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前駙馬他小叔 第69節
嘉善知道展岳是一番好意, 是怕她自己越想越多,陷入到謎團里去。雖然仍有愁眉不展之意,但她終于點了頭,回說:“我看舅母是位豁達的人, 想必小舅也差不多?!?/br> 展岳道:“是?!?/br> 他見嘉善梳妝好了,便親自幫她穿上了外衣, 牽起她的手道:“走吧,公主?!?/br> 展岳的語態輕松而愉悅,一副像是要出去踏青的樣子,多少也影響了嘉善。他今日穿了件竹青色的絲綴,竹青色不屬明亮那一掛,但是也不似他以往的風格那般暗沉,瞧起來讓人賞心悅目。 連心境都不由變得開闊了些。 嘉善被他牢牢牽著,心里的陰霾經不住地散了些許,她臉上重新挽起笑意。 傅府的宅子坐落在京城一角。 當年永定侯出事兒以后,本有許多心懷不軌的人,趁此機會上書,想讓先帝將永定侯府的祖宅收回。 還是孝懷太子與當時的汝陽公主,再三懇求,先帝才留給了傅家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傅家的老宅,也終于得以保全下來。 經幾十載風雨,傅家早已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展岳扶著嘉善下了馬車,見嘉善在打量傅府的老宅。他抿了下唇,目光沉靜,低聲解釋道:“小舅身邊伺候的人不多。宅子里,尚有許多人,是跟著舅母從陜西來的?!?/br> 他慢慢道:“你不要嫌棄?!?/br> 嘉善從小錦衣玉食長大,嫁到安國公府來都算是低嫁了。傅家現下的情況,比起安國公府來尚且不如。 怕嘉善心里沒有準備,展岳只好這樣說。 嘉善卻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怎么會嫌棄?!?/br> “人不在多而在精?!奔紊颇樕蠏熘宓男θ?,“想必留下來的,都是和傅家有感情的老人,我該羨慕才是?!?/br> 她一語雙關,又回到了昨晚的老話題上。 展岳便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直到見到傅驍和宋氏時,都還沒有放開。 宋氏正在為傅驍清行李,他不日就要隨安定侯,遠赴西北了。見老管家領著展岳與嘉善來了,夫妻倆人都是一驚。 宋氏忙放下包袱,先對嘉善行了個禮。嘉善如何都推拖不過,只好親自上前,將宋氏扶了起來,嘴上說著:“舅母又和我這樣客氣?!?/br> “這叫我以后,還怎么好意思,再拉著硯清陪我來呢?!彼恼Z氣自然,喚起展岳的字來,也是一副再隨意不過的口吻,似乎平日在私下里,都是這樣慣常稱呼他的。 聽到嘉善叫展岳“硯清”,傅驍和傅府的管家都愣住了。 時下,妻子幾乎不會去稱呼丈夫的字,顯得太不尊重。但嘉善和展岳的婚姻又要不一樣些。在這對夫妻關系里,嘉善才是尊的那一個,只要不過分,她想叫什么都行。 不過,他們都以為嘉善對展岳的稱呼只會是“駙馬”,沒想到竟然是如此親昵的“硯清”。 宋氏笑了笑,說著:“想著你們才剛剛新婚,我便沒有和他舅舅去打擾你們,不想你們竟親自來了?!?/br> “硯清也是,”宋氏微嗔了展岳眼,柔聲地斥道,“怎么不提前說一聲,弄得我們手忙腳亂,反倒讓公主看笑話?!?/br> 展岳微微笑說:“臨時才定的主意。小舅要去西北了。我們既然是做晚輩的,如何也要給小舅來送行?!?/br> 傅驍長得與展岳有些像,都說“外甥像舅舅”,想必是真的。只是比起年輕俊朗的展岳,傅驍臉上添上了歲月的痕跡,反倒讓他的氣質獨一無二。 這甥舅倆,乍一看都不像是武人。 傅驍比展岳看起來要更儒雅,也更淡定從容。他的身量略低了展岳一些,果然像展岳說得那樣,風趣又隨和。先與嘉善見了禮以后,他便道:“既如此,不如晚上去外頭用膳?!?