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骨 第4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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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奇怪的是,這個衛迭意一直以為脾氣古怪的折陽居然答應了。 “很感謝您沒有推辭,我還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可以來府上見一見我的祖父?!?/br> 衛舒雋的語氣很奇怪,像是對折陽十分尊敬,并且從一開始,衛舒雋跟折陽說話用的就是“您”。 折陽的面貌看著也就二十歲左右,衛舒雋應該年過三十了,怎么看都不該稱呼折陽一聲“您”。 聽到衛舒雋的請求,折陽有些恍然。 他猜測衛舒雋可能是某一個受過他幫助之人的后輩,所以他欣然答應了。 “自然可以?!?/br> 主要他也是有點好奇,一般他每結束一次因果,基本不會與相關人士見第二次面。 一方面是因為他主要的客戶群體是魂靈,還有一方面是因為他活得實在是太久了,久到滄海桑田不過眨眼間的事,這種遇到故人的感覺還挺稀奇。 折陽答應了,荊懸卻不樂意了。 他不樂意還不敢明目張膽地表現出來,只能站在折陽身后,一雙黑眸陰沉沉地盯著衛舒雋看,恨不得立刻散出無數黑霧將衛舒雋攪碎成一灘爛泥。 被折陽的事一耽誤,等衛舒雋回頭的時候,身后只有笑得一臉尷尬的蔣暮,衛迭意早就跑了。 他這個不爭氣的弟弟,天天不好好去工作,就跟著一個古玩店的小老板鬼混,可是把祖父愁壞了。 衛舒雋離開后,一直被忽略的荊懸突然拽著折陽的衣袖晃了晃,小孩子撒嬌似的。 折陽不明所以的回頭,就對上了荊懸一臉哀怨的神情。 現在的荊懸比起剛長頭那會兒,表情已經豐富多了,再也不是只會板著一張臉的時候了。 不過除了在折陽面前,他在其他人面前其實還是一張死人臉,沒什么表情,偶爾看向誰,都能把人嚇得半死,真是白瞎了他的一副好長相。 折陽答應衛舒雋去看看他的祖父,沒想到衛舒雋下午就派車來接折陽。 他本來沒打算帶著荊懸一起去的,荊懸長了腦袋后清醒了許多,和樂安他們一起待在傘鋪本應該沒什么事,可是臨走時,折陽看著站在門口的荊懸,還有那些絲絲縷縷想要探過來纏住他又不敢的黑霧,到底是嘆了口氣,將車門打開。 折陽向荊懸伸出手,看荊懸還站著不動,就催了一句: “還不快點過來?” 荊懸立刻三步并兩步地走過去,就從折陽這邊往里擠,緊緊挨著折陽坐著,不僅人進去了,黑霧也瞬間將折陽的手腳、腰間都給纏上了,軟綿綿冰涼涼的,像被棉花裹住了一般。 車門重新關上,折陽迎上衛舒雋打量的視線,說道: “走吧?!?/br> 衛舒雋住的老宅很遠,一路上無聊,折陽與衛舒雋也沒什么話說,干脆閉眼打起瞌睡來,他還沒等睡熟,就感到一只手輕輕撫過他的臉頰,將他的頭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折陽唇角微勾,裝著熟睡,并沒有阻止。 荊懸害怕折陽不舒服,一手向后攬在折陽身后,幫他墊著腰,緩解車子行駛得不平穩。 衛家算是古滇市的商業大鱷,不只是古滇市,就是在全國都影響頗深,家族人丁興旺,除了本支外,分支的人多到自己家人都不一定全部認識。 衛舒雋的爺爺很早就退了位,現在就住在老宅里種種花、養養鳥,除了擔心一下自己的兩個孫子,也不管其他的事。 至于衛舒雋和衛迭意的父母,常年在外旅游,將生意交給衛舒雋,基本不管家里的事。 到了地方,衛舒雋先下車,特意繞過來給折陽開門。 “折陽先生,到了,您請?!?/br> 說著他又看向了荊懸,不知道怎么稱呼。 荊懸看都不看他,正泛著醋勁呢,心里殺念暴漲,沒有當場撕了他都是好的,更不可能自我介紹了。 折陽看了眼荊懸,還真怕他惹事,便主動牽住了荊懸的手,說道: “他叫荊懸,你可以不用管他?!?/br> 衛舒雋也不多問,點了點頭,甚至還彎了彎腰,一個知名企業的總經理,在折陽面前總是莫名的卑躬屈膝。 他領著折陽和荊懸走進老宅,一路七拐八拐進到茶室,看到一名頭發花白但是精神頭不錯的老人。 老人雙目炯炯,看到折陽的一瞬間,手里也算是古董的茶杯就掉在了地上摔碎了。 “您……您來了?!彼峙抡坳柨闯鰜硎裁匆粯?,趕緊低了頭,讓人去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 折陽掃了眼破碎的茶杯,沒什么感覺,他們傘鋪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古董,再說在折陽這個活了九百多年的人眼里,這些東西也就是個普通用具罷了。 老人拿了一套新的茶具,給折陽和荊懸紛紛沏了一杯茶,折陽接過了,荊懸卻不肯接。 他甚至搶走了折陽的那杯茶,又給放回到了桌子上。 老人細細地觀察荊懸和折陽,唇邊帶著笑,折陽推了下鼻梁上架著的圓黑墨鏡,在墨鏡的遮擋下眼底的金光緩緩流淌,只是這次金光失效了,他無法看出這個老人的一絲半點因果前緣,不只是這個老人,就連衛舒雋的他也看不出來。 