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糖雞蛋 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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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去年沒親人過世的,很不希望有誰在這天來串門,覺得晦氣。    通常誰也不會上趕著找不痛快。    串門等初三就行了。    撿楊常新的那家是老實人,沒有甩臉色,茶水上了,果盤也很滿,態度上是很客氣的。    可楊玲玲爸媽見人不是他們家孩子,當場就不行了,直接在別人家哭哭啼啼,也不管今天是大年初二。    楊玲玲的狀態很差,沒法安撫爸媽。    至于陳砜,他是一個外人,能做的很有限。    .    陳砜很晚才回來,帶著一身煙味。    梁白玉不知道昏昏沉沉了幾回,眼皮都撐不太開,他借著煤油燈的光看一眼進屋就坐在凳子上不動的男人:“怎么樣了?”    陳砜雙手蓋住干澀的眼睛,上下按按:“不是楊鳴?!?/br>    盆子里的火快過了,他加進去一點稻草,再放幾根柴,拿火鉗撥了撥,沙啞著嗓子透露了白天的情況。    風把窗戶吹得呼啦響。    梁白玉枕著枕頭,右手抓著左手腕,他的意識被一股突如其來的蝕骨之痛打散了,聚不起來,沒法集中在哪件事上面。    陳砜起身把屋門關上,他走路沒看好,踢翻了痰盂。    幸好痰盂里面是空的,不然今晚這屋子里的味道能沖死人。    陳砜關上門回到凳子上,他低著頭,雙手交握著,既忘了問梁白玉晚飯是怎么解決的,也沒把腳上潮濕的鞋子脫掉。    梁白玉緩過來那股痛,思緒稍微清醒了一點點,他抓起被子頭,把臉上脖子上的冷汗擦掉,輕喘著問:“是不是聽楊常新說了什么?””    陳砜背對著梁白玉:“他神智不清,說了些胡話?!?/br>    “喔,”梁白玉的氣息很虛,給人的感覺像是快睡著了,“那就隨便聽聽?!?/br>    “嗯,隨便聽聽?!?/br>    陳砜用力捏住十指。    但他聽完以后,想殺了楊常新。    就差一點。    陳砜攤開兩只手,微亮的光暈照出他掌心里的一個個粗硬繭子,他用這雙手寫過幾頁紙的申請報告,拿過槍,救過命懸一線的隊友,也抱過血淋淋的新生兒,現在竟然想殺一個生命垂危的普通老百姓。    僅僅是為了那些還沒去查證的事情。    最可怕的是,即便再回到那一刻,他還是會生出那種念頭。    腦子里閃過的幾乎是殘暴的,幾種虐殺行為。    陳砜弓著腰捂住臉,手上的泥味和血腥氣全涌進了他的呼吸里。    他沒資格歸隊了。    .    楊玲玲做老師的,村里人對她挺尊重,她弟不見了,大家年前年后都有幫忙找,還是沒有找到他。    老村長親自跑了幾個村子,查出臘月二十三當天隔壁村有一對兄弟和楊鳴在路上碰見了,三人走了好一段路,后來才分開。    那時候楊鳴嘰嘰喳喳威風八面吹牛皮,和他們說的最多的是梁白玉。    反正挺高興。    挺期待過年的。    那對兄妹里的alpha哥哥知道楊鳴出事,他還哭了,才剛喜歡的人,就找不到了。    意外是不分地點的。    淳樸的是山村這個地方,而不是人。    起碼不全是。    .    一個沒有被標記,長得還體面的小omega,活不見人,死不見尸的,能引起很多種猜測,最終還都會集中到一個方向。    村里人偷偷討論,免不了一陣唏噓。    去年真是災禍之年,先是劉家出事,再是張家,又輪到楊家。    這三家要么長子慘死,要么滅門,要么就是……老大被寡婦捅了一刀,沒兩天人就去了,從縣城趕回來的兒子呢,自個alpha不曉得咋個就沒了,現在他被接回村躺在家里無人照看,就剩一口氣。    