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殿下,別玩火 第9節
想著想著,越朝歌勾起唇角,莫名有些期待。 越蒿離開郢陶府,并沒有直接回宮,反而微服簡從去了楹花坊。 敲門聲響,跛叔開的門。 他看見越蒿的一瞬間便紅了眼,轉身就要拿起門板,被暗淵按住了手。 暗淵站在門里,容色清俊,眸光像鷹隼。 “你來做什么?” 越蒿面色陰冷到極點:“這是你該有的態度?” 他身邊的隨侍聽他的語氣,俱都埋了頭,手忍不住顫抖。 暗淵長身鶴然,不動分毫。 “這便是我的態度?!?/br> 越蒿抬眸,狠狠盯著他。半晌,終是深深吸了口氣,道:“讓朕進去?!?/br> 跛叔的手緊緊抓著門板,指甲都已經摳出血來。 暗淵紋絲不動,輕輕抬起眼皮,眸光堅定澄澈:“有什么事,就在這里說?!?/br> 他從來堅守原則,從不越界,也絕不讓別人越他的界。 越蒿氣急,臉都漲紅了:“好得很!好得很!規矩你倒是記得清清楚楚?!?/br> 說著,從懷里掏出一枚青玉:“現在,朕以大兄長的名義命令你,立刻回到暗室受刑!” 厚顏無恥,惡毒至此! 跛叔勃然大怒,拖起門板朝他砸去。 暗淵抬手攔下,盯著越蒿手里那塊搖晃的玉墜出神。跛叔怕打疼了他,生生收住了手。 越蒿見他仍舊紋絲不動,嘲諷一笑:“怎么?死去的大哥讓你聽我的話,他小時候最疼愛你,又因你而死,你就是這樣回報大哥的?” 聽他說起大哥,暗淵眼神便放空了。 “好,我回暗室?!?/br> “主子!”跛叔聽他答應,急得不得了,扔了門板,跪在暗淵身邊,“不能去啊主子,你身上可已經沒有一塊好rou了!大公子的遺命老奴不敢妄測,但他絕不忍心讓你受二公子所施酷刑的??!主子!” 越蒿瞇起眼睛,“這跛子實在聒噪,來人,送他上路?!?/br> 暗淵抬起眸子,清俊的身骨驀然散發出駭人的氣場,狹長深邃的眼睛猶如鷹隼,眸光泠然,淡淡裹挾了越蒿。 沒有人敢動。 即便不遵從皇帝的命令是死罪,也沒人敢動。 就連越蒿,也被這時的暗淵懾住。他感受到了濃烈的殺意,他毫不懷疑,若是他殺了那個跛子,暗淵會立刻取他性命。 他太了解暗淵了。 不,或許叫他越蕭更合適,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重情重義,重諾輕名,否則也不會因為越蒙的一句話,就困在他手里這么多年。 越蒿終究是不敢動跛叔,擺駕回宮。 暗淵如約而至。 那天傍晚,天邊的火燒云如同暗室的火盆一樣紅,暗淵手腳皆是鐵鏈,全身血rou模糊。 越蒿今天在楹花坊折了面子,就千百倍地從他身上討回來,下手之狠,手段之毒,前所未有。 原本尚未愈合的舊傷重新綻開,新傷遍布。暗淵從頭到尾,都不吭一聲。他全身汗濕,冰涼的汗珠滲進傷口,疼得他前額幾乎炸裂開來。 越蒿猙獰地笑著,“欣賞”著暗淵痛苦的表情。 “你知道嗎,越蕭,我最喜歡看你這樣,和你小時候的從容孤高判若兩人。父親一定沒想到吧,他最喜歡的、最看重的兒子,最后會落到我這個庶子手上。他想要的江山,最后落在了我手里。越蕭,你說我小時候都裝得那么乖了,為什么父親還是只疼你?就因為我母親是個商女嗎?” 他逼問著,帶著倒刺的匕首狠狠扎進越蕭小臂,再扒出來的時候,勾出了一塊血rou。 越蕭冷汗淋漓,奄奄一息。 越蒿看著血流如注的傷口,滿意極了,他把手中的倒鉤匕首拋進火盆,傳人進來,叫將越蕭清理干凈,徑直用毯子裹了送到郢陶府。 第8章 越蕭 小鴿子 郢陶府燈火通明,里里外外守衛森嚴,嚴陣以待越蕭的到來。 然而,這回越蕭卻是被人用繩子捆得嚴嚴實實,再裹上毯子,一路送進了郢陶府。 領頭的公公在越朝歌寢殿外聽候傳召。 不一會兒,身著綠腰裙的碧禾出來,領著公公前去回話。 越朝歌剛沐浴完,穿著清涼,便隔著兩道紗簾接見了他。 公公倒是恭敬有禮,道:“啟稟長公主殿下,陛下賜的美人兒,已到了。陛下說,請長公主務必盡興?!?/br> 務必盡興四個字說得曖昧至極。 越朝歌斜靠著,手指在枕上點了點,也不起身答謝,只輕笑道:“自然不負圣恩?!?/br> 公公了然一笑。 人人都說郢陶長公主是風流之人,府中面首無數,想來也深諳男女之道,一點即通。 