身上的點點血跡。 越蕭顧不上流血的手,他看見馬背上舉著火把,已經紅了眼眶的女子,眸光亮了幾分,隨機又填滿威壓,掃向她身后的暗衛。 越朝歌看他面色,就知道他要怪罪這些親軍沒能看住她,心尖遽然酸疼起來。 “是本宮想你了,自己要來的?!?/br> 越蕭一怔。 半晌,他涼眸一眨,道:“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br> 他抬起頭,沖那些親軍道:“把這頭雪狼王帶回去,好生照管著,不許它傷分毫。找個馴獸師,把它馴溫順些?!?/br> 親軍領命,剛要下馬。 然,困獸尤斗,雪狼王稍微攘動了一下,隔著嘴套,盡力發出最后的嘶吼。 這聲嘶吼在月下尤為陰森,震飛林間躲藏的寒鳥。四面雪狼亮起雙眼,躬起脊背,朝著越蕭發出渴血之聲。 雪狼食rou,尤其愛血。 越朝歌看向越蕭鮮血滴落的袖子,在四面雪狼群襲越蕭的前一刻,大喊:“上馬!” 繡鞋一夾馬肚,駿馬陡然往前奔去,越蕭反應很快,修長的手臂攀住馬轡翻身上馬,接過她手里的韁繩,一騎兩人再度縱入叢林之中。 雪狼飛速追襲,樹影飛閃而過,越朝歌單薄柔軟的背感受到他胸膛的溫熱,忽然覺得很安心。 “小弟弟,今夜是本宮過得最刺激的一個秋夕?!?/br> 馬上顛簸,她的說話聲起起伏伏,格外悅耳。 越蕭余光看向那只即將趕超駿馬的矯健雪狼,啞聲在她耳邊低語:“還有更刺激的?!?/br> 他聲音磁沉,帶著隱隱的侵略和挑意。 隨著他的聲音落入耳里,越朝歌只覺得一陣激流從頭皮漫涌全身,四肢百骸都發麻。還未等這陣激流過去,頭頂的月光陡然被什么龐然大物遮蔽,越朝歌抬頭一看,竟然是只喙勾如銳的山鷹!一時又心驚起來。 這只山鷹顯然餓了許久,目光里全是對食物的渴望。它扇動著翅膀,正在尋找時機俯沖獵食。 它發出一聲震裂耳膜的尖鳴,翅膀橫直,俯沖下來。 越朝歌頭皮一麻,腰間傳來越蕭的力度,整個人身子一輕,而后天旋地轉,她被越蕭護在懷里,順著雪坡滾落下去,隨即,雪坡之上傳來駿馬慘烈的嘶鳴。 越蕭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見了小時候的種種。 再次醒來的時候,唇上正貼著兩瓣溫軟。 越朝歌正在往他嘴里渡水,動作笨拙,不得要領。 越蕭喉結滑動,咽下清水。隨即長臂抬起,大掌摁住她發髻稍亂的后腦,鋒銳喉結下的聲帶里發出一聲饒帶啞意的悶哼。 越朝歌整個人一怔,意識到越蕭醒了,雙手撐著冰涼的地面,剛要抬起頭。卻被越蕭攔腰環過,只察覺到修長的手指攬過她的腿,越朝歌身形一挪,整個人都跨伏到他身上。 “大jiejie,沒點本事,不要勾我?!?/br> 他的聲音啞得厲害。 越朝歌原本有些羞赧,聽他這樣挑釁,頓時美目圓睜。這些時日積攢的不滿、感動、擔憂驚懼齊齊襲上心頭,她不屑地笑了一聲,俯身,櫻唇輕輕擦過他鋒銳的喉結,丁香試探般在上面點了點。 越蕭雙手暗暗用力,臂上肌rou僨張。 越朝歌尤不知她如此作為有多危險,仰起脖頸直視他狹長的雙眸,勾唇輕笑,如妖惑命。 “真見識了本宮的本事,只怕小弟弟受不住?!?/br> 第54章 烈火(一) 【1 2更】 嬌姹小臉, 口出狂言。 越蕭勉力扯唇一笑。 他頭有些疼,抬起眼皮,側過臉打量身處的這方靜謐。 隱約能看出這是一處山洞, 四面都是厚厚的石壁,天光稀稀薄薄從頭頂的缺口處漫溢下來—— 那應該是他們掉下來的地方。 許是雪太冷凍出了冰蓋, 光線從那里穿進來, 只余留下冥冥青光, 若非角落里還有光迸射進來,恐怕那處青光無法照亮視野。 但眼下,即便角落有光闖入, 也只是到能模糊看清山洞輪廓的地步。 越蕭輕輕繃起脖頸,往光線穿透的那處裂縫看去。 那是山洞的一角,老樹根盤踞虬結,穿裂石壁銳利生長,粗壯的樹根背后,光線清亮灼眼。外頭的厚雪化成水,順著樹根滴落在一塊光滑石頭上,聲音“啪嗒啪嗒”,規律作響。水流從石頭上流下, 在石下積起一汪淺淺的清水鏡面。 從這里看那樹根巨石和清水洼,強烈白光映襯下, 竟詭異地和諧成一幅雅絕的畫卷。 光線沒有陽光耀眼。該是月光。 越蕭收回視線,看向在坐在他身上的越朝歌。 “肚子餓嗎?” 他沒順著越朝歌方才的話往下說。她方才說了那樣挑釁的話, 他卻置之不理。 越朝歌氣急。不知為何, 她不愿在這種較量上落于下風,聞言瞇起眸子,“為何不接本宮的話?你不信本宮有本事讓你受不???” 若是往常, 越蕭也就順水推舟逗她。 可眼下,在這方不知何名的山洞里,她若是玩過了火,必是要吃苦的。 越蕭嘴角難得浮出溫柔笑意:“大jiejie有多少本事,我心里有底?!?/br> 越朝歌皺起眉,怒意盡顯:“你這是瞧不起碧禾的話本子,還是瞧不起本宮?” 語調危險,挑著眉,目光探向他的傷處。 越蕭與雪狼王搏斗時被利爪抓傷了手臂,越朝歌為了給他上藥,去了他半邊衣衫。眼下這半邊精壯的肌理逞露在冥冥青光之中,線條紋絡流暢,順著身段旋走,沒有一絲斷澀。 越朝歌本是想借著傷口威脅他一二,然,無功而返,在這樣悍銳的張力下潰不成軍。她飛快斂下目光,掩去臉上不自在的神色。 越蕭抬起沒有受傷的臂膀,指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心,坦然道:“瞧不起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