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1章 送來的富貴

    六月十七，立秋節氣，折彥質帶著火炮和工匠，出了洛陽城。汪若海與一眾官員送出城，等折彥質一行走得遠了才回轉。折彥質一行，沿著南下驛路而去。

    龍門鎮路邊的一個酒鋪棚子下面，坐著兩個漢子。一邊飲酒，一邊看著官道上的風景。

    突然，百姓驚呼，紛紛躲避。不多時，就見到官道上來了一群軍卒。在旗幟下面，馬上的官員面貌威嚴，神怕肅然，顧盼自雄。官員身后，好幾輛三馬大車，拉的東西被草苫蓋住。

    死死盯著大車，直到走得遠了，漢子才拿起酒碗，一飲而盡。

    另一個嘆子小聲道：“哥哥，拉的必然是火炮。三馬大車，可以拉近兩千斤，除了大炮，還能是什么？”

    漢子點了點頭：“那個官員是折彥質，府州折家的人，現在做著宋朝的樞密院都承旨。他到洛陽，聽說就是要火炮的。那個王宵獵也有意思，如此利器，有人來要，他就給了。不會錯了，我們綴住這些人就好?！?/br>
    說完，漢子提起酒瓶來，又倒了一碗酒。

    宋朝的酒，有用壇子裝的，市面上也有很多有酒瓶裝的?！端疂G傳》里，武松打虎前喝的酒叫透瓶香，應該就是用瓶裝的酒。與后世相比，宋朝的酒瓶比較大，一般一升兩升。瓶的樣式比較統一，一般有酒庫名號。由于大部分地方的酒都是官營，官方會回收舊瓶。

    喝了一會酒，見折彥質一行去得遠了，兩個漢子才站起身，遠遠跟在后面。

    過了龍門，折彥質一行到了彭婆鎮才停住歇了。兩個漢子跟在后邊，住進了驛道旁的客棧里。

    看看天黑下來，一個漢子出了客棧，到街上的熟食鋪子買了兩斤熟牛rou，又買了幾個燒餅，回到鋪子里。將燒餅和牛rou擺在桌子上面，喚小廝拿了一瓶酒來，兩人坐著喝酒。

    飲一杯酒，漢子道：“煞是奇怪，賀員外怎么還沒有跟上來？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另一個漢子道：“不會。賀員外做事精明，怎么可能會出意外？”

    話剛說完，就聽見小廝在門外道：“兩位客官，有一位洛陽來的賀官人，是兩位的故人。不知是也不是？”

    漢子一下站起身來，蹦到門口開了門。道：“來人在哪里？我確實有姓賀的相識?！?/br>
    小廝道：“我讓那人在店外等著，特地來知會一聲?！?/br>
    漢子見小廝說完，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心領神會地摸出幾個銅錢，交給小廝，道：“哥哥拿去買酒吃?！?/br>
    小廝接了銅錢，眉花眼笑。領著漢子出了客棧，指著站在門外槐樹下的一個人道：“那不是賀官人？”

    那邊賀員外聽到，急忙轉過身來，對漢子道：“果然在這里！讓我好找！”

    告別小廝，兩人進了客棧。進了房，漢子急忙道：“我們剛買了些rou，員外喝酒?！?/br>
    賀員外坐下來，拿起桌上酒杯一飲而盡。又抓起一塊rou，扔進嘴里咀嚼幾下。才道：“錯不了了，今天出洛陽城的就是折彥質，押著火炮回杭州。我打聽得清楚，此次不但是有火炮，還有用炮的人，還有鑄炮的工匠，全都齊了！這是上天降下來的富貴，可不能放跑了！”

    漢子聽了，高興得搓手。道：“員外準備如何奪了他們？”

    賀員外想了想，道：“在王宵獵治下不好動手，只能跟著他們一路向南。他們要回杭州，必然要走長江水路。雖然張太尉平定了鄂州孔彥舟之亂，黃州、光州一帶依然亂成一團麻。只要精心籌劃，奪了火炮不難！”

    漢子道：“要到鄂州，那還要許多日子呢。員外飲酒?！?/br>
    賀員外點了點頭，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連著喝了幾杯酒，賀員外道：“從明天起，你們兩個跟著折彥質。不要跟得太近，他們大隊人馬，差一兩天也不礙事。我到宿州去，安排人手?！?/br>
    漢子道：“使得。員外盡管放心，我們必然不會壞了事情?！?/br>
    另一個漢子道：“今日路上看火炮，非常沉重，需要三匹馬拉。我們即使奪了，想運回北方也難?！?/br>
    賀員外點頭：“不錯，我也是這樣想的。不過聽人講，此次折彥質帶的不但是有大火炮，還有些小火炮。大炮我們帶不走，小火炮不難。最重要的，與火炮一起的還有cao炮手和匠人。有了他們，何愁造不出火炮來？”

