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殿下,別玩火 第17節
無論經過多少鮮血洗禮,這座城市始終保持著小心翼翼的生活風格。沒有人敢高聲喧嘩,沒有人敢放浪形骸,每個人都縮在自己既定的安全殼子里,不敢自由伸縮,甚至連每家每戶門口的燈籠,都恪守著這座城市的規矩。 樊樓的掌柜親自上菜,總共十一道,道道色香味俱全。 碧禾打開郢陶府帶出來的餐具匣子,取出銀針,一樣一樣試過去,確認沒有毒之后,再擺上餐具。 她有些猶豫:“要給暗淵公子擺一份嗎?” 他還回來嗎? “擺吧?!?/br> 與碧禾的疑慮相反,越朝歌倒是很相信他能回來。 她撐著下巴,轉頭繼續望向窗外的萬家燈火。 她曾親眼看到這座城市被血洗的慘狀,老人跑得慢,被搡倒在路上活活踩死,小孩嚎啕大哭,唯恐引來追兵,驚駭的母親捂住小孩的口鼻,生生把小孩捂到窒息。那時候,整座京城哀鴻遍野,血流成河。 越朝歌的父皇是個絕佳的丈夫和父親,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 他放權宦官,苛政暴律施于民,以至于越蕭的父親揭竿而起,反了他這個“無道之君”。 按說越蕭的父親治軍已算嚴明,可在鐵腕手段下,遭逢戰亂,京城仍然動蕩不安,變成尸山骨海。若是……若是再起一次戰亂,又會殺死多少父母,遺留多少“越朝歌”? 越朝歌深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心情。 她的煩心事不能與任何人說,不能讓人察覺任何端倪。 越朝歌今日逛了一日,肚子早就餓了,剛打算不等越蕭,忽然遠遠傳來一陣利落的馬蹄聲。 她探頭望出去,只見一騎黑袍迎風鼓起,馬上的人英姿勃發,肅殺沉冽。 黑影縱弛,至樊樓前收了韁繩。 越蕭翻身下馬,把韁繩遞給前來接應的店小二,摘下了兜帽。 那掌柜聽越朝歌的吩咐,早就下來迎候越蕭。此時見他容顏,一時間呆楞住了,竟忘了呼吸。越蕭斂眸朝他看去,這才把他驚回了神。 碧禾驚喜道:“長公主果真料事如神,暗淵公子當真回來了!” 正巧越蕭才從樓梯走上來,越朝歌朝他看去,勾唇笑道:“用膳吧,吃完飯隨本宮去個地方?!?/br> 越蕭腳步一沉,莫名有種不詳的預感。 第15章 醉春 一陣叫人臉紅的聲音打破了寂靜?!?/br> 今夜沒有宵禁。 吃過飯,越朝歌把碧禾和連瀾留在原地,讓越蕭陪她走走。 連瀾還忌憚著越蕭,有些擔心。 越朝歌抬眼看了越蕭一眼,安慰道:“連統領便安心吧,他暫時不會殺我?!?/br> 連瀾一滯,拱手稱是。 眼看著她們二人身影一高一低漸漸遠去,又回想起今日梁信的視線,連瀾心里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叫囂。 越朝歌帶著越蕭走了幾步遠,忽然停住。 越蕭猝不及防,差點撞到她身上,好在收勢及時,身子堪堪穩住。 越朝歌轉身,和他面對面。 她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蹲下來點。 越蕭不明所以。 越朝歌“嘖”了一聲,抬腳踩上他的腳面,“蹲下來點?!?/br> 越蕭吃疼,躬身彎下腰。 越朝歌湊在他耳邊,悄悄問道:“蘭汀還跟著嗎?” 越蕭沉眸:“嗯?!?/br> 越朝歌又問:“有什么法子能甩開她嗎?” 越蕭默了默,道:“有?!?/br> 越朝歌仰頭,眨眨眼,“什么法子?” 越蕭說:“你要帶我去哪里?” 越朝歌說:“都可以,人生嘈雜但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br> 越蕭聽得擰起了眉頭。 人聲嘈雜,但只有兩個人的地方。 常年行走在暗處、沒有生活的人,本就很難接近人聲嘈雜的地方,或者說,他從前對“人聲嘈雜”這個詞從來沒有體會。 不同于他的獨善其身,越朝歌可以算得上是“見多識廣”。 她仰頭,臉上又浮現出他熟悉的,不懷好意的表情。 “去過醉春樓嗎?” 越蕭看著她的神色,聽著這個樓名,莫名想起了那晚的蝴蝶結……他以為醉春樓是個酒樓,只是她的酒品委實不敢恭維。 他沉下眉眼,不自在地看向了別處:“別喝酒?!?/br> 越朝歌一愣,知道他想起了什么,輕輕笑道:“不喝酒。醉春樓就在這條街的盡頭,埔頭巷的第二家。接下來,看你的了?!?/br> “嗯?!?/br> 越蕭大概感知了一下方位,抬手拉上兜帽,修長白皙的手指動作著,系上了領口的垂絳。 