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石漫跳上其中一個蛇頭,俯視整片灰白黑涂抹的空間,校園之外只有茫茫的黑暗在翻涌,她腳下的石頭又冷又硬,卻與她共感出生命的氣息,不斷裸露的蛇膚布滿鱗片,鱗片里翻涌著人臉,人臉又由無數個“封”字咒令組成,堆砌出這座宏偉又恐怖的蛇像。 她的視線最后凝在一點,廣知樓的方向,隔著一整個通天的怪異,她也看能孔知晚似的。 會挑人的鬼東西,還敢用她做威脅。 石漫攥緊擰成繩索的血線,忽而一躍而下,落入九個蛇頭之中的圓心,天地的奇景瞬間顛倒,血線中不斷凝成殺咒,變紅變重,拉著九個蛇頭狠狠墜下,起初那蛇頭一動不動,到后面還真有了崩裂碎石的脆響。 雖然滿嘴灌風,石漫悠哉地落下:“還不叫停嗎?真的要斷了?!?/br> “哦?那我應該高興才對,你幫了大忙?!?/br> 孔知晚的聲音傳入石漫的耳朵,卻并非她熟悉的語調,這般裝模作樣、自以為溫文爾雅的欠打樣子,要是石漫的隊員,值得她三天一個五千字檢討,五天一個外勤徒行爬山。 “這蛇就你吧?” 石漫知道孔知晚還有意識——攥起五指的指尖,手就成了一艘小船的形狀,隨風而動的船會載著自己的思念,游進對方的心里,這是高中時代她們共同出演話劇的一段情節,她們當時在滿座注視中隱晦地訴說愛意。 這是她們傳達秘密的方式之一。 孔知晚在被某樣東西監視,風在石漫的掌心一晃停出一個字,就是簡單的“一”。 石漫開始摸不著頭腦,直到孔知晚說起“光和影子”,她忽然想起了余婷婷和她影子的關系,整體和來自整體的一部分。 “——你就是相柳,是祂外化四散的一部分神識,這座蛇像不是第一個蘇醒的部分,你才是,你想找回碎片,通過不斷喚醒部分,來喚醒整體……還演了出神明對戰妖鬼的戲碼,辛苦你?!?/br> 鎖緊九個蛇頭的血線突然齊齊收回,越過石漫,直直穿過層疊的蛇身迷宮,搗入地面之下最深處的內核,猛地絞緊。 無盡的怪異和黑暗之下,藏著一顆真正的頭。 “蛇像只是蛇像,九個頭也只是石頭,能剝開石頭的皮,顯露活的蛇身,你所說的神識正在獻祭中被喚醒著,藏在九頭里太明顯了,你一直在引導我斬頭,但誰說那九個就是祂、哦,你的頭呢?” 那顆蛇頭顯然不好對付,凝聚此處最濃烈的惡意。 石漫皺眉,感覺在和整棟大樓拔河,她果斷劃開手臂,濺起的血珠融入血線,朱砂血陡然熱烈起來,擁簇著那幾滴血,猛起勁來拔河,爭取在她落過廣知樓前,就將那顆藏起的頭□□。 孔知晚見石漫找到了蛇像真正的源頭,便隨手揮散了血蟾蜍身上的三咒令,將石漫的血不動聲色地還了回去。 將咒令埋伏在墻外,準備石漫經過時接住她,作為兜底,她掃過眼前的李警官,石漫不會丟下隊員不管,于是她并沒有按原本所想直接揭開黑白照,只是手腕微動,金鎖鉆回了她的袖子里。 連枝金鎖不只一段,都是向家的子孫,誰還沒挖過祖宗的墳? 被封咒干擾,蛇戒緩好一會兒才能再次開口,祂陰沉道:“你就這么看著她亂搞?” “可別瞎說造姑娘的謠,她工作期間沒談戀愛,光奉獻事業了?!笨字碓频L輕,“相柳?相大人,看來七中埋了多年的碎片,你是沒緣分了,不如趁早脫身,說不定還能走個完全?!?/br> “外面除了毫無所知的祭品,沒有一個神鬼之道者,向氏和除妖閣互相絆住,只憑你們,也想留住我嗎——況且,她還沒能毀掉蛇像呢?!?/br> 名為相柳的古老妖鬼笑了一聲,似乎承認了祂與蛇像本就是一體,祂短暫的陰沉后并不氣餒,甚至有幾份看好戲的意思。 忽然有人敲了敲門。 孔知晚和蛇戒的怪物都是一頓,她看去,余婷婷正站在門口,不是塑料人偶,和李臨杰一樣是活生生的真人,卻帶著如出一轍的黑白照,那木訥空洞的照片像一張揭不開的面具,牢牢貼住了她的靈魂。 但和滿屋沉默的怪異不同,察覺到她的視線,余婷婷開了口。 “……老師,警官他們在外面?!?! 第47章 祭品 孔知晚很快發現,余婷婷并不完全是真人。 余婷婷裸露出的皮膚介于真假之間,既有rou.體凡胎的實感,又泛起些塑料質感的光滑,熟悉的聲音從黑白照紙后傳出,有些發悶。 她現在類似高三樓和宿舍樓那些鬼影,虛幻慢慢凝實,但又多了張回程票,實之后又變虛,在真假中不斷跳轉。 十年前恐怖片里電視機爬出的鬼,大概就是這種特色。 蛇戒沒了聲音,好像被拆穿了真身,放完最后倔強的狠話,灰溜溜地躲起來自閉了??字戆櫰鹈紗枺骸霸趺椿厥??” “???”余婷婷太久沒見她嚴肅的樣子,遲疑,“就是商城里出現狀況,特偵大隊里的人都被接一連三調走了,但我感受到七中的異動,所以叫住了鄭警官……” “我是說你?!笨字泶驍?,冷淡又肯定地說,“你將自己的影子舍棄了,為什么?” “……因為她不是我,但她的罪孽由我,這是我該償還的?!?/br> 余婷婷似乎在看她,只是沒有焦距的照片露不出她的神采,她躲在隔絕視線的黑白面具之后,終于有勇氣露出心底的難堪,“她曾經是我,因為她知道我的所有,理解我的全部,我看她就像在照鏡子,是一體連心的雙生,過了最初的恐怖之后,我更多是慶幸,那時候想,孤單從此離我而去了,真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