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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問,許蘇氏站一會兒就自己走了,他問了,蘇氏想了想,揉著帕子,說話了:“大公子……他身體不好,需要好好照顧……”她看著謝庭月,蹙著眉,語音低緩,“我知你歷來辛苦,總有一兩處想不到的,這貓兒……身上毛細長雜軟,大公子怕是會不舒服?!?/br> 謝庭月一怔,這是擔心他擼了貓把毛帶回去刺激楚暮發??? “夫君身體是弱,隨便一個刺激可能就會發病——”他偏頭看向蘇氏,似笑非笑,“但他對貓狗毛毛不過敏,偶爾心情好自己還愿意逗一逗,怎么,婆母不知道?” 蘇氏愣住。 她還真的不知道! 反應過來后,臉色通紅。 挑剔兒媳婦舉止,對兒媳婦各種不滿,話語指摘苛責,這種事她竟然做出來了,還偏偏被對方打了臉……被挑剔指摘的,應該是她自己才對! 慌亂間,蘇氏咳了起來,咳的很厲害。 心腹譚mama趕緊給她拍背:“夫人莫急,莫要著急,這前些日子才病了,沒人知道……” 謝庭月知道這譚mama護主,他暗指蘇氏不關心楚暮,譚mama就可以說楚暮不孝順,連自己親娘生病了都不知道。 這種車轱轆話沒意義。 謝庭月提起了楚暮身體:“……聽聞夫君病弱乃是胎中帶來,婆母當初懷他想必很辛苦吧?” “哪個做人娘親的,十月懷胎不辛苦?”蘇氏似想起了什么,眼圈微紅,“我當時不求別的,不求他富貴發達,光耀門楣,只求他身體康健,平安一生,誰知……老天爺連這個都不愿滿足我?!?/br> 譚mama遞了張干凈帕子給蘇氏:“別人懷孩子,吐一兩個月,后面就好了,夫人吐了整整一個孕期,別人多多少少都要長胖,夫人生完孩子,反倒比沒懷胎時更輕,月份越大,懷上越是不好,日夜不能安寢……” 蘇氏側面拭淚:“你不必為我開脫,是我的錯,全是我的錯……” 謝庭月:“我記得,夫君生辰是在冬日?!?/br> “是……”蘇氏聲音微顫,“他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夫君很擔心,拼著不規矩,把我送去了溫泉莊子將養,穩婆奶娘一并帶齊……可惜他命不好!” “那天天高云闊,很是晴朗,溫泉莊子處處暖和,我想著,定不會冷到他。誰知山上突然雪崩,猛的又天狗食日,他生出來時連哭都不會哭,掉在地上,找了好一陣,摸索著發現,是被羊水住了,憋的整個身體都青了……是我的錯啊,是我的錯……” 一時心緒涌動,蘇氏難以自已,眼淚掉個不停。 謝庭月:“婆母受了這么大罪,哪里有錯?” 譚mama跟著安慰:“少夫人說的對,夫人莫要傷心往事,只是命苦罷了……” “要說命苦,誰的命一點都不苦,完全是甜的?” 謝庭月覺得自己的心有點冷,看著泣不成聲的蘇氏,他有遺憾,卻沒有太多抱歉,腦海中浮現更多的,是孤寂落寞,宛如一枝寒梅的楚暮。 大抵人心都是偏的,相對蘇氏,他更心疼楚暮。 “事事如愿,歲歲平平安安,什么不喜歡的事都不會發生,世間沒有這樣的人。佛度眾生,眾生皆苦,凡夫有凡夫的愁,貴人有貴人的憂?!敝x庭月眼眸平靜,似乎不帶任何情緒,“我不是女人,沒生養過孩子,只親手帶了一個熊弟弟長大,現他十一歲,仍是cao不完的心。世間沒有誰比我更了解他,他喜歡什么,討厭什么,什么表情是轉著小心思,什么樣子又是在撒謊,我全都知道。我那繼母為了對付我,研究我所有喜好,手邊的事身邊的人……很長一段時間里,世間沒有誰,比她更了解我。我想做什么,不喜歡什么,必須做什么,甚至做成一件事想犒勞自己點什么,她都知道?!?/br> “可是婆母您,又了解誰呢?” “怕是連您自己,都不甚了解吧?!?/br> 對楚暮是愛是恨,對自己是憐是怨,全然看不透。 蘇氏放聲大哭。 謝庭月也沒有很高興,心里悶悶的,很不舒服。 回到院子里,楚暮伸手抱,他就給他抱,窩在楚暮懷里不說話。 楚暮輕輕嘆了口氣。 院子里發生的所有事都瞞不過他,尤其事關夫人。 謝庭月為什么不開懷,他都明白。 是為了他。 “我以前總期待夫人心念為我牽動,而今……略有些后悔?!?/br> 楚暮揉著謝庭月柔軟發絲,愛不釋手。 舍不得啊…… “我生在正午,卻因日食被起名暮,而今知道為什么了?” 謝庭月聲音悶悶:“為……不喜?!?/br> 楚暮親了他后腦一口:“我會讀這個字時,就明白了。當時懵懵懂懂,連難過是什么都不知道,后來知道難過,卻不會再難過了?!?/br> 謝庭月:“名字……” 楚暮:“嗯?” “你的名字,才不是那種意思,你的名字很好聽?!敝x庭月從楚暮懷里掙扎起來,看著對方的眼睛,神情無比認真,“暮字才不是盡頭,不是黑暗,它是暮光,是最明亮絢爛,美好的令人心碎的存在,卻并不熾熱燙人,世人可以隨心注目欣賞,不會被灼傷?!?/br> 往事種種,楚暮是真的不傷心,早就習慣了,可看著謝庭月那么認真的試圖安慰,不知為什么,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