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活了多久？又是從何而來？

    沒有人知道。

    即便是葉音，如今藏劍山莊的莊主，也僅僅是知道對方叫做宋青，是個在他年幼之時，就已經在劍山旁的老人了。

    歲月在他身上，其實并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

    那時的藏劍山莊還不算太過鼎盛，葉音記得很清楚，那時的莊主，也就是自己師傅，遇見宋老，也是恭恭敬敬，而且宋老還不給自己師傅好臉色。

    只是不知為何，對于葉音，宋老倒是頗為青睞。

    稱不上是教導，也只是偶爾點撥幾句，葉音就感覺自己劍道一途如同撥開云霧一般，進步飛快。

    白虹，吹雪，登峰。

    直到造極。

    葉音的歲數一天比一天大，實力一天比一天雄渾，可宋老依舊是在劍山腳下，依舊是那么一副蒼老模樣。

    但葉音始終不知道宋老的來歷，只不過他畢竟是聰慧之人，也能隱隱約約猜測到一些事情。

    那就是，宋老以前，可能見到過仙人。

    是真真切切的仙人，不光是陸地神仙，而是天上之人。

    這似乎也是宋老對仙人仇怨的由來。

    漫天的氣機威壓之下，宋老瞇眼，揮出了一劍。

    賀桐臉上的風輕云淡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因為這一劍不是這天下之人所能揮出的一劍。

    這一劍，來自于天上。

    “蒼青劍法，這一劍是誰教你的？那位大劍仙又究竟是你什么人？”

    賀桐一連串的問題，只得到了宋老簡短的回復。

    “仇人?！?/br>
    他幾乎是咬牙揮出了這一劍。

    也確實如同對方所說，這劍法，并不屬于這人世間，而是源自于天上。

    由仙人傳授。

    賀桐大袖揮舞，指間隱隱有龍蛇虛影飛舞，輕易化解了那一劍。

    于是宋老揮出了第二劍。

    本就蒼白的頭發此刻有一半瞬間變得灰暗，失去了所有光澤。

    第三劍。

    第四劍。

    葉音，白葉，或者說，在場之人的目光此刻均是呆滯。

    尤其是葉音。

    在他記憶之中，三四十年容顏依舊的宋老，此刻面容幾乎是rou眼可見的蒼老下去。

    面容上皺紋橫布，白發失去所有光澤，縷縷掉落，本來因練劍而粗壯的手臂也隨之枯萎。

    第五劍。

    宋老揮出了五劍。

    這已經幾乎是他的極限了。

    賀桐早在第三劍時，就已經在空中身形連連后撤，就算那法器小旗全力運轉，也無法阻擋這一劍。

    漫天的威壓頃刻間分崩離析。

    等到第五劍時，賀桐已經口吐鮮血。

    宋老，或者此刻稱呼為宋青更為合適。

    宋青突然覺得有些奇怪啊。

    盡管他已經努力睜大眼睛了，可眼前卻還是一片渾濁，什么景象也看不見了。

    就連周圍的聲音，也變得有些模糊。

    好像是有人在呼喊老夫的名字？聽起來是葉音那小子？

    他此刻已經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唯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手中劍。

    劍還在，那就好辦。

    宋青突然低低笑了起來，用著有些含糊不清，就連自己也聽不太清楚的聲音默默道。

    “斬殺仙人，老夫說什么蠢話呢，當初隨師兄過天門而不入，自毀修為于造極，我就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到劍仙之境了?！?/br>
    宋青的話語頓了一頓，隨即在默默道。

    “但我也知道了，所謂的飛升，原來只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br>
    他的雙眸依舊渾濁，視線模糊不清，但腦海中，卻是浮現了一幕幕畫面。

    那是曾經的畫面。

    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在百年前。

    世人記載，距今最后一位飛升的陸地劍仙，是太白劍宗的開山老祖，在一百八十余年前，得道飛升，踏入天門，成為一代劍仙。

    但這只是有記載的。

    沒有多少人知道，在一百年前，他與他的師兄，也曾踏入天門。

    “有些記不大清了……”

    當年，他與師兄兩人，雖說不上天賦異稟，但也是極好的練劍苗子。

    一品四境，短短二十四年，便已經到了吹雪。

    有一天，他師兄忽然從睡夢之中驚醒，卻是沒來由的一人跑到月光之下舞了一套劍法。

    宋青當時也醒了，他親眼看著師兄施展那套與平常截然不同的劍法，內心震撼而又迷茫。

    震撼的是，那劍法的精妙所在。

    迷茫的是，師兄是如何學得這一套劍法的。

    答案是夢中所得。

    師兄曾興奮的對他說，有仙人在夢中指點于他，傳授劍法，并收他為記名弟子，待日后飛升，則正式拜師。

    聽起來有些荒唐，不是么？

    可宋青信了。

    因為這劍法看起來卻是無比精妙，比起當世的任何劍術，都要精妙。

    這根本不是此世間能有的劍法。

    他們兩人遵循著仙人的教誨，學習這般劍法。

    進步飛快。

    一品四境，勢如破竹。

    最終，他們飛升了。

    沒有宏大的場景，沒有磅礴的氣象，有的，只是那么微微張開了一絲絲的天門。

    宋青當時隨著師兄身后，一步一步踏入天門，在天門旁，看見了一位笑呵呵的負劍老者。

    師兄說，那是當時傳授劍術的仙人。

    于是他師兄驚喜的向前，越過了宋青，提前一步跨入了天門。

    卻被一劍洞穿了心臟。

    負劍老人似乎看出了兩人心中的疑惑與震驚，只是頗為平淡的道。

    “不過是我劍道之上的餌料罷了，真當我閑得無聊會去下界收個弟子么？”

    那一天，宋青的心境幾乎崩潰。

    他轉身想逃。

    可負劍老人卻是看都懶得看，嗤笑道。

    “但凡登了天門，豈有能逃的道理？”

    可世事總有意外。

    宋青的師兄，不知是如何，爆發出了一股比起往日更為強大的劍意，竟是讓那負劍老者的身形都為之一頓。

    明明心臟都被洞穿，可他師兄卻還是掙扎著，以指作劍，對著那天門劃了兩道。

    負劍老者為之一愣，但又隨之震驚憤怒。

    “豎子爾敢！”

    天門，被其關閉了。

    宋青的身形如同鳥兒失去了翅膀一般自天空之中墜落而下。

    最終，在人間蘇醒過來的宋青，狠下心來，廢去了自己的地仙之境。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永遠不被發現，永遠躲避那老者，永遠不會飛升。

    飛升，不過是一場騙局罷了。

    宋青臉上突然掛起一陣微笑，蒼老枯皺的笑臉之中，是數不盡的心酸與苦澀。

    于是，他揮出了第六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