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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永寧侯府,按說楚蓁與樊克之定了親,樊克之又是侯府世子,怎么也該走動幾分。永寧侯府卻是好似不知道這門親似的,連節禮都未送。只永安宮的惠妃娘娘指人送了些精巧物件來。楚蓁只當不知。 如此亂糟糟幾天過去,便到了元宵節。今年大周風調雨順,國泰民豐,圣上感念皇天厚德,特在宮城前朱雀大街的卻輦匾下設燈會,畢邀天下工匠做了一組紫龍飛升燈陣,華貴無雙。沿朱雀大街直到平民所居的布衣坊,皆有花燈。 正月十五晚上,護國公府除了老太太與國公爺夫婦,都要前往卻輦匾賞燈。世子爺領著護衛丫鬟將女眷們的轎子圍在中央,無奈剛出永繼坊的坊門,便發現人潮洶涌,別說坐轎,簡直寸步難行。因擔心有拐子或竊賊,世子爺讓各房的爺們分散開,照顧各房的女眷。楚蓁一個,身邊倒跟著楚祎、楚祺兩人,碧夏、侍棋、侍畫跟在后頭,將她嚴嚴實實圍了起來。 楚蓁今日穿了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襦裙,梳著飛云斜髻,一水兒的粉玉鑲米珠耳墜、粉玉雕如意紋手環、粉玉芭蕉葉形禁步,看上去既嬌媚又溫婉。然而最別致的要數她發髻上那支羊脂色玲瓏玉簪,月光下泛著粉暈,一看就不是凡品。 沒想到街上如此多的人,楚蓁緊了緊灰鼠毛斗篷。此刻她們正走在永繼坊與朱雀大街間的巷子里,周圍皆是勛貴人家賞燈的隊伍,十分安靜。越往前走,人聲漸漸大了起來,直至轉過街口,一陣光亮刺目,恍如白晝,楚蓁閉了會兒眼睛才勉強睜開,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天宮仙境。 放眼望去,是一片燈海,樹上掛的喜鵲登枝,街邊懸的五福高照,攤上擺的嫦娥奔月,幼童提的十二生肖,或紅或綠,有紫有黃,夾雜著小販的叫賣聲,姑娘的笑鬧聲,學子的此起彼伏賦詩,好一幅元宵戲燈圖! 楚祺恨不得長出四雙眼,一會兒伸著脖子,一會兒探著身子,過一會兒又踮著腳尖,見每一盞燈都新奇得不行。楚蓁伸出從蔥白的手指,輕點他的額頭:皮猴一樣,怎得比霈姐兒還調皮,又不是小娃娃了。 楚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臉皮都紅了:jiejie,我好多年沒見這么熱鬧的燈會了。上一會,還是爹背我出來的呢。說到這兒,他眼圈不由紅了。 三姐弟都有些沉默,楚廣洮在世的時候,每年元宵都會帶他們出來玩,還在學士街吃過老農做的小餛鈍呢。每當這時,陳氏都要笑著埋怨幾句,卻也不會真不讓吃。一家子閑散看燈的日子好似還在眼前。這樣想來,眼前本流光溢彩的花燈,也失去了鮮活氣息,登時變得朦朧起來。 楚蓁見弟弟們興致低了下去,指了遠處一盞四季輪回燈,溫聲道:你們瞧那盞燈,轉起來的時候好像四季變換就在眼前,怪有趣的。楚祺抬頭望去,果然在周圍一眾花燈中格外引人注目。那燈動起來的時候,樹葉由生到落,尤為新奇。 他正準備大步過去,突然想到得護著jiejie,生生打了個旋兒。楚祎挑了挑眉毛,促狹道:咱們五爺也曉得謀定而后動了呢。身后跟著的碧夏她們偷偷捂著嘴笑,楚祺滿不在乎,爺不跟你計較。楚祎瞧著他得意的表情,突然手癢癢,猛然間捏了捏他的臉頰,轉身馬上拉著楚蓁快走。 楚祺呆若木雞,沒想到自己這么大了,還會被兄長捏臉,自己又不是寶哥兒那個只知道流口水的小家伙。他氣得哇哇叫了兩聲,便向前追兄姐了,身后的壽兒、康兒不由扶額:五爺果然還是小孩子! 楚蓁跟著三弟一路疾行,一會兒的功夫便到了掛著四季輪回燈的小攤前。攤主是位穿戴整齊干凈的中年人,楚祎幾句話下來,知道他是來自楚地的匠人,制的是當地獨有的會動的彩色盞。且買這燈,還有個規矩,必得猜中攤主所出的題才行,是以他的攤前雖圍了些人,燈也沒有賣出幾盞。 四季輪回燈的下端,綴著一根紅繩編成的帶子,帶子盡頭的小木盒里盛著張紙條,楚祎打開一看,上面寫的是:楚之南,五百歲春五百歲秋者,謂之冥靈。八千歲春八千歲秋,謂之何物? 他不由搖頭笑了笑,這題若是普通百姓,自是不知,可但凡修讀過古人經典的治學之人,哪兒有不曉得的呢?只怕jiejie這種閨閣女子,猜出來也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楚祎正要把紙條遞給jiejie,恰好楚祺愣過后追了過來,他一把搶走了紙條,放在燈光下,好好瞧。一看之下,傻眼了,他只記得這句話出自莊子的《逍遙游》,自己平日里讀的兵書居多,若問他孫子的著作,倒背亦可,莊子嘛,嘿嘿 楚祺大喇喇地伸直了手臂,將紙條往楚蓁面前一擺,高傲道:jiejie讀的書恐怕比十個我都多呢,此題一定難不倒你的。說著,一雙黑亮的圓眼直直盯著她,好似弘哥兒養的獅子犬,可愛得緊。 楚蓁剛剛站在楚祎身邊已然看到了題目,也知曉說的是什么,無奈楚祺橫刀奪了過去,便想著讓給他,誰知他竟不知。她緩緩拉下斗篷的帽子,彎起嘴角,好笑道:滿哥兒,回頭我就讓鐘先生每三日檢查一下你的功課。 這一笑,當真是滿街的彩燈都黯然失色,夜空下,她的眼睛猶如西域最璀璨的寶石,閃爍著熒光,頭上的玉簪襯得好像是蒙上了一層灰。旁邊本瞧著三姐弟熱鬧的人終是忍不住吟了一句:東風夜放花千樹,不若眉間碎玉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