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金記 第25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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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撮翠綠的芫荽葉子撒在雪白的面條上,襯著清亮亮的雞湯,撲鼻的香味整條街都能聞見。 只可惜,這碗面漸漸涼了。 蘇姥姥重新綰了有些散亂的花白發髻,嘴里喃喃地罵了一句,走出大門向街口張望,老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這時候家家都在吃午飯,無人在街上走動。 “蘇姥姥,阿慈還沒接回來?”東院的郝嬸子扒著墻頭問:“這來回不過七十里的路,也該到了?!?/br> “誰說不是呢!奶奶個腿兒的!”蘇姥姥心里等的焦急,說道:“我他娘的把面都做好了,想著讓她下車就吃熱乎的,誰想這早晚了還沒見人影?!?/br> “罷喲!畢竟是頭一回當娘,姑爺又不在家,收拾娃兒那些東西就要費好半天的事,再者若有什么忘了拿的,勢必要回去拿。您也甭急,總是再等等就回來了?!睎|院的瞎眼老太太也隔著墻勸慰蘇姥姥。 郝嬸子忙說:“娘??!你咋出來咧!快進屋去,我給你盛飯,趕緊吃了好歇晌?!?/br> 說著婆媳倆進屋去了。 蘇姥姥依舊倚著門等,她是個利落能干的小老太太,從年輕時就獨自帶著女兒蘇懷慈過活。愛喝酒,愛罵人,但是個熱心腸。 家里的日子不算富裕,可也還過得去。雖然沒有男人支撐著,好在蘇姥姥會收生,這附近十里八鄉的孩子有三成是她接生的。 此地是隸屬禹州的姜崖縣,當地人管接生婆叫“吉祥姥姥”,所以人們都叫她“蘇姥姥”,至于本名則無人提起,反正她原也不是本地人。 “唉,面涼了,再做一碗吧!”蘇姥姥轉身進了廚房,拿起桌上的酒壺抿了一口,系上圍裙準備重新和面。 剛把面舀出來,院門吱呀一聲開了。 蘇姥姥來不及拍干凈手上的面粉,急忙從屋里出來。 可進門的卻只有前院的朱大嫂子和她的大丫頭鳳梅。 “這……阿慈娘倆呢?”蘇姥姥問道:“沒接回來?” 前兩日她就央了朱大嫂子幫忙去三家集接阿慈娘倆回娘家,朱大嫂子家有驢車,阿慈生完孩子才滿月,得坐車才行。 鳳梅今年已經十二了,又是家里最大的。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她早就算半個大人了。 蘇懷慈沒嫁人的時候,鳳梅總愛跟在她身邊,所以這次說啥都要跟著她娘去接阿慈姐和孩子。 此時鳳梅紅著眼睛,一見蘇姥姥眼淚又止不住了。 朱大嫂子也哭過了,嗓子有些啞,上前拉住蘇姥姥說道:“蘇姥姥,我那阿慈妹子的命真是太苦了!”說完忍不住嗚咽起來。 蘇姥姥早就覺得事情不好,忍著焦急問道:“到底咋了?可急死人!她大嫂子,你快告訴我!” “我們去付家接阿慈,到了他家就見院子里站了不少的人,說阿慈病了,里頭有郎中給診脈呢!”朱大嫂子抹了把眼淚說道:“我們也就沒敢進去,在外頭等著。問他家的那兩個嫂子阿慈是什么病,只說是惡露不凈。誰想又等了半天,那郎中出來搖著頭說治不了?!?/br> “治不了?我去他爹的棺材板!”蘇姥姥聽了說道:“叫他們請劉金針??!” “他們家請的是本村子的郎中,”鳳梅哭著說:“您老早就說那付家不是什么好人家,他們哪里舍得錢去請劉金針呢!” “一窩子挨囚攮的,我去請!”蘇姥姥道:“你們先都回家去吧!” “姥姥!”朱大嫂子一把扯住蘇姥姥:“沒用了,阿慈她……” “???!”蘇姥姥的臉一下子徹底沒了血色。 朱大嫂子忍著眼淚,一咬牙一跺腳道:“那郎中前腳剛走,阿慈就去了。