老小一家本來挺好的,哪知兒子走個親戚就不見了。    人找不著,誰還有心情種地燒飯過日子。    .    家里被一股窒息的壓抑感籠罩,楊玲玲沒法繼續教書,她辭掉了教師的工作,帶爸媽踏上尋找弟弟的路。    這一走,不知道什么時候是個頭。    還能不能回來。    楊母拉著板車,病倒的楊父躺在上面蓋著棉花被,楊玲玲在后面推板車。    送他們的人很多,除了塞禮品的,還有塞錢的。    抹淚的也有那么幾個。    什么都能傳染,什么都能跟風,傷感的氣氛被這么一搞,濃得讓人心里頭難受。    梁白玉站在山坡上,手放在口袋里,長發在風里飄揚,他的余光穿過飛到眼前的發絲,落在旁邊偷看了他好幾次的男人身上:“想說什么就說嘛?!?/br>    陳砜道:“趙文驍生死不明?!?/br>    梁白玉沒轉過頭,他依舊面朝山下的村子和一條條歪歪扭扭的田埂,問的問題很奇怪:“黃醫生呢?”    “人不在家,診所關門了?!?/br>    “診所關了啊……”梁白玉瞇了瞇眼,“那你爸怎么辦?”    “藥是夠的?!标愴空f,“只要不出意外,藥能撐過大半年?!?/br>    “那就好?!绷喊子癜岩恢皇帜贸鰜?,扯扯陳砜的袖子,“走了,不看了,陪我去個地方?!?/br>    嘴上說著不看,梁白玉的視線還是在塘埂上的楊家三口那停留了幾秒。    那幾秒談不上有多少情緒波動。    勉強只能說是送行。    送三個跟他沒什么交情的老鄉,僅此而已。    .    梁白玉在山里走了沒多大會就走不動了,渾身都是熱汗,臉也煞白煞白的看著嚇人,他撒著嬌要陳砜背。    陳砜就背著他走。    梁白玉說往哪個方向拐,陳砜就往哪個方向拐,全聽他的。    目的地在山的南邊。    陳砜在梁白玉的指揮下,從一處灌木叢里扒拉出了一把小刀,一個花色錢包。    原先兩樣東西都被雪埋了。    這會雪化了七七八八,它們就露出來了,由于天氣的原因,錢包里的錢一分都沒被人撿走。    回去后,梁白玉把鼓囊囊的錢包隨意的丟在小桌上,他把小刀撥開,攏上,反反復復的做著這個動作。    陳砜怕梁白玉傷到自己,一直在邊上看著。    “菩薩,你家有香爐嗎?”    耳邊忽地響起聲音,陳砜一愣:“有?!蓖赀^年會用到,今年忘了。    梁白玉的指腹蹭掉刀刃上的細微銹跡:“香呢?”    “也有,我去拿?!标愴堪驯人昙o還大的小香爐拿出來,用濕抹布擦掉上面的灰,再將它擺放在堂屋的桌上。    不多時,梁白玉站在桌前,他穿著陳砜穿小了的舊外套,里面的花襯衫扣子扣上了,領子理平整,蒼白的手捧著三根香。    陳砜擦了火柴,將香一一點燃。    梁白玉把香插在香爐里,望著一縷縷的青煙飄到墻上的不知什么佛貼畫臉上。    他沒有見過神明。    也許有吧。    希望有吧。    第51章    山上的雪一天比一天少,梁白玉昏睡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    陳砜分裂成了兩個自己,一個有條不紊的照顧家里的兩位病患,另一個他卻墜入了焦慮恐慌的深淵。    梁白玉總問陳砜,春天來沒來。    陳砜每次都說已經入春了。    梁白玉回回都會透過窗戶往外頭看看,失望的呢喃一句:“院里的樹怎么還沒發芽啊……”    陳砜把梁白玉的執念放在了心里,有天他找到先發芽的樹,就扯下來一點綠帶回去。    梁白玉看到了綠,又問他,山上的映山紅什么時候開。    陳砜說快了。    梁白玉把一小截樹枝丟到桌上的針線簍里:“快了啊……好吧?!?/br>    爐子上的茶壺燒開了,咕嚕嚕的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