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第117節
“還在,不過你今天不能邊吃零食邊看了,一會兒掛完號先吃飯?!?/br> “是不是只能吃點清淡的?” “當然了?!?/br> 待在霍燃身邊,雖然感冒很不好受,但心情明朗了很多。 很久沒有來醫院,陶知越有些新奇地打量著四周,無數張陌生的、表情各異的面孔。 天邊夕陽徹底沉落之前,在橙紅色的余燼里,恍惚間,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陶知越驀然停下了腳步,久久沒有動作。 霍燃詫異地回頭看他,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怎么了?” 那是一個年輕男人,穿著白大褂,正微笑著和人說話。 霍燃覺得他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人,但又想不起來。 他好奇地問道:“是你認識的人嗎?” 過了半晌,黃昏的最后一絲霞光都黯淡了,陶知越才開口回答。 “我見過他一面,在很久以前?!?/br> 在另一個世界。 塵封的記憶如洪水決堤。 在那副怎么也找不到頭緒的純白拼圖里,陶知越終于遇到了其中最關鍵的一條線索。 原來這個人就是沈念。 第91章 診室門口的電子屏熄滅, 等待在外面的患者越來越少,常規的門診時間結束了。 三四十歲的男醫生伸了伸懶腰,放松著僵硬了一下午的筋骨, 拿上水杯往外面走去。 隔壁的診室燈還亮著,里面卻沒有人, 他頗有些驚奇地朝里打量了一眼, 隨即同對面診室里的女醫生打招呼。 “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沈到點走人了?” 女醫生抬頭瞄了眼,懶洋洋道:“怎么可能,送病人去了?!?/br> “嘖, 我說呢,這才像樣?!?/br> 說著, 兩個人十分默契地笑了笑。 “可惜啊,不是每天都有領導來視察。這不白忙活了嘛?!?/br> “什么白忙活,人家那是大愛無疆,看把你酸的?!?/br> “怎么能叫酸, 規培一年就主刀第一臺關節融合了,這點年紀, 我想都不敢想的事,哪里還酸得起來?!?/br> “這就不敢想了?再過十年說不定主任醫師都不夠人家看的,天才嘛?!?/br> “哈哈哈哈,你格局小了?!蹦嗅t生特意掃了周圍一眼,放低聲音道, “我是聽說,他明后年要調進燕平一院的跨省分院了,和一堆錢多得花不完的大公司合辦的那個,搞不好進去就是副高?!?/br> “真的假的?” “真的, 我們院長還挽留了半天呢?!?/br> “這待遇,就是不一樣,唉,羨慕不來啊,只能下輩子努力了?!?/br> “哈哈哈,走啊,吃飯去?!?/br> 散漫的談話隨著腳步聲遠去。 等他們離開,走廊盡處的陰影里,才慢慢走出來一個人。 其實他們的音量控制得很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但即使沒有完全聽到內容,沈念也能猜到他們在說些什么。 他太熟悉這樣的議論了。 站在空蕩無人的診室門口,發了一會兒呆,沈念才走進去收拾東西,關電腦。 桌子上放著一個相框,照片里是色彩夢幻的旋轉海馬,上面坐著好多孩子,對著鏡頭露出大大的笑容。 看到照片的時候,沈念有些失落的表情里才透出一絲慰藉。 醫院很忙,好一陣沒有去特殊學校了。 沈念經常會覺得,跟這群孩子一起相處的時候,比他在醫院接診做手術更快樂。 他天然地能夠理解他們每一寸細微的感受。 在看到他們寫下的名為《我的心愿》的作文時,看著那些稚嫩的話語和筆跡,他似乎能夠真切地體會到他們的心情。 如果是他,握著筆寫下想去游樂園的心愿之后,平時不敢奢望的夢想被勾起,他會很想去很想去,甚至這一晚會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期盼著明天就可以實現心愿。 但是不可能,一個孩子去了,其他的孩子也會想去,那么多特殊的孩子一起出門,需要顧慮方方面面,再精心的安排都可能發生意外。 一旦出事就會變得很麻煩,而且這種事本就在學校的職責之外,很少有人愿意自找麻煩。 接下來的幾天里,他會很難受,如果這是一個無法被實現的心愿,為什么要讓他們寫這樣的作文呢? 明明平時他不會去幻想的,因為實現心愿對身體特殊的他們來說,是一件太奢侈的事,能好好生活已屬不易。 