我進屋一看,身下的血把席子都浸透了!人都涼了!” “阿慈……我苦命的兒??!”蘇姥姥痛呼一聲,一頭栽倒在地上,桌上的酒壺打翻,摔在地上裂成七八辦。 “快!去拿碗涼水來!”朱大嫂子對鳳梅喊。 這一嗓子把鄰居們也都給招來了。 眾人七手八腳的地給蘇姥姥拍背順氣掐人中,好半天,蘇姥姥才又哭出聲來。呼天搶地的哭個不住,邊哭邊罵,誰也勸不好。 鄰居們也跟著掉眼淚。 蘇懷慈今年也不過二十歲,模樣好看得讓人心疼,性子溫和還識字,一點不像蘇姥姥。人都說這樣的姑娘嫁給縣太爺都不算高攀,可她偏偏看上了付玉那個窮小子。 蘇姥姥一開始是不樂意的,倒不是因為付家窮,而是覺得付玉的爹娘為人不夠厚道。 另外他家的那兩個妯娌也不是良善之輩。 蘇姥姥清楚自家女兒的秉性,怕她吃虧受欺負。 可蘇懷慈卻是癡心一片,就是非嫁付玉不可。蘇姥姥拗不過,只得不情不愿地把女兒嫁了過去。 和前頭的兩個哥哥不同,那付玉是讀書的,三個月前就去了州里學館聽學順便應試,到現在還沒回來。 蘇懷慈生孩子的時候他不在家,如今死了,也沒能見上最后一面。 蘇懷慈嫁到付家將近兩年,因為身子弱,頭一年并未懷孕,第二年才有了這個孩子。 誰想紅顏薄命,孩子出生才滿月,當娘的就撒手去了。 蘇姥姥哭得撕心裂肺,罵得嗓子都啞了。眾人好歹把她扶進了屋,叫她躺在床上,七言八語地勸著。 此時付家報喪的人也進門了,是付玉的親弟弟付寶,今年十五歲,還沒娶親。 向長輩報喪是要下跪的,那付寶進了門跪在地上,說道:“蘇大嬸,我三嫂過身了!” 蘇姥姥雖然已經知道女兒歿了,但是聽了付寶的話還是忍不住又失聲痛哭。 她那花朵般嬌艷、菩薩般慈悲的女兒就這么沒了,怎不叫她疼死! “妞兒三朝的時候我去看她還好好的,怎的說沒就沒了?”蘇姥姥披頭散發啞著嗓子問:“那是一條命??!一個大活人!落葉兒似的就沒了?!” 付寶嘬喏道:“嬸子這么說我可不知該咋說了,我就是來報喪的,有啥事你和我爹娘去說吧!” 蘇姥姥點頭道:“這屁放的不錯,你不過是個小孩子家,這些話我跟你說不著。你回去吧!我明兒去你家,問問你那挨千刀的爹娘,我女兒究竟是怎么沒的!” 和蘇懷慈柔順安靜的性子不同,蘇姥姥一向干脆利落,恩怨分明。 “姥姥,明兒我趕車送你去!”鳳梅在一旁說道。 “我也去,”朱大嫂子說:“要不你們老的老小的小怎么成?” 第420章 番外一 請君記取當年事(2) 驢車走在鄉間小道上,朱大嫂趕車,鳳梅扶著蘇姥姥坐在車上。 三月初的天春光和煦,風物宜人,可蘇姥姥滿眼的淚,看什么都斷腸。 到了三家集,原本以為付家有了喪事,必定一派凄愴。 誰想到了門前卻見滿院子人頭攢動,竟然都是來賀喜的。 原來蘇懷慈的夫君付玉考中了秀才,一大早就有人從州城來家里報喜。 于是那些原本來吊唁的人轉過身開始道喜,付家人則一點哀傷也不見,個個喜氣盈腮,恨不得敲鑼打鼓放鞭炮。 蘇姥姥下車時腳步有些踉蹌,朱大嫂子和鳳梅一邊一個攙住了她往院子里走。 付家院子里的人有不少認得蘇姥姥,便上前說些安慰的話。 付家人也都過來見禮,付玉的爹叫付廣財,母親吳氏。 這對夫妻不過五十上下年紀,從面相上看就不是良善之人,尤其是吳氏,黃眼仁透著精光,很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 見了蘇姥姥忙從腋下抽出手絹,在眼睛上抹了抹,假意哭道:“親家母,這可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禍事!我把阿慈當做親閨女,她這一走可等于把我的心活活摘了去了!” 付金付銀的媳婦也跟著婆婆假模假樣的嚎啕,好像三只烏鴉在比賽聒叫。 蘇姥姥冷眼看著,一句話也不說。付家婆媳嚎了半天嚎不動了,就把蘇姥姥往屋里讓。 蘇姥姥木著臉問:“阿慈呢?我是來看我女兒的?!?