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如果說這世上有誰能對烏殊造成危險,那有且只有可能是慕無尋。 六百年前的慕無尋太脆弱,無法與之抗衡,但如今的慕無尋卻足夠獨當一面。 寧音塵有想過,他有能力后一定回去調查天佑一族滅亡的真相,或許如今已經知道了不少有關天佑一族的事,但慕無尋一日沒有表現出,寧音塵也一日當做他不曾知道。 可慕無尋說出這句話,就證明他一直心知肚明。 這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很不好受,吉如意焦急地問道:“什么意思啊,你們在打什么啞謎?” 寧音塵也轉向慕無尋,問:“你知道多少?” “關于天佑一族的事,都知道了?!蹦綗o尋笑了笑:“這些年,我不可能依然像曾經一樣,一直被師尊護在身后?!?/br> 看吉如意一臉求知的表情,寧音塵想告訴他,又怕慕無尋故意詐他的,慕無尋便道:“六百年前,天佑一族是九州大族,占據西南。他們與其他人修習的心法不同,玄門崇尚的是天法自然,天佑一族練的是審判與庇佑,是以,也被稱之為審判一族?!?/br> 吉如意道:“既然是這么大一個家族,且連修的道都獨具一格,應該不會構成別人的危險,為什么會被舉族覆滅?” “正是因為不同,才造成了這個結果?!?/br> 天佑一族的形成是在一千年以前,當天道從無意識狀態變成有意識的魂體后,為了大道平衡,以防天道因感情而喪失公正的判斷力,自然界為審判天道是否公正而生成了一股新的能量,其名天佑。 天佑一族便是天佑的衍生,他們修習大道冥冥中給予他們的心法,一直等待著天佑降臨。 也就是在六百年前,他們終于得到指示,天佑將降生族內。 得到這個消息的,還有烏殊。他想要消除天佑,但又不知道偌大的一族里哪個才是被天佑降生的人,索性cao控了一撥人,直接將天佑一族滅亡。 慕無尋是天佑一族活下來的唯一一個人。 寧音塵道:“誰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被降生的天佑,即使你是,我也不會為了對抗烏殊將你體內的天佑之力喚醒,你現在活得好好的,就這樣一直活下去吧?!?/br> 慕無尋淺笑著,輕聲道:“是啊,沒人知道?!?/br> 他語焉不明地說完這句,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自那之后幾天,寧音塵一直沒再見到慕無尋,郁玄跟他交代說尊主去藥宗了,讓他督促寧音塵每日按時喝藥,除此之外,神山布下了一道結界,不能進也不能出。 吉如意試了好幾次,以他的修為也拿結界毫無辦法,不由氣悶:“他這是想把阿塵你困在神山嗎?” “趁機好好休息段時間,也挺好的?!睂幰魤m勾畫著酒靈制造的識海里那只瓦罐上的圖案,畫好后展開晾了晾。 吉如意好奇地湊過去看了眼,愕然道:“這不是古書上的那什么......”他費勁心思地想了想,大喊道,“一千年前五國紛爭,這些圖案就是當時他們各自戰旗上面的標志!” “最近我讓聞人幻幫我查了下,確實如此,但一千年前實則不止五個國家,還有不少風俗奇特的小國,你仔細看看,除去五國的標志圖案外,這其他的位置,是什么?!?/br> 吉如意僅僅知道的就只有這些,看了半天也沒弄明白,瞧見寧音塵的笑意,哀嚎道:“阿塵你就別賣關子了!” 