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胡子大叔推動前面的中年男人, 眉頭皺起，倒不是因為這件事。

    他們這些游輪上下來的每個人身上氣味都大得很, 中年男人身上的味道格外重, 長胡子大叔本來就是個嗅覺靈敏的人, 中年男人的體味近距離聞熏得他喘不過氣。

    “我怵得慌, 你看那些人進去之后就沒了影，我想再看看?！?/br>
    中年男人擦拭額角的汗水, 讓出自己的排隊位置。

    長胡子大叔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說：“你膽子也太小了?！?/br>
    游輪上的人并非全部都認識, 他們都住在各自的小隔間里, 只有同個隔間的人熟一點, 不同層數的人可能都沒見過面，就算船長也是如此。

    中年男人一路往后退, 退到隊伍最末尾。

    游輪上下來和沒下來的人都很多, 之江這邊派過來場控的人手依舊不夠，場面經過維持還是有些亂哄哄的，他退后的動作并未引起他人注意。

    之江工作人員分發給他們傳遞閱讀的鬼魅類型手冊終于傳遞到中年男人的手中。

    把手冊遞給他的是一對年紀比他更大些的中年夫婦，他們特別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啊先生，我兩不認字, 你能念給我們聽嗎？”

    偽裝成中年男人的無名視線落在夫婦兩護著的青年身上，青年四肢健全，但神情不似正常人, 嘴角一直在向下淌著口水。

    “他怎么了，不舒服嗎？”

    “不，不是，唉，這是我們兒子，在工廠里干活的時候，腦子被砸了一下，成了智障，我們聽說寶珠和明島的大醫院能治這個病，用了家里所有積蓄先到了寶珠，結果……唉……”

    “原來是這樣，末世里保護他很不容易吧，你們原先是哪里人？”

    “是啊，不容易，但也保下來，就這么一個孩子，我們原來是八桂人?！?/br>
    “隊伍往前了，我們也往前走走，我這就念給你們聽?！睙o名微笑著翻動手上的鬼魅類型手冊，緩緩念出上面的內容。

    他對這東西早有耳聞，倒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真有意思。

    無名學不會人類的數學，他缺少針對這方面的空間想象力和復雜計算力，并非他不想去學，而是身為母親創造出的這一種鬼魅，他在化作人類時本身就會有這種缺陷，鬼魅狀態則不存在這種低級的弱點。

    只有李杜娟知道這一點。

    他得到新的人類身份，在地下等待母親指示時，發現一只隱藏的小灰老鼠，對方很會躲藏，他找了許久，終于找到這只小老鼠。

    很可惜，臭石頭給了她好東西，讓她逃過一劫，回到地上。

    這是他第一次捕獵失手，他非常惱怒，化作人類前往地上追擊，卻在追擊過程中接二連三中下對方陷阱，甚至被其洞察了人類狀態時的缺點。

    他要做更重要的事情，不得不放棄李杜娟這個獵物，結果對方竟然敢反過來打獵他？

    他欣賞這種膽大包天的獵物，但也慍怒得很。

    被人類記錄在冊這樣評價，體驗糟糕至極。

    ……

    無名緩緩念完鬼魅類型手冊上的內容。

    中年夫婦感慨道：“能發現這些的人真厲害，鬼魅也有這么多缺點，太好了?！?/br>
    無名意味深長道：“是啊，還是人類更厲害?！?/br>
    中年夫婦：“你人真好，謝謝了?！?/br>
    無名笑而不語。

    排隊終于輪到了他們，審核看得很嚴，一個場次里四十個人，每個人拿到的數學題目都不一樣，四人前后左右監視，根本沒有作弊的可能。

    通過審核的人被帶入之江。

    做不出數學題目的人很多，這些人被領去了另一處區域。

    這里離集中居住區很遠，進入城市主要區域的通道層層把守，只有離開之江的道路隨意敞開。

    工作人員把沒有通過審核的人聚集在一起，說明現在的情況。

    “馬上會有人過來教你們，那些題目沒有想象中的難，非?；A，你們只是沒學過理論，講解過后學得快的當天就能離開?！?/br>
    眾人的驚慌被安撫住。

    “還有什么要問的嗎？”

    “如果實在學不會怎么辦？”“難道做不出數學題就會把我們當成鬼魅處理掉嗎？”

    “大家不用害怕，先跟著學，特殊情況會特殊處理，課程結束后依舊留在這里的人會有專人評測情況……實在接受不了的人，可以選擇離開，我們不會阻攔?！?/br>
    工作人員離開，留下眾人面面相覷。

    “我剛才聽他們說，上完課還過不了考試的人會被重點觀察?！?/br>
    “我翻了翻那些教材，跟著上面的步驟做題確實沒那么難，大家都振作點，海上那么難的日子都熬了過來，這點小事怎么能將我們打垮！”

    無名面無表情地坐在角落。

    他緩慢起身，走出當前的屋子，來到拐角，見到方才的中年夫婦想要下跪卻被橙馬甲的人拉住。

    “做什么，這是做什么？”

    “我們兒子上不了課，他是智障，他連話都說不清??！他不可能是什么鬼魅！”

    “哎呀叔叔阿姨別這樣，你們不用著急，情況特殊的我們另有處理，像你們兒子這種情況，等你們通過審核證實自己身份，醫生檢查過他的情況屬正常后，你們打個申請他也能進之江的，請放寬心?！?/br>
    “謝謝！太感謝了！”