/br> 蘇懷慈停靈在西廂房,蘇姥姥一進去就看見女兒的遺體上蓋著白布,躺在卸下來的門板上。 因為失血過多,白布單下露出的手慘白如霜。 地上除了一個燒紙的火盆,里頭有些紙灰,其余并無別的祭品。 蘇姥姥叫了一聲“孩子!你怎么不等等娘??!”就撲到女兒尸體上痛哭起來。 付家人也陪著掉了幾滴淚,好歹把蘇姥姥拉起來按在椅子上坐下。 “親家母,我這心里也和你一樣難受?!眳鞘夏ㄖ蹨I說,準備大哭特哭給外人看。 “你哪能和我一樣?”蘇姥姥打斷了她的話,含著兩汪淚說:“你們付家死了媳婦可以花錢再娶,我女兒沒了花多少錢能再買一個回來?” 吳氏被她搶白,臉上便有些訕訕的。 這時棺材鋪的伙計趕了車來送棺材,是一口白茬的楊木棺材,又薄又小,俗稱“狗碰頭”。 這樣的棺材埋下去不久就會被野狗刨出來,幾下就會把棺材板撞破,把里頭的尸體拖出來吃掉。 “這棺材是誰叫買的?”蘇姥姥一見再也忍不住了,厲聲質問:“我女兒嫁到你們付家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如今悄沒聲息就去了,你們這么薄待她,不虧心么?” 付廣財一聽立馬就翻臉了,對蘇姥姥說道:“你說的這叫什么話?!她是我們付家的媳婦,她死了又不是我們害的。我們也想風光大辦,可又不是財主家。難不成為了個死的活人都不活了?!” “我女兒不是你們害死的?!你這老畜生滿嘴噴糞!她生完孩子第三天我來看她還好好的,怎么不到一個月就沒了?!到底生的是什么???!都請了哪些郎中?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門關打轉,你們可有好好照顧她?!”蘇姥姥質問。 付廣財還要說話,吳氏一把把他拉到身后,自己上前道:“親家母,我知道你心里難受,可再怎么樣也不能啥話都往外說??!阿慈自己命不好,這也怪不得旁人?!?/br> “放屁!”蘇姥姥一口啐過去道:“分明是你們沒照顧好她!當初我要留下伺候月子,你們死活不讓,怕的是多添一張嘴吃你們家的飯!如今口口聲聲說我女兒命不好,她確實命不好,要不怎地嫁到你家來!” 吳氏也按捺不住,跳起腳來罵道:“你個老不死的!我看你今天不是來吊喪的,是專來尋晦氣的!你嫌我們家薄待她,你怎地不讓她進京做娘娘去?!說實話,你那女兒生的妖精似的,看著就不讓人省心。我兒子是讀書人,圣人的門徒,誰高攀了誰還不一定呢!” 他兒子如今中了秀才,豈是那些挑糞放牛的人能比的? 這個蘇懷慈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生的太好的女人哪有安分的?引得四鄰街坊的男人們總在這門前打轉,早晚給付家丟人。 要不是她樂意倒貼,能給自家省下一筆彩禮,才不會讓她進門呢! 兩個妯娌也看她不順眼,常跟婆婆說蘇懷慈的壞話。 偏偏蘇懷慈頭胎又生了個丫頭片子,誰耐煩伺候她? 蘇懷慈在月子里自己煮飯洗衣,還要聽婆婆妯娌的冷嘲熱諷。 丈夫又不在家,左右沒一個知近的人。 她知道這門親事母親不愿意,因此有了什么委屈也從來不跟蘇姥姥說,只是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早知道你們家沒一個好人!公狼母狼一窩子畜生!”蘇姥姥冷笑道:“付玉呢?我有話要問他?!?/br> “我們老三還在州城沒回來呢!城里的舉人老爺賞識他,留他盤亙幾日。要知道他可是咱們這兒最年輕的一個秀才了?!备督鸬睦掀培u氏拿腔作調地說道:“您老有話跟我們說也是一樣的?!?/br> “妻子歿了不回來奔喪,忙著給舉人老爺溜須拍馬舔腚去了?!碧K姥姥恨聲道:“這可真是知書達理圣人的門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