他傾身低頭,在越朝歌耳畔小聲說道:“且在此處等我?!?/br> 說罷,越朝歌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見他一閃身上了邊上店鋪的欄桿,借力一個縱身,躍上對面的屋頂。 還沒瞧得真切,黑影便幾個起躍,消失在錯落的屋宇之間。 沒有宵禁的東市,人潮涌動。 越朝歌本就長得吸睛,眼下一個人站在人流中,沒有了侍女護衛的保護,很沒有安全感。 所有路過的男人女人都會對她投以目光,甚至有三個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赤.裸.裸地盯著她楚楚動人的腰身垂涎欲滴。 越朝歌不屑給他們目光,走到邊上的燈籠攤上挑燈籠。 賣燈籠的是個爺爺,他見越朝歌品貌貴相,穿戴不凡,便知道她非富即貴,于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熱情招呼著。 “姑娘瞧瞧我這些燈籠,都是我家老婆子親手編的,二十來年了,她的手藝很好。姑娘若是喜歡,帶一個走?” 越朝歌一面聽他說話,一面掠過架子上的幾個燈籠。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一盞鯉魚燈上。那盞鯉魚燈胖胖圓圓的,惟妙惟肖,很是可愛。 老爺爺忙道:“姑娘喜歡這鯉魚燈,不妨帶一個。鯉魚躍龍門,時來運轉吶!” 越朝歌抬手摘下耳朵上的墜子,遞給老人家。 就在她抬手的瞬間,衣袖順著往下滑落,露出白瓷一般的手臂。 原本就打量著她的富家子弟眼睛都直了,咵嚓收了扇子,呼朋引伴往這邊走來。 老爺爺瞧見,垂下眼皮,把燈籠遞到越朝歌手里,小聲道:“姑娘這耳墜子太值錢,這燈籠權當老爺子送你了。你千萬小心著后面那些人,來者不善吶?!?/br> 越朝歌提著燈籠,固執地把耳墜子勾在他的燈籠架上,轉身看向那幾個富家子弟。 那些富家子弟瞧見她的正臉,一抹下巴,加快了腳步,把她團團圍住。 “小meimei,一個人???” “喜歡燈籠,哥哥給你買呀?” “除了郢陶長公主,京城里竟然還有這樣標致的人物,是哪家的姑娘,叫什么芳名?” 他們無禮荒誕,絲毫不掩飾眼里的欲.望,淺薄得令人作嘔。 越朝歌甚至不屑搭理他們,低頭把玩著手里的鯉魚燈籠。 未想,那富家子弟劈手一奪,搶了她的燈籠扔到一旁。燈籠摔在地上,支架全斷了,胖胖的鯉魚癟了下去。 “哥哥還不如燈籠好看嗎?從了哥哥,以后要多少燈籠,有多少燈籠?!?/br> 他自以為眼前的姑娘不經世事,會被這種表面的利益引誘。又或者,他們就是想看純潔小姑娘惱羞成怒的樣子。 再三的冒犯終于觸怒了越朝歌。 她赫然抬眼,勾起唇角。 一股無人能及的高貴氣勢陡然蕩開。她盯著眼前的三個人,仿佛盯著一群螻蟻。 紅唇輕啟,她緩緩淺笑道:“想要人皮燈籠,也可以嗎?” 富家子弟們沒聽清,“什么燈籠?” 他們也無所謂了,“什么燈籠都可以,包你滿意。走吧——” 說著,竟膽大妄為要上來牽她的手。 越蕭溜了蘭汀一圈,回來的時候,恰巧撞見這一幕。 他瞇起長眸,深邃的眼瞳迸發出無限殺意,竹葉銀鏢陡然出手,帶著主人的怒意,徑直貫穿了三個人的手掌心,最后釘入街道的磚石縫里。 前后不過一瞬。眼見他們的血就要濺到越朝歌身上,越蕭飛身一躍,蕩開黑袍,裹著越朝歌退開十步之遙。 富家子弟們沒緩過神來,盯著半路殺出來的這尊神仙,剛要迸發怒意。 其中一人感知到手上的疼痛和溫熱,才發現他們三人的手掌都已經被殺了一個血窟窿,此時正往外涌著鮮血。至此,三人才后知后覺,抱團哀嚎起來。 越蕭隔著黑袍圈住越朝歌的腰,兜帽之下,鋒利的眉目冰冷無比,睥睨著那三個人間螻蟻。 肅殺的氣場叫富家子弟直覺惹不起,可讓他們忍氣吞聲也不可能。其中有個人叫囂道:“有種、有種留下你的名字,爺不娶你當妾擺布你,小爺我的名字倒過來寫!” 越朝歌覺得好笑,她微微抬著下巴,道:“本宮的名字,郢陶府,越朝歌?!?/br> “你且等著!”那人握住手腕,指著越朝歌道,“好生準備著?!?/br> 另外兩個人聽到“本宮”二字就已如遭雷擊,見同伴還口出狂言,心急如焚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道:“郢陶府!長公主!越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