    無名身子掩在門后。

    他目光落在中年婦女身后只知流口水的青年，笑容擴大。

    人類的善意啊……

    *

    *

    樓梯回旋向上，五個從游輪上下來且通過審核的人，跟在一人身后。

    他們數不清自己到底爬了多少層樓梯，只知道快要腳軟的時候，領路的人終于不再爬樓，而是拐出樓梯，雙手打開了走廊盡頭的紅漆門。

    “這是我們之江的城眷者，紀洛神，你們可以把情況告訴給他?！?/br>
    巨大的紅木辦公桌后，轉椅上的人背對他們，只能看見他手肘撐在轉椅扶手上，他緩慢轉了過來，容貌比好看的女人更加明艷，指間夾著一根……不，是五根格力高餅干！

    寶珠的人：“……”

    他們不禁陷入迷茫，之江能幫到他們嗎？

    紀洛神嘎嘣兩口吃掉指間的餅干，末世食物不存在過期，沒變質的都能吃，他示意五人在沙發上坐下，自己坐在他們對面。

    “寶珠怎么了？”

    五人中的四人都看向了最左邊的人，他顯然更有話語權。

    根據紀洛神手上的登記資料顯示，這位長胡子大叔為其中一艘游輪的船長，名叫任大佑。

    登記資料最后補充說明，為任大佑自己填寫的內容。

    寶珠城眷者任佩君是任大佑的女兒。

    任大佑說：“我們寶珠的土地遭到了詛咒，大家嘗試過各種辦法，都沒有辦法緩解詛咒蔓延的速度，我們沒有辦法，只能冒險出海到最近的城市尋求幫助?！?/br>
    “請幫助我們，我的女兒和其他寶珠人還在那里遭受折磨，事后我們一定會報答你們！”

    其他四人低頭，心有戚戚焉。

    紀洛神以為他耳朵出錯，詛咒是什么，串片場了嗎？

    “麻煩你把事情說的清楚點，我沒聽明白，究竟是什么詛咒？”

    紀洛神話音剛落，辦公室門上響了兩聲，不等他回應，男助理直接推開紅漆門，身后立著眉眼相似的一男一女。

    “云琛你來了?！奔o洛神連忙讓人過來坐下，他看向云琛后面的人，“這是……”

    “我父親，夏豐年?！?/br>
    “夏先生您好，正好我這邊有重要的客人，云琛你們正好也聽下。他們是來自寶珠的人，說土地遭受了詛咒，需要我們這邊城市的幫忙?！?/br>
    紀洛神向任大佑介紹云?。骸斑@位是華亭的城眷者?！?/br>
    任大佑望向新進屋的二人，華亭城眷者年紀看上去和他女兒差不多大，個子挺高將近一米七，氣質內斂沉穩使人安心。

    至于她的父親……長得也太年輕了！

    嘶，這人聞起來的感覺有些奇怪，很像是一件物品。

    任大佑從小就有這種奇怪的嗅覺，這次海上航行他憑借這種感覺，成功躲避每晚的鬼魅才安全抵達對岸。

    他忍不住盯著夏豐年一看再看。

    “請繼續說一下寶珠的情況，詛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紀洛神的出聲提醒任大佑什么事情更重要，他連忙說：“詛咒是我們這邊對寶珠土地情況的形容，我們寶珠雖然面積不大，但是土地和氣候都稱得上不錯，城市氣息外也很適合種植?？山衲觐^三個月的時候，我們在城市氣息外種的東西全部枯萎死亡了！”

    寶珠他們知道農作物最好別種在城市氣息外，他們大多種的是果樹這類不會被鬼魅注意的事物，就是今年年初，城市氣息外的土地出現了問題。

    先是他們種植的果樹失去生命力，后來是那些普通的大樹和綠植葉子變得不正常，他們以為是一些具有傳播性的植物病，配了點藥企圖緩解，挖開土壤之后才發現植物的根部都爛掉了。

    植物最先倒下，緊接著是一些食草動物大批量的死亡，后來是那些食rou動物，連同空中路過停歇的飛鳥，它們統統倒下后，寶珠附近天天彌漫著腐爛性的氣味。

    寶珠的土地出問題了。

    除了城市氣息覆蓋之處，其他地方均是一片死地。

    每次出去清理動物尸體的人回來都會生一場大病，就是因為踩到了城市氣息外有問題的土地。

    紀洛神：“你們怎么知道是土地的問題？”

    任大佑說：“那些土壤一看就不正常，它們很黏糊，泛著腥臭味，就和鬼魅流下來的那些東西一個味道?！?/br>
    “前不久寶珠城市氣息里的農作物開始枯萎，我們檢查土壤，發現城市氣息里的土壤也出現了問題?！?/br>
    “我們嘗試過各種辦法，都不能解決土壤的問題，問題土壤影響的范圍越來越大，我們實在沒有辦法，才想到冒險過海來尋求幫助?！?/br>
    云琛眉頭微蹙，她想到中州雪下看見的景象，和對方說的相似。

    任大佑說：“游輪上有我們帶來的土壤……包的特別嚴實，隔離病毒的那種器材裝的，全在大箱子里，還在游輪上，我準備和你們說完情況，等你們同意再從游輪上取下來?！?/br>
    紀洛神明白任大佑的心情，他同時也很頭疼。

    坐在任大佑旁邊的人突然說：“詛咒是中州那些人帶來的，他們以那么奇怪的方式突然出現，又解釋不了自己出現的原因。如果不是佩君圣母收留了他們，寶珠土地根本不會被詛咒！”

    任大佑怒喝道：“沒有證據少胡說八道，和他們根本沒有關系。佩君更沒有錯，足足三十萬人，放著同胞不管的都他媽是畜生！你再亂說話老子今天就先把你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