/br> 他笑道:“有小舅做東?!?/br> 嘉善望了展岳一眼,展岳含笑道:“就在家里吧。公主頭回來,我也想領她,在傅家轉轉?!?/br> 安國公府的占地比傅家要大,可展岳沒有帶嘉善轉悠的心思,嘉善本身也沒有。傅家對展岳的意義非比尋常,他也想遍尋著先人的足跡,與嘉善一同領略山河光彩。 聽展岳這樣講,傅驍與宋氏互瞧了眼,宋氏道:“就聽硯清的吧。我再讓他們去蜀香園,另買一份蒸鹿尾兒和燒花鴨。蜀香園的蒸鹿尾兒做得最好,樓外樓也比不上呢?!?/br> 頓了頓,宋氏笑說:“可不許再推辭?!?/br> 宋氏一片好意,嘉善二人也不好再說不,遂含笑應了。 嘉善和顏悅色道:“硯清前幾日還說,過些時候帶我去蜀香園用膳。沒想到等不到他,卻先在小舅和舅母這里一飽口福了?!?/br> 知道這是嘉善成心給他們面子,宋氏面上的神情,變得更和善了點兒。她順著嘉善的話,笑道:“那晚上不許客氣,一定要多吃一些?!?/br> 嘉善道一聲“好”,她走上前去,挽住了宋氏的手腕,親熱地道:“舅母帶我去見見亭哥兒吧,待會兒硯清肯定要與小舅討論兵法,我十有八九聽不懂?!?/br> 這話,一下說到了幾個人的心坎上。 展岳趕在傅驍走以前來,多半也是想與他討論一下西北戰事的情況,嘉善與宋氏是女眷,不宜聽得過多。 只是嘉善是客,宋氏和傅驍都不好開口說。眼下,既然嘉善主動提了,宋氏也和藹地應了,回道:“是。每回都跟講天書似的,我也聽不懂?!?/br> 兩人捂著嘴一齊笑了,邁開步子,去了亭哥兒的后院里。 見她們前后腳地離開,傅驍的眼角不禁上揚,添了一點兒若有似無的笑意,瞧著溫暖得不行。 他喝了口茶潤喉,笑著頷首道:“公主是個不錯的人,你有后福?!?/br> 傅家的幾位長輩,無論是傅驍還是宋氏,或者是已經出家的汝陽長公主,都對嘉善的觀感很好。 展岳心里也高興,他的面容清爽而俊逸,眸光柔和地點了下頭:“是?!?/br> 展岳卻之不恭地應了,傅驍不由更滿意,知道他們夫妻是真的恩愛,手上卻閑閑地砸了個蘋果過去,笑道:“怪不要臉的,不會謙虛一下嗎?” 展岳一副“合該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媳婦兒有多好”的樣子,他眉峰上挑,薄唇輕勾著答:“我若謙虛,引起了小舅的誤會,豈不是我的不是?!?/br> “滾吧?!备凋斠娬乖烂嬗屑t光,好似是跑來炫耀的,便有些來氣。感覺這小子像是知道自己要遠行了,成心地想告訴他“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有多美好。 傅驍沒有架子,雖然展岳從小是他看著長大地,但他與展岳相處起來,并不像是一般的長輩與晚輩,反而像是平輩之間的戲耍。 傅驍嘟囔著道:“從前心疼你孤苦,如今又覺得還是孤苦時順眼?!?/br> 展岳溫爾一笑,總算收起了一身脾性。他的嗓音比平常要低沉了幾分,聽起來還是極悅耳,他說起了正事兒:“前些年,突厥的阿史那病重,西北得了一時的太平。今年,他們的葉利小可汗即位,怕是會有動作?!?/br> “到了西北,小舅需得當心?!闭乖理兊梦⑽J利,嘴上卻依舊輕描淡寫。 傅家當年是自西北發家,與突厥是老對手了。永定侯逝去以后,突厥幾次想趁虛而入,當時,還不是安定侯鎮守西北,守城的是韓國公。 韓國公年歲高了,雖從前也有征戰沙場的經驗,但是,終究不敵彼時還年輕氣盛的突厥阿史那可汗。 幾次三番的交鋒以后,韓國公戰死,以身殉了國。 先帝另派了安定侯去。安定侯經死戰,雖沒能收復韓國公丟的城池,但也終于使西北的局勢安穩了下來。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阿史那故去,安定侯也老了,新上位的突厥小可汗,多半要趁機攻入。 