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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樊克之早早從外邊回來了。如今已入夏,天兒熱起來,外頭走一遭身上就出一層汗。日頭雖不如盛夏時烈,卻也烘得人頭暈,太陽底下走久了,人也得黑一圈。樊克之回來時,前襟都濕透了,臉皮曬得通紅,一看就是奔波了半日。行軍打仗的人不講究,只怕根本沒想著躲著太陽。 楚蓁瞧著他成婚時養得白胖了些的臉龐又消瘦下去,還黑了不少,十分心疼。剛一進門,便親手浸了帕子為他擦臉。侍琴與侍棋忙從柜中拿了換洗的外衣,楚蓁又吩咐小丫頭擺了一小盆冰,站在樊克之身邊,覺得他都快要燒起來了。 等一切收拾妥當,碧春讓人端了茶點進來,樊克之便將她們幾個都打發出去,拉著楚蓁坐在新換的美人榻上,神情頗為鄭重。 楚蓁瞧著他嚴肅的樣子,不由跟著緊張起來,難不成又有什么幺蛾子? 樊克之低頭呷了口茶,思索了一會兒,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封漆了口的信來。那信封是常見的黃紙,看上去十分輕薄。楚蓁伸手拿的時候,樊克之卻不肯給:蓁兒,你怎么都不問問是誰寫來的? 楚蓁十分篤定道:除了劍南道的舅舅,沒旁的人了。樊克之正準備假裝生氣的臉面還沒擺出來,頓時僵住了。人家都這樣說了,自己再做出一副不高興的樣子來,豈不是有些無理取鬧?他拉不下這個臉,只得在楚蓁再次抽動時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只他往后仰靠在炕墊上,默默不言不語。 楚蓁頗為詫異,樊克之的樣子怎么像是鬧什么別扭?她將信擎在手中,反復看了看,實在摸不著頭緒,索性自己去繡筐里娶了剪刀,沿著漆口裁開,將一頁薄薄的宣紙輕輕扯出來,紙上有股淡淡的松香味,看得出寫信之人平日里應是經常研習詩書。 等她將信展開看完后,不由頭疼起來,怪不得樊克之態度那樣奇怪,信是王廷之使人送來的,只有一句話:五日后,城外柳莊楊樹林一敘,有要事相商。這樣含糊其辭,若是有心人看起來,只怕會多心。尤其是,不知為何,樊克之與王廷之之間總有若有似乎暗中較勁之感,楚蓁就更不愿意倆人碰在一起了。 此刻,安撫眼前之人最為緊要,這一回楚蓁學聰明了,她不再耍賴撒嬌,而是先發制人:元哥哥,為何要私自截下我的信件?堂堂**上將,怎能行如此宵小之事呢?她故意板起臉,佯裝生氣。 樊克之登時傻眼,再想不到楚蓁會這樣,憋紅了臉也想不出什么像樣的理由,對著楚蓁瞪起的鳳眼,只能實話實說:最近一段時日,你不暢快,我便讓他們沒事別來煩你。他不自在的摸摸鼻頭:王千牛衛身邊的那個侍衛來送信時我恰好回府,便拿著了。說完,拿起榻邊楚蓁閑時所看的一本游記,不再說話。 楚蓁暗中長舒一口氣,好在他沒在糾纏為何王廷之要給自己寫信。她拿著信紙,凝眉思索:自從成婚后,自己與王廷之除了在宮里見過一回,再無任何交集。且過段時日,楚瑩、楚菡的婚事都定了,也該商議楚芳與他的婚事了,自己實在不好與未來的妹夫有什么牽扯,可信上說的要事,她又實在擔心,真是左右為難。 樊克之等了一會兒,見楚蓁拿著信一直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有些郁悶:信上寫的什么?讓你那樣坐立難安的? 楚蓁明人不做暗事,想著不能自己一個人難受,便伸長了胳膊,將信遞給他。樊克之猶豫了片刻便麻利地接了過來,掃了一眼便盯著楚蓁道:柳莊?難道是當年你與王千牛衛與裴耀祖那個家伙相遇之地嗎? 楚蓁不防他突然發問,直接懵了:多少年前的事兒了?你是如何知曉的?畢竟那時樊克之還在西北,生死不知呢。樊克之沒回答,又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那頁薄紙,語氣悶悶:你打算去嗎? 楚蓁瞧著他的樣子,也不管他怎得知道當年的事、怎得得了自己的信了,她端起面前侍書特意給她做的宮中樣式的點心,幾步移到塌的那邊,貼緊樊克之坐著,笑瞇瞇道:大熱天的,我才不耐煩去呢。況且,我一安居內宅的婦人,沒事兒往城外頭跑像什么樣子。見樊克之臉上有了笑意,她再接再厲:再如何的要事,讓他找我夫君吧。 樊克之原本有幾分忐忑的心徹底定了下來,他不顧還沒完全消下去的暑熱,將楚蓁輕輕摟在懷里,右手捻了塊點心,自己咬了一口,又往楚蓁嘴里塞。楚蓁起初是拒絕的,畢竟她不想吃別人的口水,可樊克之異常堅持,手一直擎在那兒不肯放。楚蓁怕他右手使久了無力,只得硬著頭皮咽了下去。 樊克之難得地朗聲大笑了起來,門外的碧春幾個簡直都要跳起來了,從沒見他這么高興過。笑完之后,他三兩口將點心都吃完了,楚蓁又氣又急,氣的是侍書統共就做了一點兒,都被他吞了。急的是他一向不喜吃甜,一次吃了這么多,可別傷了胃口。 倆人在正屋里鬧了起來,鬧著鬧著楚蓁便被人一把抓起抱到了床上。并蒂蓮枝床帳放下的時候,楚蓁還在想,這下子只怕要羞死了。碧春幾個忙退到廊下守著,來看望楚蓁的陳嬤嬤卻是十分高興,小夫妻感情好是好事,她還想帶小主子呢。 待到約定那一日,樊克之特意空了半日出來,臨出門時反復問:蓁兒,你當真不與我一同去嗎?楚蓁邊為他整衣領邊搖頭:若真有什么要事,跟你說比跟我說有用,既然如此,我何苦要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