    兩個漢子一起稱是。

    賀員外名字叫作賀凝，本是燕人，在契丹朝為官。金人滅了契丹，便投了金軍。

    幽燕之地，自從被石敬塘獻給契丹已經近兩百年了，那里不但胡漢混雜，一般漢人的心態也與中原不同。他們很多人沒有對中原王朝效忠的意識，甘心在契丹、金朝為官。

    金軍滅了契丹之后，最信任的自然是女真人，第二信任的就是燕人，第三才是契丹。金朝有許多燕人做官，還有燕人從軍，大多得到女真人信任。

    陜州一戰后，金軍認識到火炮的作用，千方百計想把這東西弄到手。此事他們連偽齊都信不過，要不是女真人崛起太快，沒有合適的人才到漢地做間諜，連燕人也不想用。

    沒有辦法，金朝只好使用燕人。賀員外本是金朝的猛安，投金后屢立戰功。因為為人精明，做事仔細，被金朝選中，派到了王宵獵這里。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要偷火炮到金朝去。奈何王宵獵防守太嚴，一直沒有機會。折彥質來洛陽要火炮，賀員外認為這是千載難逢的時機，死死盯住。

    猛安號稱千戶，實際統兵只有數百人而已。不過在金軍中，數百人已經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了，大體可以與王宵獵軍中的統制相當。讓賀凝到洛陽，金軍下了大力氣。

    賀凝精選了七個人，隨著自己到了洛陽。只說是販運北珠的商人，一向小心行事。雖然對北方來的人，王宵獵都派人監視。但賀凝幾個人一直老老實實做生意，沒有什么破綻。

    第712章 我有一計

    王宵獵鼓勵經商，境內管治不嚴，商人可以自由活動。賀凝離了洛陽，一路急行，十幾天后到了壽春。

    壽春在淮河的下游，境內河流縱橫，塘沼眾多，百姓紛紛沿湖下寨，被稱為山水寨。與太行山一帶一樣，是宋朝百姓反抗金軍南侵最激烈的地區之一。宋軍和金軍在這里不斷拉鋸，形勢復雜。

    偽齊毫州知州王彥先年初領兵南犯，占領壽春、安豐，把戰線推進到了六安。對面的劉光世避戰，主力一直不肯過長江?；次鲾抵?，亂成一團。

    進了壽春城，賀凝亮明身份，求見王彥先。

    進了縣衙，王彥先端坐官廳之上，對賀凝道：“千戶是上國勇將，立功無數，今日緣何到壽春來？”

    賀凝看看周圍，道：“知州，在下此來有要事相告，還請屏退左右?！?/br>
    王彥先看著賀凝，過了一會才道：“既然如此，我們后衙說話?！?/br>
    說完，當先退了堂，命親兵把賀凝帶來。

    到了后衙，親兵把賀凝領到了王彥先的書房，便告辭退下。

    王彥先沉聲道：“千戶有什么事情，現在可以講了?！?/br>
    賀凝叉手：“年初襄陽的王宵獵北伐，占領洛陽，連續在中牟、陜州、湖城大勝，知州可是知道了？”

    王彥先點頭：“自然知道。這一勝，王宵獵不但占領洛陽，還占領了河東路南部州縣，天下間哪個不知？”

    賀凝道：“知州可知道，王宵獵是憑什么連勝劉相公、拔離速孛堇？”

    王彥先搖了搖頭：“我遠在千里之外，怎么會知道這些？”

    賀凝道：“王宵獵的軍中，有一種利器，名為火炮。一炮發出，可及數里之外，洞穿數十人。有此物在手，我們的兵馬根本不能列陣，如何與他對陣？”

    王彥先沉吟片刻。道：“此物我也聽說過，只是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東西。有人說如石砲，只是打得更遠。還有的人說如煙火，不過是迅捷罷了?！?/br>
    賀凝嘆了口氣：“若只是這樣，怎么會讓朝中將相皺眉，王公無策？因為王宵獵的這件利器，朝中沒有辦法，只能避開他。如果王宵獵繼續北上，如何得了？”

    王彥先聽了，不由皺起眉頭。道：“真有如此厲害？有了火炮，王宵獵就無人能敵？”

    賀凝重重點了點頭。道：“比知州想的，恐怕還要厲害百倍！陜州一戰后，再無大將敢去招惹王宵獵，就連四太子也草草從陜西撤軍。留在陜西的，只有不足一萬騎兵。王宵獵來了，他們跑得快就是了?！?/br>
    王彥先聽了，不由神往。他本是巨寇，多年來游離于宋、金、齊間，現在是偽齊的臣子。他們這種人，忠心是談不上的。之所以投偽齊，不過是偽齊的條件最好罷了。

    火炮如此厲害，如果自己有了，那豈不是打遍天下無敵手？那個時候，何必看別人臉色！

    賀凝哪里知道王彥先心思？道：“這種利器，哪個不想要？知州，你說是不是？”

    王彥先連連點頭：“正是，正是！如此利器，得之天下無敵，哪個不想要？”

    賀凝道：“如今就有一種樁大富貴，天降到知州身上！”