荊懸將茶水重新放回桌子上,想了想又伸手推了一把,一直推得遠遠的才罷休。 老人依舊笑呵呵的,看著慈眉善目,可仔細看去,能發現他隱藏很好的一點懼意,這懼意是面對荊懸的,看向折陽時,他又滿是尊敬。 折陽微微瞇眼,總覺得這個衛家似乎隱瞞了什么事情。 老人沖衛舒雋招了招手,衛舒雋便轉身離開了。 “我這次請您來,其實是想把一件東西還給您?!?/br> 折陽注意到這個老人說的是還,不是給。 “衛家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了它,這么多年來,祖祖輩輩的傳下來,一直在幫您小心保管,只等著若是有機會見到本人,就把它還回去,我一直以為我這輩子是沒希望了,沒想到舒雋福氣大,能見到您本人?!崩先苏f道。 “祖祖輩輩?”折陽反問。 老人點了點頭: “沒錯,先祖與您有些機緣,曾經……受過您的很多恩惠?!?/br> 這時衛舒雋拿著一個托盤回來了,托盤上蓋著一塊絲絨的黑布,掀開黑布,里面躺著一個古樸的銅制盒子。 那盒子上的花紋折陽很熟悉,與他左耳的銅鈴耳墜如出一轍。 一瞬間他就猜到了那里面裝著的是什么東西,瞬間坐直了身體。 他左耳上戴著的銅鈴耳墜本是一對,是他母親傳給他的,只是他母親只給了他一只,說是另一只另有用處,暫時還不能給他。 直到他母親在他入宮幾年后就突然病逝,他連母親的最后一面都沒能見到,也再沒見過這另一只銅鈴耳墜。 來這里之前,折陽以為是他本人與這家的先輩有過什么因果緣分,此時看來并非如此,這個衛家可能與他的母親有什么關聯。 折陽的母親并非什么官家小姐,也不是什么富商之女,她來自一個神秘的族群,名為窺天。 他對窺天族的了解不多,一個是因為他離開母親的時候尚且年幼,二是因為他母親并不愿意跟他多說關于窺天族的事情。 但有一點折陽可以肯定,他能看到其他人的因果,與他是窺天族的后代有一定的關系,雖然這能力時靈時不靈。 老人親自接過托盤,顫巍巍地起身,走向了折陽。 折陽微微皺眉,看著老人走到他面前,在衛舒雋的攙扶下,緩緩跪了下去。 他一個孱弱老者,跪在了折陽這個面貌看起來不過二十歲左右的人面前。 荊懸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只是在他們靠近的時候悄悄放出了黑霧,圍繞在折陽身邊警戒著。 被一個老人跪下叩首,折陽穩穩當當地坐在原位,垂眸看著這老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老人跪下后,還不忘把衛舒雋也拽著一起跪在了折陽面前。 “感謝先生這么多年的庇護,還望先生未來能夠繼續庇護衛家,我老頭子時日無多,就是這兩個小的實在讓人擔憂……” 老人說完,高舉手里的托盤。 折陽接過,打開蓋子,看著里面與他左耳上如出一轍的銅鈴耳墜,問道: “你說我庇護你們?可我并不認識什么衛家?!?/br> 折陽話落,老人卻沉默了。 半晌,他才說: “很抱歉,先生,這事我暫時還不能告知您詳情?!?/br> “你們家求我庇護,卻還有事瞞著我?”折陽把玩著手里小小的銅鈴耳墜,神情不悅。 老人還是不語,卻低頭響亮地給折陽磕了幾個頭。 “還忘先生見諒,這一切……也是為了先生好?!?/br> 折陽見實在問不出什么了,只好帶著荊懸離開。 回去依舊是衛舒雋負責護送,他的態度更加謹慎恭敬。 折陽見他這樣,想到了衛迭意第一次見到他就說他眼熟的事,這個衛家,一定藏著很多秘密,這些秘密還都與他有關。 樂安和布偶貓見折陽和荊懸回來,又圍觀了衛舒雋恭敬小心的態度,一人一貓好奇得不行,卻是誰都不敢上前問一問。 若是平時,布偶貓還是敢問一問的,主要是今天荊懸一副誰靠近就殺誰的模樣,它也只敢躲得遠遠地,不去觸這個霉頭。 下了車折陽就領著荊懸回到臥室,把另一只銅鈴耳墜拿出來,湊到陽光下看,很是稀奇的模樣。 荊懸站在折陽身后,突然抬手把折陽的手連帶著他手中的銅鈴耳墜一起握在了手心。 “不許看?!?/br> 折陽湊近去看荊懸的眼睛,唇角微勾,笑得挺惡劣,問道: “為什么不許看?人家給我的東西?!?/br> 荊懸牢牢握著折陽的手,固執地重復著: “不能看,不許看?!?/br> “折陽,看我,看著我?!?/br> 折陽突然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沖著荊懸吹了口氣,看著荊懸微瞇了眼睛,輕聲說: “骨頭架子,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荊懸似乎沒有理解吃醋的意思,他緩緩眨了眨眼睛,睫毛幾乎擦過折陽的鼻尖,薄唇微啟,很認真地說道: “我不吃醋,不好吃?!?/br> 折陽終于沒忍住笑出聲,干脆壓著荊懸趴在了沙發上,咬了一口荊懸的虎口,迫使他松開手,拎著銅鈴耳墜到眼前晃了晃。 他手里拎著的這只與他耳朵上的一樣,雖然是鈴鐺,但并不會發出聲響。 折陽耳朵上的這只名為“衛”,帶有惡意的魂靈靠近就會發出聲響,而他手里捏著的這一只,名為“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