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前駙馬他小叔 第96節
這幾日,展岳經常沉默,哪怕與嘉善處在一起時也常是這種狀態。聞老太君驟然離世,闔府真正純粹傷心的,除了九歲的展阿鯉外,大概也就剩展岳了。 親人離世的痛苦,嘉善也曾感同身受過。這種時候,任何安慰之語都是沒用的,她干脆什么話都不多說,只是安靜地陪著他。 夜越來越深,偶然有稀碎的星光在茫然的夜空中閃爍,好像是夢里,故人和藹的眼睛。 嘉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趴在桌案上睡著的。等她醒來時,展岳已經不在身邊,而她身上則披了一件留有他的清香的外衣。 靈堂里的展少瑛也從靈柩前起來,竟不知何時坐到了嘉善對面去。 發現嘉善醒了,展少瑛的動作有一瞬間慌亂,手足無措下,險些打翻了手邊的一碗茶盞。 嘉善只當沒有看見他,她扶住肚子,慢慢從椅凳上起身。拿起桌案上的衣裳,準備出去找展岳。 俗話說,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 嘉善今日穿的也是一身孝衣。她身段本就窈窕,雖然因為現下懷孕,腰身不如以往纖細,但是因為多了四兩rou,倒顯得曲線更加飽滿。 正是一副眉彎嘴小,媚態橫生的模樣。 展少瑛很想從她身前移開目光,卻像鬼迷心竅一般,始終無法打落視線。到后來,他的目光似乎就有些癡了,一動不動地瞧著嘉善。 嘉善本打算裝作看不到,眼見他越來越肆無忌憚,便嫌惡地皺眉,正想厲聲斥他幾句。 鬼使神差地,展少瑛居然先開口了。 他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唾沫,輕聲問:“公主近來好嗎?” 嘉善用眼風掃過他,本想說一句“好不好與你何干”,臨了又覺得這話似乎聽著像賭氣,便轉而笑了笑,語氣和和氣氣地:“勞駕關心,自然是好的?!?/br> “我與你四叔像神仙眷侶一般,子侄莫非看不出嗎?”嘉善用指甲撥著展岳外袍上的流蘇,嫣紅的唇緩慢輕啟。 她清涼笑了下,口吻帶著股寒涼的溫柔:“前幾日,世子夫人還說硯清仗著有公主撐腰,不分長幼尊卑?!?/br> “我看子侄也不遑多讓,”嘉善的嗓音清麗婉轉,她揚聲說,“以后見面,還是喚我一聲四嬸吧?!?/br> 展少瑛猛地抬頭看她。 嘉善的臉蛋紅潤而嫵媚,像是新鮮的櫻桃色,她輕輕道:“免得出去了,讓人家說國公府的子孫沒有教養?!?/br> 展少瑛愣住,原本如火焰似的目光好像霎時被盆涼水兜頭一澆,顯得他整個人像落水狗般狼狽。 嘉善不再看他,而是捏著衣服轉頭出去尋展岳。 展岳卻已經站在了靈堂門口。 他不知看了多久,聽去了二人多少對話。他的身軀偉岸,遮住了靈堂外的大半片夜色,他的眼神停留在展少瑛身上,側臉的輪廓很是冷峻。 展少瑛做賊心虛,喘氣聲都莫名變粗重了。 倒是嘉善不慌不忙地走過去,重新將外袍披到了展岳身上,言語不悅道:“夜里涼,你怎么能只穿一件單衣在外頭溜達?!?/br> 展岳對她笑笑,捉住了嘉善給他披衣服的手,放在唇邊落下了guntang一吻。 “見你睡了,怕你著涼?!闭乖赖目谥袠O其溫柔。 嘉善的心頭不由生出一股暖意,她真切地看著他,低頭去幫他將衣裳上的帶子系好。 展岳說:“再過一個時辰,天就亮了。你既然困了,這就回去睡吧?!?/br> 他的視線似有若無地往展少瑛的方向瞥了眼,低聲道:“我稍后回來?!?