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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去了。謝華晏點點頭,答道。 永定侯夫婦瞠目結舌,好半天才記起來問墓葬事宜和南逃經歷。 謝華晏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兩人是如何能厚著臉皮問他們之后是怎么逃出來的?還斥責他們隨意給老夫人下葬? 最后她在永定侯夫人再次結束一次長篇大論時飛快地打斷了她:時候也不早了。侯爺,夫人,你們都去歇息吧,我來守著夫君。 永定侯夫人抿了抿唇,看了永定侯一眼,點點頭:那你好生守著吧。 打發了眾人和杜姨娘,昏暗的屋子里便只剩下謝華晏和陸君衍二人。 她站起身,點燃了一根蠟燭,端到陸君衍身前細細地打量他。 這個昔年錦衣擁雪的青年,而今病弱蒼白,形容枯槁,雙頰深深凹陷下去,一雙放在外面的手瘦的仿佛只剩下一層皮包著骨頭,看著就像一株極易折斷的枯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如今混濁不已,早就失去了神采。 他盯著她,似乎想說些什么,發出的卻只有啊啊的聲音。 夫君想說什么?謝華晏剛才去收拾了一番,依稀還是舊年的眉目精致宛然,端莊而華貴。站在他面前,曾經的一雙璧人卻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一般。 陸君衍終于能發出聲音,他吃力地道:阿晏你回來了 他抬起手,似乎想握住她的。 謝華晏瞧著他這副模樣,眼里閃過一道奇異的光芒。 謝華晏冷淡地收回手,笑意卻溫柔:是啊,陸君衍。真沒想到,我特地趕回來,恰好能送你最后一程。 病重之人突然恢復,極大可能是回光返照。 陸君衍也能感覺到自己身體的變化。他苦澀地笑了笑:阿晏,幸好我還有你。 她坐在他床沿,移了移蠟燭,定定地看進他的眼睛:是啊。 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刻,由世界上最恨你厭你惡你的人來送你。 陸君衍,開心嗎? 她的笑意淺淡又溫柔,像是很久很久以前,龍鳳燭靜靜映照下的溫婉柔美。 像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昏黃燭燈下眉目精致而溫柔的美人,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一場花與月的醉夢中。 陸君衍瞪大了雙眼,努力想說些什么,最后卻突然脖子一歪,徹底沒了聲息。 謝華晏神色憐憫,輕輕嘆息著將手拂過他的眼睛,免得他繼續維持著這般死不瞑目的模樣。 她端著蠟燭打開門,低垂了眼睫做出一副悲戚的模樣,對門口的丫鬟道:夫君他去了! 闔府慟哭,滿眼縞素。 一片悲傷的氛圍里,謝華晏不緊不慢地為自己泡了一盞太平猴魁。白瓷碧湯,美不勝收。 她提筆落下簪花小楷:執瑞,握瑜。笑吟吟地對身邊的鎖煙垂燈說:執瑞給哥哥用,meimei就叫握瑜,剛好和她jiejie湊成一對兒。 垂燈有些詫異:可是小少爺當是一字輩 謝華晏淺淺一笑:不妨事的。 永定侯府的親戚幾乎全部死在鑫人入侵之中,包括那些族中長老。如今有權更改族譜的,只有永定侯一人而已。 正月十八,永定侯世子逝世。 正月二十五,永定侯為其嫡長孫陸一瑞請立世子。圣上在皇后相勸之下,允。 很快就好。 三月初一,永定侯痛失愛子,酗酒過度,亡。 不過是改幾筆的事情罷了。 族譜上的一,不知不覺中改成了執。 陸二爺和陸三爺親自開的祠堂,謝華晏抱著陸執瑞,一筆一劃落下。 永定侯夫人,哦,不對,是新任老婦人身為孀居寡婦,不得入祠堂。 謝華晏微微一笑。 她做了什么嗎? 沒有,她不過是讓人給永定侯送了一壇子美酒罷了。最終選擇這條路的,還是他自己啊。 陸二爺失了能尋差事的人,侯爵之位也輪不到他,渾渾噩噩;陸三爺向來懦弱。一時間,竟然沒人能阻攔她。 筆下的執字漸漸成型,謝華晏笑得越發溫婉動人。 這是她對陸家的反抗。 - 什么?永定侯去了?陸郭氏猛地站起身,只感覺眼前天旋地轉,一把抓住了身旁的丫鬟,那差事呢?差事呢?差事是不是沒有了? 陸謙沉默地點了點頭。 陸郭氏捂著臉,又哭又笑,涕淚泗流,活像是瘋了。 完了都完了 陸謙只能聽到幾個殘破的音節,他看看她,抿了抿唇,走了出去:你冷靜一會兒吧。 陸郭氏自縊的消息很快傳來。 青瓷茶盞跌落在地,飛濺了一地的碎片。 陸謙怔怔的,想不明白。 怎么就有人可以為了差事無望而尋死呢? 似乎是當年新嫁娘嬌嬌俏俏的聲音:夫君我這人最大的夢想,就是榮華加身!咯咯咯! 原來那并不僅僅是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