他招了招手,叫人把“美人兒”扛上來。 越朝歌說:“便安置在外間貴妃搖椅上吧?!?/br> 公公一愣,心想長公主果然不拘小節,搖椅之樂,豈是人人都能享的。 連忙指揮那幾個人把越蕭放到貴妃搖椅上,極有眼力見兒地迅速告退。 越朝歌的寢殿是四面平雕步步錦的雕花落地門,平時通風甚好,可若是在寢店里做那樣的事,多少有些張揚。 大內公公走后,碧禾指揮著幾個身穿鵝黃半袖的丫鬟們,叫她們放下孔雀開屏的錦繡垂帳,打開了四角的鎮冰龕,而后領著,魚貫退出。 偌大的寢殿,只剩下她和暗淵兩個人。 越朝歌倚在軟枕上,紅唇輕啟,如妖禍國。 “小弟弟,你眼下這個模樣,是來刺殺本宮的嗎?” 外間被捆在毯子里的人并不回話。 越朝歌一挑眉,從枕下摸了把匕首,懶洋洋起了身。 白皙的腳丫落到地面上,紅色長衫迤地,掃過光可鑒人的黑曜石地磚,走向外間。 越蕭朦朧之間看見了一抹窈窕的身影,紅衣如火,三千情絲隨風而動。 頭腦昏沉,全身上下的傷口都在發脹發熱,每一塊皮rou都在叫囂。饒是越蕭意志力素來堅強,可此時,他盡力也無法看清眼前的人。只依稀記得,越蒿要把他送到郢陶府,而他,今夜要去殺越朝歌。 越朝歌不知內情,見越蕭無話,像是他受辱不屈,倔強得很。 她用匕首挑開重重紗簾,遠遠看見方形大窗下的搖椅上卷著團長長的朱紅錦被,越蕭筋骨分明腳露在外頭,腳踝骨感分明,白皙得晃眼。 說他的容色能凌駕于郢陶府的所有面首之上,甚至那流顏色都不能同他相提并論,此言并非越朝歌高抬了他。不過她心里清楚得很,再好看的殺手,也是殺手。 “殺了你的確有些可惜。不過——”越朝歌手上匕首錚然出鞘,她揚起下巴端詳了一番,繼續道,“更可惜的是,你想殺本宮,那本宮就只能殺了你?!?/br> 美色與命,她選命。 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越蕭仍舊不作任何聲響。 他聽見有人在說話,甚至能查知那人的聲音清清泠泠??伤癯寥牒5兹Ю?,周圍水聲鼓動耳膜,沒辦法將聲音聽得真切。他想睜開眼來看,眼皮卻有千斤重,牢牢搭在下眼瞼上。 越朝歌終于意識到了越蕭的不對勁。 他雙眼緊閉,滿頭細汗,好看的眉宇之間輕輕擰起,似是難受極了。 以往看見的都是凌然而立的頂級殺手暗淵,總是生人勿近的模樣。眼下乍見這樣無意識的他,越朝歌稍稍有些意外。 她眼前又閃過那些破碎的場景,尸橫遍野的皇宮,鵝毛大雪下的凍骨,拽著她的裙裳讓她救命的將死之兵…… 越朝歌閉了閉眼,告訴自己:現在是大驪。眼前這個男人現在再虛弱,他也是想殺你。動手! 她下定了決心,睜開眼,眼底不再有一絲溫度,快步走到越蕭身邊,舉起匕首就要往下扎! “小鴿子jiejie……” 越蕭一聲囈語。 已經到他胸口的匕首陡然停住,卻沒收住力,仍舊刺入了他心口。 “你叫我什么?”越朝歌側過頭,看著他袒露在錦被之外的臉,又問了一遍,“你叫我什么?” 越蕭似乎是在回答他,又喃了一遍:“小鴿子jiejie……” 白皙柔嫩的手陡然松開匕首,越朝歌用目光仔細描畫他的臉龐。 骨相英氣,下頜絕美,劍眉星目,薄唇點朱。 饒是眼下昏迷不醒,他長得也仍極具侵略性,像天山碎冰谷氣勢悍然的獨狼,已經完全看不出當年奶娃娃的模樣。 是你嗎? 越朝歌心問。 她喚來太醫,留人看著,自己進了里間更衣。 銅鏡晃晃,越蕭微弱的聲音猶在耳畔。 父皇母后當年拼死要她出皇城獻璽保命,護衛她的將軍叔叔們拼死沖殺,才讓她得以捧著玉璽跪在越家的大帳前。 那時,一個年紀和她不相上下的小男孩走到她身邊,“你是來獻玉璽的公主吧?是叫朝歌?你別怕,我父親一諾千金,獻璽者得丹書鐵券,永享尊華?!?/br> 那時越朝歌心心念念都是自刎的父皇母后,被刀槍劍戟殺戮死去的將軍叔叔們,哪里想什么尊華,她只想要父皇母后,想要那些將軍叔叔們活著。 粉雕玉砌的女娃娃捧著玉璽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小男孩揚開身上的大氅攏住她,圓乎乎的手指在她臉上亂擦一通,血污淚珠沾了滿手。 他奶呼呼的臉上寫滿一本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