寧音塵收斂了些,說道:“這里每一個標志對應的都是當時的一個國家,而你看這個圓形的符號,有什么不同?!?/br> 他指了指那塊位置,卻見吉如意哀怨地看著他,只好解釋道:“瓦罐當時被泥土弄得黯然褪色,但從跡象來看,如果我猜得不錯,這里會是整個圖案里最顯眼的地方?!?/br> 圓形的圖案下,畫著粗糙的森林,這是一個處在森林里的國家。 只要通過古樹找到那五個有記載的國家所處的位置,對應圖案上的方位,便能推測出,這個異常顯眼的圓形,處在大陸哪個方位。 傳影陣發出叮叮叮的聲響,無數光線浮動旋轉,沒一會勾勒出一位少年的身形。 少年身著貴重華麗的禮服,似乎剛從大型宴會上下來,滿臉的急色,嘶啞的聲音通過傳影陣傳來:“神尊,風輕痕失蹤了!” - 寧音塵換了件輕便的葛衣,背著包袱,杵著一根木枝小心翼翼地走在泥濘的山路上,吉如意騰飛在半空背著一把敲暈的劍,嘰嘰喳喳道:“阿塵,還是讓我馱著你出去吧!” “不能使用靈力,會被郁玄用陣法追蹤到的?!?/br> 走了大半日,終于走出這座龐大的神山,來到山腳下,面前便是一道幾乎透明的光波,那是慕無尋留下的結界。 寧音塵取下頭頂的簪子,輕輕在結界光璧上一劃,結界破開一個狹窄的口子。慕無尋自己鍛造的法器果然能破他設的結界,只是寧音塵難免有些愧疚,拿慕無尋送他的東西反抗他。 沒顧得上多想,吉如意已快速從口子里鉆了出去,回頭朝寧音塵催促,在結界合上前,寧音塵一步跨出,還沒仔細看一眼身后的神山,少年焦急的聲音便打斷了他的愁思:“神尊!” 如今已經成為歸一宗少宗主的聞人幻帶著一群弟子,正快步朝他們走來,匆匆行了一禮后,道:“已經推測出古鄔國的大致方位,尋常飛舟太慢,至少要行半月,我們在鎮子里設了傳送陣,可以降落到歸一宗設在古鄔國舊址外最近的地點?!?/br> 寧音塵應了聲,往馬車去的路上側目看了聞人幻一眼,少年雖然板著臉,但依然可見眼中遮不住的焦急,不由笑了聲,調侃道:“你不是跟風賢侄鬧翻了嘛?” 聞人幻張了張嘴,瞬間紅了臉,辯解道:“他畢竟,要被推上府主之位的,他的安危,玄門里的每個人都有責任?!?/br> “我倒覺得,你不用急?!鄙像R車前,寧音塵眸光流轉道:“說不定,他是自己離開的?!?/br> 乘車去神山最近的一個鎮子也要半日的時間,從下午一直到翌日清晨,睡覺都是在馬車上,下車的時候全身酸痛,走路都是飄著的。 吉如意倒是精神抖擻,他化成小鳥的模樣后窩在哪都能睡。 傳送陣設在一家客棧的客房里,地板上圈圈畫畫著復雜的圓形,能傳送去的人并不多,聞人幻叫跟著他的弟子守在外面,爾后激活法陣,地面上的線條開始發光,將三人籠罩在陣法內。 門外突然傳來打斗聲,料想是郁玄找過來了,寧音塵頓時緊張起來,緊緊拽住吉如意的手,郁玄知道他跑了,那慕無尋也很快就會知道。 在房門被一名橫飛來的歸一宗弟子撞開的那刻,寧音塵清晰地看到郁玄黑透的臉,下一秒傳送陣起效,三人的身影消失在光影中。 一陣暈眩感后,再睜眼時,熱鬧喧嘩的鼎沸人聲傳入耳中,他們所處的位置是一座建在鬧市中的閣樓內,這棟樓好幾層,窗外就能整個城池的全貌。 推開門出去,小兒來往在客桌間吆喝不絕,掌柜撐頭坐在門口后面的柜臺后,正噼里啪啦打著算盤,三人的出現沒有引起任何注意,聞人幻去柜臺那買了三件材質特殊防水防潮的斗篷,分給他們一件一件后,說道:“目前能確定的便是葬骨林,但古鄔國的舊址具體在葬骨林哪個位置,尚不知道?!?