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第66節
“有嗎?”霍燃忍住笑意,正色道,“其實就是你把回家路上見到的東西描述了一遍, 還告訴了我你喜歡和討厭的東西,沒有什么敏感話題?!?/br> “雖然喝了酒,但你很清醒,我問你家里為什么會有丘比特的時候,你還不肯告訴我?!?/br> 陶知越好像松了一口氣。 “所以到底為什么會有丘比特呢?” 霍燃的好奇心往往十分長久。 “不告訴你,你可以等我下次喝醉的時候再問我?!?/br> “不行,沒有下次了,喝酒傷身體?!?/br> “那喝可樂呢?” “……我回酒店就跑步!” 陶知越失笑:“我開玩笑的,你昨天肯定沒有睡好,回到酒店趕緊休息,明天還要工作?!?/br> 提到工作,霍燃嘆了口氣。 “我爸明天早上到,應該上午就會開始定好的行程。這一周大概是不停地參觀、開會、見人、吃飯,希望一切順利?!?/br> 說著,他陡然想起了一個人,“對了,昨天見到的那個人,靳少遠,如果以后你單獨遇到他,千萬別理他?!?/br> “怎么了?他昨天看起來還挺正常的,一點都不像一個紈绔?!?/br> “只是昨天正常,那天我去找他的時候……” 霍燃想了想,決定和盤托出。 他始終記得靳少遠對陶知越的那句形容,長得還挺好看的。 靳少遠這個變態,對著直男都能連送兩個月玫瑰花,指不定還能干出什么來。 所以霍燃要把所有可能的火苗都掐滅在搖籃里,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他完全不懂尊重,一旦對誰感興趣,就會亂來,像我新家的地址,就是他偷偷查到的,所以會莫名其妙送花過來?!?/br> “那個周末我們在燕平玩,他也找人跟蹤了,還查了你?!?/br> 他有點緊張地瞄了一眼陶知越:“我知道你肯定會很生氣,那天我已經警告過他了,但是我明天可以再去嚴正警告他一次,讓他離你遠一點?!?/br> 陶知越停下了腳步。 “……他查了我什么?” “我猜大概是一些基礎資料吧,他只跟我說,你是我的學弟?!被羧茧S口道,“其實我不太相信他說的話,所以前幾天沒有跟你提,你也是燕大畢業的嗎?我是21級生科院的?!?/br> 陶知越沉默了一會兒,霍燃理解他現在可能的憤怒,不敢出聲,只是悄悄靠近他的手,有點涼,所以他試圖捂熱它。 半響之后,手心依然冰涼的陶知越回答道:“我是23級的,但是退學了?!?/br> 霍燃很錯愕。 陶知越問他:“上了燕大還退學,是不是很奇怪?” “不是這個?!被羧剂⒖虛u頭,快速組織了一下語言,“我不相信靳少遠說的話,是因為……你比我大兩歲,應該是我的學長吧?結果你竟然真的是學弟?!?/br> 這次輪到陶知越錯愕:“你怎么會知道……覺得我比你大兩歲?” “你pp資料上寫著啊,26歲?!被羧祭硭斎坏?,“我認識你第二天的時候看過,那時候我一直以為你是醫生,還覺得你年紀很輕就當上了主任,很厲害?!?/br> 話一出口,他又迅速打補?。骸爱斎滑F在做游戲也很厲害!” 夜晚蟬鳴更甚,在樹叢間寂寂低語,小區門口近在眼前,陶知越卻再也邁不動腳步。 “所以,到剛才那一刻為止,你都一直以為我是一個26歲的程序員嗎?” 陶知越定定地看著他,眼里涌動著某種很復雜的情緒。 清亮的瞳孔里好像盛滿了剔透的月光。 霍燃點點頭,隨即他開始進行嚴肅的自我反思,“我的傻事清單里是不是又多了一項?不應該啊,這次我是有根據的?!?/br> “雖然我妹是亂填了一個十五歲,但是之前聊天的時候,我覺得你確實比我成熟,26歲很合理,當然見面以后你看起來比我還小,不過基因好長得顯小也很正常,比如我媽看起來就比同齡人年輕很多,所以……” 他忽然被人很用力地擁住,未竟的話語消失在溫熱的呼吸里。 那是一個漫長的吻。 氧氣漸漸告急,交換的柔軟吞沒了一切聲音。 在這個四下無人的夜晚,甚至顯得有些寂寥。 眼前人松開手的時候,霍燃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良久,他低聲道:“剛才是下小雨了嗎?好像有雨滴落到我臉上了?!?/br> “沒有,你又出現幻覺了?!?/br> “哦……那什么時候,我可以再出現一次這樣的幻覺?”霍燃一本正經地舉例道,“就是西瓜主動來親我,這樣的幻覺?!?/br> “這是概率很小的隨機變異,正常情況下,西瓜怎么會親人?它又不會動?!?/br> “那我親西瓜也可以?!被羧嫉?,“今天的西瓜真的很好吃,特別甜?!?/br> 在曖昧的雙重含義里,陶知越聽不下去了,踢踢他:“可以了,快打住,不然真的沒有下一次?!?/br> 霍燃見好就收:“好的,有下一次,我明白了?!?/br> 沒有人再提起幾分鐘前的那個話題。 出了小區,陶知越陪他走到公交車站。 “怎么不讓司機來接?” “不行,會破壞這種美好的氣氛?!被羧紙猿值?,“要有始有終,給今天留下一個完整的回憶?!?