也是出于這,安定侯才會回京招兵。 傅驍想要立軍功,這乃是一個好機會,只是十分兇險。 傅驍心知肚明,他眉目淡然,說道:“我明白?!?/br> “我雖不如你大舅二舅有征戰沙場的經驗,但也是傅家的子孫,不會在戰場上丟人?!备凋斕ы屏苏乖酪谎?,沉吟道,“你已經尚了主,又身兼指揮使和五軍都督府的官職,正是少年出眾的時候,做事要謹慎?!?/br> “四殿下剛展露頭角,你也不好風頭太過?!备凋數纳袂槲⒂心?,他說:“知不知道?” 展岳點頭。 今上雖然給了四殿下臉面,但陛下還正值壯年,自然是不會愿意看到,有任何一位皇子,背后的勢力太強。 從前陛下給他榮耀,一有愛重他之意,二,也是在趙佑澤不能繼承皇位的這個先決條件下,給嘉善和趙佑澤一個依仗??哨w佑澤既然康復了,那么這份榮耀就會顯得太重。如今倒不要緊,日后怕是要成為雙刃劍,惹陛下疑心。 展岳心里有數,他道:“知道?!?/br> “等有機會了,我會主動請辭都指揮使,只在五軍都督府任職?!闭乖赖穆暰€懶洋洋地,他一手在膝上輕輕敲了敲,似乎漫不經心地說。 傅驍微楞。 與五軍斷事官比起來,自然還是金吾衛都指揮使的官職更高。雖然五軍都督府管轄的權利更大,但是雜事太多,容易被人制衡。 金吾衛卻是天子近衛,處在權柄中心。 而且,展岳自十五歲起,便一直在金吾衛發展。傅驍本以為他會舍五軍都督府,留在金吾衛。 他微一沉默,抬眸問:“你想好了?” 展岳道:“是?!?/br> “都指揮使這個位置,太重要了?!闭乖啦痪o不慢地開口,他的目光清冽而銳利,他輕聲道,“來日,四殿下若是更進一步。我再在其位,反倒對他不利,平白生了他與陛下的父子感情?!?/br> “還是盡早抽身好?!闭乖勒f。 金吾衛都指揮使,歷來是帝王心腹中的心腹才能任。展岳雖然也是章和帝一手提拔起來,但他已做了皇帝的女婿,便是間接地,與儲位之爭沾上關系。 趙佑澤原先看不見,尚且無關緊要。 可趙佑澤康復了,假使有朝一日,他被立為太子,展岳還依舊處在都指揮使的位置上,難保屆時,章和帝不會起疑心。 皇家的血rou親情,淡薄得好像一張紙。到那時候,章和帝會不會反而開始猜忌,展岳是向著他,還是向著趙佑澤? 而展岳,絕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局面發生。 何況,他還有一個不能宣之于口的理由。 金吾衛常常要留在宮里值夜。原先嘉善沒嫁給他,值夜是好事兒,可現下……卻是壞事兒了。 他本來宿在公主府的日子就不多,再要被值夜給耽擱住,嘉善幾時才能開花結果呀? 傅驍猜不到展岳的第二個理由,卻被第一個給說服。 他嘆了口氣說:“倒有幾分道理?!?/br> “只是在五軍都督府,你又要從頭開始了?!备凋數?。 展岳笑了笑,并沒說話。 其實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旁的人都不會如何得罪他。還有一句話,卻是說不得的—— 即便他離開了金吾衛,他的人,也還會是他的人。近十年的經營,不會一朝付諸流水。 只是這話太敏感,便是與最親近的人,都不能說。 展岳道:“反正我也還年輕?!?/br> 這話又說到了傅驍的傷心事兒上。 想到自己已是過了而立的人,傅驍虎目圓瞪,他道:“真是越長大,越會氣人?!?/br> 展岳不以為意,“厚顏無恥”地還以了一笑。 到了用膳的時候,嘉善和宋氏才親親熱熱地走了出來。 見嘉善與舅母聊得投機,展岳心里很欣喜,低聲地與嘉善說:“我還擔心,你與舅母聊不到一處?!?/br> 經過一下午,嘉善的心情明顯要變得自如了些,她小聲道:“怎么會,舅母講了好多民間趣事兒給我聽。我與舅母約好了,等小舅走了,我會常來陪她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