    聽到富貴兩家，王彥先的腦子一下清醒起來。王宵獵十萬大軍，手中有火炮，也不過打了幾個勝仗，離天下無敵還遠呢！那些事情想想就好，還是做點實際的事情。

    咳嗽一聲，王彥先道：“千戶說的富貴，是什么？”

    賀凝道：“火炮這種利器，我們想要，宋朝朝廷也想要。前些日子，他們派了樞密都承旨折彥質去洛陽，要了幾門火炮，要運回杭州去。我想折彥質回杭州，必然是沿長江水路而下。若我們奪過來——”

    王彥先忙道：“劉光世太尉在池州，他手下數萬大軍，可不是個好惹的！”

    賀凝道：“我們奪火炮，又不是去奪地方，難道劉光世會死守？宋朝丟了火炮，只要再去洛陽要就是了，不會跟我們死拼。壽春往南，到長江之間，蘄、黃等州山水寨遍地。只要我們用些心思，此事并不難?！?/br>
    王彥先皺起眉頭。道：“此事非小，容我仔細考慮?！?/br>
    賀凝道：“我已經想到一條計謀，只看知州敢不敢做了?！?/br>
    王彥先聽了，不動聲色。道：“說來聽聽?！?/br>
    賀凝道：“右副元帥大軍在宿遷，只要有他相助，此事就容易了?！?/br>
    聽了這話，王彥先的臉色就不好看起來。

    今年完顏昌由左監軍升為右副元帥，駐軍于宿遷。這是金朝真正的實權人物，就連劉豫也是靠他當上皇帝。事情牽連他到，還有自己什么事？先前王彥先還想著把火炮占為己有，聽了這話，一點興趣都沒有了。

    賀凝是八面玲瓏的人，看王彥先臉色，就知道他怎么想。急忙道：“元帥孛堇不出兵，只怕劉光世不害怕。說句得罪知州的話，你雖然是猛將，但在劉光世的眼里，并不十分怕你?！?/br>
    王彥先道：“我與劉光世交手數次，互有輸贏，怕與不怕戰場上見！”

    賀凝道：“知州，我們是奪火炮，何必要做生死之爭？只要元帥孛堇出兵攻廬州，劉光世就顧不上知州了。那個時候派一支精兵南下黃州，奪了火炮回來又有何難！”

    王彥先想了想，才道：“南下黃州，先要破了六安。此事談何容易？”

    賀凝笑道：“知州，此時守六安的宋將是靳賽。此人貪財，多給些錢給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只宋軍不出手阻攔，我們不用出動大軍，只用幾百人就足夠了?！?/br>
    王彥先道：“此事重大，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明日我派人去宿遷，問過了右副元帥再說?！?/br>
    賀凝見王彥先不松口，沒有辦法，只好答應。自己到洛陽，主要是粘罕策劃，想要完顏昌贊同可不容易。

    此時粘罕勢大，為金軍都元帥，權傾朝野，就連金帝也無法抗衡。所以金帝以訛里朵為左副元帥，完顏昌為右副元帥，慢慢侵奪粘罕兵權。這種情況下，完顏昌會不會配合賀凝，可是難說得很。

    第713章 青臺鎮

    青臺鎮，正當南北大道，又臨堵水，格外的熱鬧。王宵獵占領洛陽之后，這里更加繁忙，路上人流不絕。兩個月前，緊鄰著馬鋪不遠，新開了一家“人間煙火”，為小鎮增加許多煙火氣。

    看著前方“人間煙火”的招牌，公乘博文喜道：“好了，我們到前方吃些東西，今天晚上好好歇一歇。這一趟跋涉千里，終于要回到洛陽了！”

    徐遂道：“前方還有數百里，高興什么?！?/br>
    公乘博文道：“雖然還有數百里，前方都是熱鬧所在?？v然路遠，不用吃苦了?！?/br>
    其他人聽了一起笑。走進鎮子，就見前方的馬鋪面停了許多大車，還有士卒看守?？雌淦鞄?，不是一般官員。

    鄭剛中看了，不由皺眉。道：“沒有聽說最近有什么使節來。這是什么人？看來是向南去的?！?/br>
    其余人一起搖頭。

    木盈道：“何必去猜？我們上前問一問就知道了?！?/br>
    眾人上前，到了馬鋪外面，問一個士卒：“敢問使節是誰？你們因何南去？”

    那士卒上下打量了幾人一眼，道：“你們又是什么人？”

    鄭剛中上前，拱手道：“我等是新到京西路為官的進士。奉宣撫命，查看四方，正要趕回洛陽呢?！?/br>
    那士卒聽了急忙拱手行禮。道：“這是樞密都承旨折官人車駕。他奉命到洛陽求火炮，正要回行在呢！”

    鄭剛中看看四周，不由搖了搖頭。對身邊的木盈道：“火炮是何等利器？這里雖然是大宋境內，折都承還是太大意了。大車停在這里，誰人不知？到了人少的地方，不定發生什么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