/br> “體驗普通人的一天嗎?” “我也是普通人,你看我今天洗碗都沒有摔碎?!彼忉尩?,“是因為坐公交車回去,感覺可以更悠閑地回味一整天,沒有一個人坐車那么安靜,而且不用在司機面前保持冷靜的表情?!?/br> “嗯,現在還能趕上末班車?!?/br> 馬路上的路燈明亮許多,陶知越低頭看著自己被拉長的影子,霍燃看看他,又看看正隨著他們腳步晃動的影子。 “那天我想象過你一個人走回家的樣子,只有影子陪著你?!?/br> “但是現在有兩個影子了?!被羧寂Φ貙ふ抑掝},“對了,你怎么不問我生科院是干嘛的?” “生命科學?生物科學?” “你居然知道?!被羧继岣吡寺曇?,“我之前和那些跟我爸有生意往來的人聊天的時候,總有人喜歡問我大學學了什么,是金融還是歷史,我說生科,有些人就很驚訝,還會特地湊過來問我,是不是搞生物武器的……” “一開始我會很正經地跟他們解釋,后來遇到的次數多了,我索性點頭,說是,然后他們的表情會特別震驚,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只能端起杯子假裝喝酒?!?/br> “一般這時候,我也會舉起酒杯,裝作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跟他們碰一下?!?/br> 在余光里,認真聽他碎碎念的陶知越終于笑了。 霍燃覺得提起的心好像落回了原地。 “好多人都覺得我學這個很奇怪,以為我爸要進軍生物領域。其實是我自己選的,因為我那時候覺得最有意思的事就是到處旅行,看看這個世界,我想世界的本質是生命,所以當然要選生命科學?!?/br> “不過入學以后,實際學的東西跟想象有一些差距,前三年學得很辛苦,每天寢室教室食堂三點一線,好在提前完成了論文,又能跑出去玩了?!?/br> “那些專業知識其實忘得很快,一段時間不碰,就全都還給老師了。但是遇到新風景的時候,偶爾會想起在課本上看過的只言片語?!?/br> 霍燃的聲音里浸染著鮮明的回憶。 “有一次在海里浮潛,海水是透明的藍綠色,我往上望,隱隱約約能看見陽光透進來,還有一片橢圓形、像船底的陰影,慢慢地在遠處飄走?!?/br> “周圍是彩色的熱帶魚,巖石和珊瑚上有顏色很深的海藻,海水里很安靜,甚至可以聽見身體里血液流動的聲音?!?/br> “那時候我腦海里突然出現了以前在顯微鏡里觀察過的舟形藻,它的形狀很對稱,像一只船,又像一片葉子,我看過一次,留下了很深的印象?!?/br> “我劃了一下手,所有魚就一起從我身邊游過去,碎裂的陽光像波紋一樣閃爍著,我在海里,卻覺得身旁長滿了無數片屬于陸地的葉子,和無數條隨波逐浪的船?!?/br> 陶知越聽得入了迷,連呼吸都差一點忘記。 “生命脆弱又頑強,所以被它們構成的世界也奇妙而神秘,這是幾年下來我學到的最重要的事?!被羧驾p聲總結道,“在大多數時候,我覺得這個世界是浪漫的?!?/br> “比如世界那么大,但是我們遇見了兩次?!?/br> “那天你問我相不相信命運,我想再回答一次?!被羧监嵵氐?,“對于美好的事,我相信是這個世界提前寫好的浪漫,像海底的葉子和顯微鏡下的船?!?/br> “其他那些令人難過的事,并不是命運,只是揮手時蕩起的波紋,它們最終會消失在寬廣的海洋里,不會成為永恒?!?/br> 說到最后,霍燃有點不好意思道:“如果電影里的情節真的有用,擁抱和親吻可以讓人忘記不開心的話,我隨時都可以出現的?!?/br> 陶知越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笑。 遠處的紅色燈光漸漸變得清晰,末班公交車向這里開來,像一艘駛上陸地的船。 臨別時刻,他低聲道:“我有一個秘密,也許在很長時間里,都不能告訴你?!?/br> “但我會永遠記得你今天說的話,我希望你也可以記得?!?/br> 陶知越站在路旁,目送霍燃上車,最后朝他揮了揮手。 “謝謝你,霍燃?!?/br> 他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叫這個名字。 霍燃坐在窗口座位,回頭望去,看見他一直站在原地,靜靜地凝視著公交車遠去。 孤立的身影變成一個渺微的小點,最終消失不見。 他收回視線,總覺得悵然若失。 立刻下車回去的念頭在腦海里閃了又閃,霍燃還是按捺住了。 某個瞬間里,他覺得陶知越看起來很難過。 他敏銳地察覺到,雖然他們離得很近,但其間仿佛隔了千山萬水,那是一種任何外人都無法參與的情緒。 霍燃知道他哭了,那不是雨水,是咸澀的眼淚。 旁人眼里突兀的退學,異??粗氐哪挲g,橫遭變故的朋友,沒有親人的家庭,規律穩定的生活…… 所有的一切像散落一地的拼圖碎片,背后藏著一個也許超乎想象的秘密。 平日里總是好奇心旺盛的霍燃思考了很久,決定不去拼。 他想,應該尊重每個人想要保留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