/br> 猶豫片刻后,聞人幻沒忍住問:“神尊,您確定風輕痕是到那去了嗎?” “我只知道芮嵐一定會去那里,而風輕痕一直盯著芮嵐的動靜,他失蹤肯定跟芮嵐的逃跑有關?!睂幰魤m系上斗篷,將兜帽蓋上遮住大半張臉,以防被人認出。 自從昭告九州他回來后,這個消息必定傳遍了任何一個地方,被人認出的話還挺麻煩。 吉如意抱著依然暈厥中的不知劍,在街上買了些他們此行的必需品,賣驅蛇蟲煙霧的老翁見著他們這一身裝備,好心道:“這些天雨水多,你們還是過些日子再去葬骨林吧?!?/br> 聞人幻拿了一支煙熏,道:“老人家,你怎么知道我們要去葬骨林?” “要去那林子的人,都會來我這里買藥,看你們這幅打扮,就知道你們也是去那找古國寶藏的了?!崩衔逃朴崎L嘆一聲,“聽老叟一句勸,那林子可是會吃人的,進去的沒幾個能活著出來,我看你們這么年輕,還是消了這個主意吧?!?/br> 看來他們找對了。 寧音塵道:“我們并非為此而來,只不過你說的古國寶藏,是怎么回事?” 老翁這才看向寧音塵,很奇怪的是,他是知道他們有三人的,但是一直沒注意到站在最后面的那個,聽他出聲,才看清楚,那是個氣質清冷如高嶺之花的人,雖然被帽檐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挺直如玉的鼻子,以及形狀好看的嘴唇,但看流暢的下頜線,也知道那必定是張絕色的臉。 好半晌老翁才從驚艷中回神,解釋道:“一直以來就有這么個傳說,都可以追溯到我爺爺那輩,很多人聽了這消息跑去古林里,但從沒人真正見過那什么古國,說不定只是謠傳,但為了錢財,不怕死的人依然很多?!?/br> 說到后面,老翁聲音有些澀?。骸斑@其中就有我兒子,為了娶員外家的千金,前不久進了那古林里,從此再也沒出來過,你說,做什么不好,偏要作死?!?/br> 老翁用粗糙的手抹了抹通紅的眼眶,再次悠長地嘆了口氣。 “謝謝老人家?!睂幰魤m付了錢,寬慰道:“若是我們遇上了,定會將他帶回來?!睜柡笥盅a了句,“無論是死是活?!?/br> 吉如意也點頭道:“你兒子有什么特征嗎?” 老翁感激道:“他左耳邊有顆不大不小的黑痣,斯斯文文的大概這么高,拿著一把砍柴刀,我這兒有張他的畫像,麻煩你們看著了,跟他說一聲,他爹還在等他呢?!?/br> 老翁從內兜里拿出一張折疊整體的紙,展開給他們看過后,又整整齊齊折好收回貼心口放著,又送了他們不少驅蟲蛇的藥囊。 采購完必需的用具后,放進儲物戒內,吉如意變成本相,一只巨大的雪白重明鳥飛在空中,載著寧音塵跟聞人幻往葬骨林去。 而他們剛到葬骨林邊緣,就被一股詭異的氣浪掃飛,吉如意護著兩人落回地上,擰眉道:“這里的氣場很特別,沒辦法御空?!?/br> 雖還沒進到更深處,但已經聞到濃烈的血腥合著腐爛的味道,每走多遠,就看到地上橫躺著幾具死尸,被野獸啃噬地七零八落。 越往里,樹木的年歲越是久遠,土壤里的樹根盤根錯節,腐爛的樹葉氣味十分難聞,樹木垂落下的細須遮擋著視線,看不清前方會不會有陷阱與沼澤,是以每走一段路都要耗費很大的心力。 突然間,一股心悸感由脊髓傳入天靈蓋,再漫過四肢百骸,寧音塵止住腳步,看著密林深處,說道:“我感覺到,很濃郁的腐朽之力?!?/br> 這么濃郁的腐朽之力,他以前只從烏殊身上感覺到過。 ※※※※※※※※※※※※※※※※※※※※ 小慕不會消失太久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