/br> 嘉善明白他的意思,遂也不再堅持,關切囑咐了他幾句后,便由丹翠和劍蘭攙扶著回了小院里。 嘉善一走,展岳倏然間就換了副表情。他步履沉重,目光冰冷,緩慢踱步到展少瑛身邊去。 他的衣袍華美而寬大,靛青色的絲線在衣裳上繡了狴犴獸紋。他的視線在展少瑛逡巡了一陣后,復又移開。 展岳負手而立,慢悠悠的聲音在展少瑛上空響起。 他道:“再有下次,就要當心你這對招子了?!?/br> 第103章 明明展岳的語氣分外柔和, 口吻也很輕描淡寫,展少瑛卻聽得身子一凜,雞皮疙瘩更是瞬間從腳底心蔓延了全身。 他面色青白,臉上顯出幾分難堪之意。 似乎是覺得自己不該在展岳面前這樣無奈示弱, 展少瑛深吸一口氣后, 忽地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模樣有點像可笑的跳梁小丑。 與展岳高大的身軀相比, 展少瑛的身形顯得十分瘦小。他略矮了展岳幾寸,即便是抬起頭來也無法與展岳平視,一雙瞳仁只能看到展岳俊挺的鼻尖兒。 展少瑛極力屏氣, 過了幾息后, 他雙眼血紅地開口:“太奶奶生前常囑咐我們‘家和萬事興’,眼下她才去了兩天, 尚尸骨未寒。四叔就開始對小輩行這等威脅之詞?!?/br> 講到這兒,展少瑛好像總算找回了底氣, 腰板都不自覺挺了起來, 他冷冷說:“您真不怕太奶奶無法瞑目嗎?” 聽到展少瑛提起聞老太君,展岳的神情越發寒冷疏離。 不同于剛才的淡漠,他現在的周身氣質帶了點兒少見的狠戾, 像是一頭掙脫了獸籠,再也無人轄治的狼。 展岳的目光有如鷹隼, 他的嘴角冷冽勾起, 慢條斯理地說:“你娘把你教得很好?!?/br> 展少瑛一怔,大概是不明白他怎么忽然提到張氏。 展岳撫了撫衣袖,很快就繼續道:“她教會了你,如何把愚蠢兩個字昭然若揭地刻在臉上?!?/br> 展少瑛不知道, 很多時候,展岳不與張氏針鋒相對, 并不是說不過她,而是看在聞老太君的面子,不愿起風波。 聽到母親被人侮辱,展少瑛不由眼皮一跳,厲聲道:“四叔慎言!” 展岳卻沒有搭理他,徑自說:“既然你跟我提祖母,提‘家和萬事興’?!?/br> “那么,”展岳略停一停,緊緊逼視他,面無表情地問,“你敢不敢對著祖母的靈柩指天立誓一句,你對你四叔的女人,從沒有生起過半點覬覦之心?!?/br> “你若敢立誓,我這就給你下跪道歉。你若是不敢呢?”展岳的聲音低沉而冰冷,他居高臨下地睨向展少瑛,“不如,我送你下去親自見祖母,讓你與她道歉?!?/br> 展岳語氣森冷:“怎么樣?” 沒有想到展岳竟會這樣不顧臉面地,直接挑破他對嘉善的心思。 展少瑛的神情頃刻間好似被一條活魚給梗住,那碩大的魚刺不上不下地卡在了他喉嚨口。 他臉色蒼白,整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過去。 展少瑛的呼吸孱弱,他囁嚅地張著嘴:“我……我……” 展岳猶不放過他,冷冷說:“你什么?你有膽子提祖母,沒膽子應一聲‘是’嗎?” 展少瑛竭力捏緊了拳頭,他多想說一句,我沒有。 可時人對立誓之詞如此看重,他若真應了誓怎么辦。展少瑛的額上很快被逼出幾許薄汗來。 片刻后,他終于羞憤地轉過頭去,不敢再言語。 見展少瑛的反應如此軟弱,展岳不屑而嘲諷地勾起了唇,他攏好自己的衣領,淡淡道:“還以為你的翅膀長了多硬,不過如此?!?/br> “今日看在祖宗牌位的面子上,我姑且放你一馬?!?/br> “但你最好記住我的話?!