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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微微一晃,終于停了下來。車夫驚魂未定的聲音從外頭傳進來:主子,到、到了。 謝華晏示意垂燈去幫著許清淺將陸君和抬了下去,自己則扶著鎖煙的手,小心翼翼地護住肚子,跟在老夫人后頭下了馬車。 數座山峰環繞,圍出一塊天然的谷地。臨近南邊又在谷地,水還沒有結冰,冰涼清透的溪水順著地勢不疾不徐地流過,不遠處還有個看起來還算寬敞的山洞,許清淺她們已經將陸君和安置在那里了。 這里看上去倒是十分隱蔽安全。 謝華晏輕舒了口氣,稍稍放下心來。 永定侯也下了馬車,看了眼陸君和的方向,語氣淡淡:我們先歇息幾日,待君和好了就上路。此地隱蔽,鑫人一時半會兒也找不過來。他贊賞地朝下人們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次多虧趙春和指路了。 聽到要因為陸君和養傷而在此滯留一段時間,永定侯夫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若是放在從前,撇嘴這樣自降身份格調的動作她定是不會做的。但是自南逃后,永定侯夫人似乎就越來越不注意自己的儀態了。 謝華晏收回了目光,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下人們忙著打水劈柴生火曬干草,為各位嬌生慣養的主子們收拾出一個舒服的住所。 - 舟州,玉山行宮。 前朝最后幾任皇帝都尤好南巡,甚至特地在舟州修建了一座行宮。也正因為如此,林氏皇族才不至于狼狽到借住當地望族的宅院。 林北辰站在紫檀木書桌前,桌上的羊脂玉龍頭鎮紙靜靜地壓在一張澄心紙上,一旁是一方雙龍戲珠硯臺,徽墨的香氣混著龍涎香,暈染了一室的安寧奢靡。 他伸出手,一一拂過筆架上懸著的一排筆。 羊脂玉,黃花梨木,檀木鑲金 林北辰取下一支慣用的白玉紫毫湖州筆,用筆管敲了敲另一只手的掌心,半垂了眼,嗤笑一聲。 即便是名門望族也需依附皇權而生存。故而當他手上還掌著大楚最高的權力的時候,這些大族就慣會討好人。 無論南北。 南逃一場一身落魄,如今看來卻竟仿佛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繼續過那金堆玉砌的腐敗日子罷了。 雕花木門被輕輕推開,曲云深一身溫柔的云水藍,慢慢走了進來。 自南逃后,林北辰常常感到驚懼莫名,疑心重重,唯有曲云深能稍微安撫他幾分。他也因此對她愈發愛重,甚至免了她的通傳,聲稱只作尋常夫妻處之。 阿年。他甚至這樣親密無間地喚曲云深的小字。 曲云深走上前來,一個福禮才行了一半,就被他扶了起來。 華永定侯府還沒到嗎?曲云深沉默了會兒,開口問道,眼中有些擔憂。 林北辰頓了頓,嘆了口氣微微搖頭,又安慰她:許是動身時間晚了些,或者路上耽擱了。想來不久就會到了。 曲云深點點頭。 阿年。林北辰拿起剛才隨意擱在桌上的玉管筆,在手上把玩著,試探著問,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嗎? 我的皇后。 曲云深猝然抬頭。 - 永定侯說是要歇息幾天,這一歇息就是一個月。 他們是九月份出發的,可這一路上連連遇險,竟是臨近年關了還沒有渡過長江。 寒冬時節,萬籟俱寂,河流已經結冰,食物也在以令人心慌的速度飛快地減少。雖然在山谷里能稍微溫暖一些,但比起山下還是差得遠了,生了火裹了四五件斗篷被子毯子都抵不住那逼人的刺骨寒冷。不僅僅陸君衍病得越發厲害了,就是老夫人也開始時不時地劇烈咳嗽??諝獬鋈牒眍^,帶出一連串沙啞的喘息,像是一個殘破的風箱在艱難地發出聲音。 山間的日子并不好過。 謝華晏坐在鋪得厚厚的干草上,裹著厚厚的毯子。大紅的斗篷帽子戴在頭上,沿邊鑲的一圈雪白的兔毛襯得她臉色更加蒼白。 她抱著雙腿,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火堆,明亮的火光在那雙漆黑的眸子中躍動。 永定侯夫人剛才和永定侯一道出去了,說是散步。 散步。 這樣天寒地凍的時候,有什么好散步的呢? 不過是欲蓋彌彰罷了。 謝華晏垂下眼簾,淺淺一笑,笑容顯得有些冷。 - 山洞外頭比里面更是要冷上不少,肆虐的狂風刮過兩側高峰之間狹窄的縫隙,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像是誰在聲嘶力竭地哭號。 老爺,明天就動身嗎?永定侯夫人扣上了斗篷的帽子,外面實在是太冷了些。 永定侯點點頭:我們在這里耽擱的時間已經太久了。再這么下去,不僅鑫人可能會發現我們,嚴寒、少食,哪個都不好受。 永定侯夫人籠在袖子里的雙手攥緊了些:只有我們走?君衍他 畢竟是她唯一的兒子若是將他丟在這里,日后她在永定侯府的地位定要下降不少。 永定侯抬頭望了望灰蒙蒙的天:帶上君衍吧。 君和如今算是廢了。一個斷了腿的人,圣上是不會讓他襲爵的。至于過繼怎么可能?永定侯這個爵位,只能是他的子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