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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雨沉默著,沖著老太太福了一福,卻未曾說話。 婉然臉上血色盡失,她倉皇看向傅嘉木,發現對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吝嗇給予自己,而時雨卻在這時候抬眼望向她,四目相對,一個風輕云淡,一個滿眼驚慌。 老太太年紀大了,喜歡安穩,雖然看出兒子帶回來這女孩子有什么旁的含義,卻還是有些不悅地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傅嘉木道:母親,兒子先頭弄錯了人。他將時雨往前推了推,道:有人居心叵測,這才是我的女兒。 一時在場眾人分成三撥,各有各的想法,姨太太們原先擔憂時雨有別的來頭,沒準是個分寵愛的,如今松了口氣;婉然面色慘白,說不出話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驚嚇;而老太太則是皺起眉,冷冷道:我不覺得這個女孩兒哪里像你,婉然是你的女兒,你說這些話,要將她置于何地? 老太太這是睜眼說瞎話。時雨不像傅嘉木,婉然又哪里有半分相似了?她之所以回護,不過是因為朝廷的敕封已然下來,傅婉然就是名正言順的平樂縣君,如今要是鬧出丑聞,對整個英國公府都不會有什么好處。 婉然拼了命壓抑著自己才不至于渾身發抖,老太太一說話,她就猛地回過神,哭著撲到傅嘉木腳下,凄聲道:父親,您怎么能說這樣的話? 傅嘉木終是垂眸看她一眼。他貌有殊色,凜冽美麗的就像收入鞘中的寶刀,先前對著她總是和顏悅色,如今這一眼卻好似寶刀出了刀鞘,刮過她面皮,連最后一點體面都不留給她。 他道:時雨道同你情同姐妹,為了你當掉母親的遺物給你治病,你又怎么敢問我這句話呢? 來人他平靜地說,拖下去。 時雨卻忽然道:且慢。 婉然先頭看遍了整個屋子內她可以求助的人,甚至連程姨娘處她都投去哀求的目光,卻遲遲不敢看向時雨。聽到這里的時候,她忽地明白過來,在場唯一能救她的,只有時雨了。她將哀婉的目光投向那個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可囁嚅了幾聲,卻怎么也喊不出那一聲姑娘。 在這樣的關頭,她突然有了勇氣,沖著老太太磕了幾個頭,道:祖母明鑒,我確實是時問萍的女兒無疑。那觀音玉佩是當年英國公贈與我母親,便是證物。我迫于生活窘迫將其抵押,父親也正是因此才能尋見我。此人雖號稱是父親的女兒,可并不能拿出信物,雖與母親面貌有些相似,可天底下相似之人何其之多?愿祖母還我公道! 這一通搶白,擲地有聲。 老太太臉上浮現出驚疑的神色,姨太太們雖然是看好戲,但婉然作為一個國公府的小姐,性子柔和好拿捏,姨太太們便不是很怕她會仗勢欺人,橫豎總也要表態,于是紛紛開口,說此事蹊蹺。 只有程姨娘微微咳嗽兩聲,看向婉然道:如今證物并不在你手中,哪怕在你手中,你又如何證明是你的東西? 這一句話說出口,原本有利于婉然的局面便改變了。老太太驚疑不定,索性道:你們都住嘴,叫她來說。 她看向的是時雨。 時雨道:母親的玉佩作為身份象征,可以造假,可我當初雖然當掉了玉佩,卻留下了此物。 她太高了手,指尖垂下一縷穗子,這掛墜兒原是同玉佩一體,我怕沒有對證,便將它也留下。 老太太怔了怔,忽地吩咐身邊的婢女,去拿給我瞧瞧。 原本要說話的傅嘉木見狀,彎起了嘴角。這女孩兒比他想象的要更聰明,也更鎮定,不愧是她的女兒。 這塊玉佩,乃是傅家祖傳之物,而這穗子,卻是老太太親手為他系上。當年傅家家境貧寒,老太太偶爾會幫宅院中的那些太太小姐們做些手工活兒,便練出一手打穗子的好功夫,戰亂突起,傅家除傅嘉木外并無男丁,因而年方十五的傅嘉木便被迫參軍,遠走他鄉。當時他帶走的東西很少,這塊玉佩是他對家庭的唯一惦念,老太太念念叨叨地給他打了穗子掛在上頭,說是能保平安。他果然從戰爭中活下來,卻身無分文,身上又一身傷痛,是時家收留了他,這東西便在他離開前被他送給了時問萍。 老太太看著那舊的褪了色的紅色穗子,嘆息道:這確實是我打的。老太太現在是老封君,自然不再動這些東西,可瞧見舊物,難免勾起一些追憶的情思。 她擺擺手,道:我累啦,這事兒你自己處理。 這便是允了傅嘉木的意思。 傅嘉木揉了揉時雨的頭發,再開口時聲音卻不似他神情那樣柔和,好了,帶下去吧。 薛婉然拼命掙扎怒罵,高聲道:她根本不是你的女兒!她是 就在她要將袁青岑的名字說出的時候,有人堵住了她的嘴,粗暴地將她拖了下去。 時雨回身,看著她被拖遠了,臉上的神色卻不見半點兒輕松。她動了動嘴唇,她原先是想問問婉然,為什么要這樣待她,為什么為了一點兒榮華富貴就可以忘記一路相依為命的她。 可是她抬頭看了看傅嘉木,對方眸光柔和地垂下眼來瞧著她,那張冷然帶煞的面龐上只有真心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