闭乖勒f。 展少瑛的唇瓣遲疑地顫了顫,并未做聲。 展岳于是又瞥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道:“你若還有半點良心,下次再起貪念之前,想一想祖母他老人家?!?/br> “你媳婦兒也是個明事理之人,”展岳平靜地說,“不要不懂惜福?!?/br> 說完這話,展岳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余下展少瑛獨自站在那里,他的面孔猙獰而扭曲,像是古老神話傳說里,那只尖牙利嘴的“年獸”。 展岳回到屋里的時候,嘉善已經躺在床畔上睡著了。 紅色錦被下,她滾圓的肚子微微凸起,不知夢到了什么,嘴角的笑容恬靜而溫柔。 讓人瞧著,就覺得一陣心安。 展岳本不想打擾她,只準備合衣在椅子上湊合一宿,見到嘉善這個樣子,卻實在心癢難耐。 他除去外衣和鞋襪,動作緩慢而輕柔地爬上了床。展岳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將臉埋在她發尾間,又側頭吮吸了一下她的耳垂。 嘉善也是困狠了,此時睡得正香,這樣居然還是沒醒過來,只是從嗓子里發出了一聲幼小的嚶|嚀。 展岳不覺微笑,害怕驚擾了她的好夢,不敢再毛手毛腳。輕輕地半抱住嘉善后,他滿足地合上了眼。 兩人相依在床上,好似一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頸鴛鴦。 世家大族向來盤根交錯,像安國公府這樣的,姻親早就遍布了滿京城。 聞老太君的輩分和威信都極高,又算是高壽和喜喪,所以這幾日,前來安國公府吊唁的人不少。 聞老太君去世以后,張氏便是真正的一府主母了,她每日在靈堂忙前忙后,很有些主母的派頭。 因為這幾日嘉善與展岳都不曾回公主府,所以宋氏也聽說了聞老太君的喪事。 宋氏本身對整個安國公府都不抱有好感,但是自傅時瑜嫁進展家以后,聞老太君明里暗里確實都幫襯了傅家不少,加上她又撫養展岳長大。 宋氏想著,做人不能失了良心,怎么著也得去看這位老太君一眼,聊表心意。 她到的這天,正好是聞老太君出殯前一天的早晨。嘉善因為熬了大半夜,實在精力不佳,正窩在院子里補覺。 因而宋氏也沒著人去喚醒她,只身來到了靈堂里頭。 安國公府的靈堂每一日都是熱鬧地,偏巧,這日,裴夫人及其兒媳顧珺儀也在。嘉善既然嫁到了安國公府,裴家就與安國公家是拐著彎兒的姻親了。 裴夫人向來會做人,便帶了顧珺儀一同來拜祭。 宋氏見到她們,正打算打聲招呼,門口的齊氏已經令拂花遞了兩束線香給她。 既到了安國公府,自然還是拜祭聞老太君最為重要,宋氏便對裴夫人遙遙點了下頭,接過線香后,先躬身跪拜。 齊氏出生的時候,永定侯府已然敗落了,所以齊氏是真的不認識宋氏,她又怕是哪位沒見過的貴人到訪,怕自己失了輕重禮數。 于是齊氏略一思考后,施施然走過去,輕聲問道:“不知夫人怎么稱呼?” 宋氏見她態度還算客氣,遂也溫聲答道:“傅宋氏?!?/br> 一聽“傅”這個字,齊氏就明白眼前這位溫婉的婦人是誰了,她并未太失態,只笑一笑道:“傅夫人好?!?/br> 伸手不打笑臉人,齊氏這樣客氣,宋氏便更不好唐突人家。雖然還不知道齊氏和安國公府的關系,但宋氏依舊禮貌地與她閑話了幾句。 本來一切都很平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