沈念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視角的感受,但是那種感同身受的心情太過真實,所以他甚至有些沖動地對老師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知道一個人帶一群孩子出去玩是一件很有風險的事。 但他同樣有著一種無端的信念,不會發生意外,即使發生了,也會很快被解決。 二十多年來,除了始終缺位的種種情感,沈念的生活中從來沒有發生過負面的意外。 有很多次,旁人遇到危險和困境的時候,只要他出現幫忙,往往都能逢兇化吉,轉危為安。 所以他始終很熱情地想要幫助別人,不論是在什么時候,有時甚至顯得他很怪異。 很多同學朋友會嘻嘻哈哈地管他叫幸運星,還有人說他一定是天選之子,不然為什么會擁有這么幸運又完美的人生。 當然,沈念也知道,在背后,也有很多人叫他假圣母。 起初他很難過,后來漸漸地,他學會了接受。 那種莫名的既視感又出現了,他似乎很熟悉那種被誤解和歧視的心情。 不過沈念獨自保留了這種心情,沒有告訴任何朋友,因為不會有人相信,或許只會在背地里換來一聲做作虛偽的評價。 他的人生似乎一直在兩種極端之間行走。 一面是少年跳級,還考進了頂尖名校里分數最高的本博連讀醫學專業,學業一路順遂,在每個階段他都是那種開了掛的天才。 無論是艱澀理論還是上手實cao,他一遍就會,從不出錯,就像是為了醫學而生的。如果不是親眼見過,很多人根本不肯相信竟然還存在這樣的人。 他是整個醫學院有史以來畢業時年紀最小,導師評價最高的學生,所有人都覺得他的未來不可估量。 一面是冰冷的感情關系,他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在孤兒院被養父母收養,但他們對自己很糟糕,糟糕得還不如繼續做孤兒。 缺失了親情的關懷,沈念就試圖用友情來彌補,他對周圍的每一個朋友和同學都很好,會付出自己所有的真心和熱情。 沈念從小就很喜歡說話,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但后來他才發現,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聽,他很敏感地從他們眼中讀出了不耐煩和敷衍。 沒有人愿意真正地接近他的內心。 他在學業和能力上表現得太過突出,這樣的人往往是孤傲的,旁人會覺得合情合理,充滿崇敬。但他的性格又過于熱烈,于是奇怪得像個假人,連他也覺得自己很奇怪。 所以沈念體會到了一種徹骨的孤獨。 他不明白自己每天活著都是為了什么。 他不知道人生中有什么東西在推著他往前走,也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么。 可上天給了他幾乎絕頂的醫學才華,如果浪費了它,連他自己都覺得是一種罪惡。 他只好這樣活下去。 有時候他甚至希望,自己真的有第二個人格,至少他就有人陪伴了。 他的腦海里常常會出現一種奇怪的直覺,牽引著他往某個方向走去。 沈念一度以為自己出現了精神分裂或者多重人格的癥狀,還去特意做過檢查,但一切正常。 就像剛才,他本來沒有打算下去送病人的,但是那種奇怪的直覺又出現了。 他現在應該下樓。 沈念幾乎有點想念這種直覺。 于是他不假思索地順從了“它”,送最后一位接診的病人下樓。 和病人道別的間隙,沈念回頭張望,發現人群里有一個戴著白色圍巾的男人一直看著自己。 對方戴著口罩,看不清長相,一雙眼睛很明亮,沈念覺得自己應該不認識他,便禮貌地朝他笑了笑。 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方的眼眸里很快充滿了晶瑩的水霧,里面蘊含了許多復雜的情感。 他好像透過自己,看到了消失的故人和久遠的回憶。 然后他身邊另一個戴著深藍色圍巾的男人,低頭跟他說話,最后兩個人一道往醫院里走去。 他們離開之后很久,沈念才恍然地想起來,他見過那個深藍圍巾,不止一次。 好像每次都是在奇怪的直覺出現之后。 但他現在對深藍圍巾并不好奇。 他想知道為什么白圍巾會看著自己露出那樣的表情。 他直覺那對自己很重要。 這次是真正屬于他自己的直覺。 今天晚上不開手術,下班后的沈念在醫院里閑逛。 冬季,活動能力正常,戴著口罩,最可能的疾病應該就是流感了。 他先去了輸液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