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頁
她還未懷孕的時候,便不是很會來事兒的人,在囂張跋扈的魏姨娘背后,只是猶如黯淡的影子。懷孕后,這種低調沉默并沒有改變多少,連老太太都要說一句:她是個老實人,哥兒從她肚子里出來,也叫我放心。 可偏偏是這個老實人,卻做出了后院女子最為大膽之事。撇開身份立場不談,時雨反倒挺佩服她的膽識。 她忍不住笑了,微微傾了身子,道:你是個聰明人,只可惜被人捉住了把柄,魏姨娘雖然沒什么腦子,但她心黑手狠,你難道當真以為,她照看你生下孩子來,由著你爬到她頭上去?傅父親沒有妻子,倘或是個兒子,你就是將來的誥命夫人呢。 這一語恰好說中了申姨娘最隱秘的擔憂,她原本從容的面色忽地白了一點兒。 時雨慢慢地說:我也知道老太太和魏姨娘打著什么主意,把我嫁給喬家,父親若是回來了,知道了自然不喜;父親若是回不來,你肚子里的這個兒子,就是國公府最后的支柱。老太太不喜我,魏姨娘更是痛恨我,我的處境,比起你來,倒是不遑多讓呢。 申姨娘掙扎著起身,在丫鬟的驚呼聲中,膝蓋一屈,就要跪下。 時雨猛地起身,扶住了她,手腕微微用力,將她扶回到椅子上,姨娘這是何意? 奴不欲任何名利,申姨娘仰頭瞧著她,漆黑的眼中有淚光閃動,不想做什么誥命,也不想要爬到誰頭上去。 時雨歪了歪頭,第一次感到了困惑,那你想要什么呢? 她有這樣好看的一張臉,在后院里過得也算安穩,又有什么不滿足的呢?后院的姨娘們,不是都這么過日子的么? 申姨娘搖了搖頭,咬著嘴唇說:我不想再像整個后院的女人們一樣,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所以我冒天下之大不韙,我恨透了這個地方。 她雖然不愛說話,談吐卻有方,比起飽讀詩書的程姨娘也不遑多讓??伤肿志渚?,都浸透了恨意,真情實意。 時雨端詳著她美麗的臉,忽地恍然。 她還不懂什么是愛,也不知道怎么去愛一個人,可卻知道,傅嘉木那一句十年生死兩茫茫,應當就是愛,再沒有一種感情,能在多年后還讓人如此動容,不敢觸碰。 申姨娘,絕對是不愛傅嘉木的。程姨娘也絕對算不上,魏姨娘愛她的珠寶首飾身份地位遠勝于愛一個男人,其他的姨娘,想來也都大同小異。 她又有點兒可憐傅嘉木起來。 他到底是圖什么呢?他所愛的人,早已嫁為人婦,他后院的姬妾,又都是假意多于真心。 你對我說這話,不怕我生氣?她挑高了眉。 申姨娘卻緩緩地道:縣君與我一樣不喜歡這地方呢,有什么好生氣的? 時雨忍不住笑起來。這個女人太聰明了,每一句話,都恰好搔到人的癢處,這樣聰明的人,也難怪不愿意待在后院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了。 我是不喜歡這地方,卻不得不留在這里。她也落落大方地說,我還挺喜歡你的,既然知道了你的事情,就不會讓你有事兒。 申姨娘微笑著望向她,那您又求什么呢? 我求時雨喃喃說,我求一個真相。 申姨娘雖然看不透她,卻不置可否。 時雨忽地起身,往屏風后看了一眼,手上的貓兒喵了一聲跳下去,奔著往屏風后去了。她收回視線,說:我今日還想不好要怎么用你,但是聰明人總是有用處的。你所求的我也允諾給你。 申姨娘起身,不顧丫鬟勸阻,深深地向她行禮,既然如此,縣君他日之事,奴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送走申姨娘,時雨一回頭,從容的神情就變得氣急敗壞。她猛地扯下掛著的披風裹住自己,往屏風后走去。 喬停云抱著貓,好整以暇,嘖,不愧他傅嘉木掛了兵部尚書銜,這帽子可配他。 本朝慣例,尚書帽以綠寶石為飾。 時雨冷著臉看著他,說:你過來,就是為了聽墻角? 喬停云忍不住笑了,好了,莫生氣我是給你送信來的。嘉陵關扶余人有異動,我想是傅嘉木終于不再被困了,要出來過年了。 時雨一怔,也忙不得和他置氣,那你 她本來想問他會不會有麻煩,喬停云卻擺了擺手,他不知道我去過。你不必擔憂。 白云從他懷中跳下來,圍著他喵喵叫,時雨攏緊了披風,面上憂色不減。 雪下得這樣大,喬停云往外看了一眼,道:你們可能難下山了。我明日就下山去,省得給方丈惹麻煩,你自己在山上,要小心。 時雨低低應了聲,抬頭看著他,欲言又止。 喬停云卻看出來了,你想問什么? 傅嘉木對她們不好嗎?時雨問,程姨娘這樣,連申姨娘也這樣你看起來卻一點兒也不奇怪。 喬停云笑道:那如果我說,我娶了你之后,要納妾,你當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