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邦雄道：“楊偉這廝刺了翟興之后，一直與開封府來的廉相公在一起。說是要去皇子府領功，做大官呢！”

    張馳道：“楊偉殺了翟太尉，節帥饒他不得！你速帶我去捉拿，也算是立一功！”

    孟邦雄無奈，只好帶著張馳等人，向廉公謹的住處行去。剛走到門外，就見到廉公謹穿著便服出來。

    指認了廉公謹，張馳吩咐士卒上前綁了。

    孟邦雄道：“這是皇子府里的官員，皇子面前最得寵的，非尋常官員可比?！?/br>
    張馳道：“這廝鬼頭鬼腦，以前沒有聽過他的名字，算什么人物？現在最要緊的，是要拿住楊偉！跑了此人，今日我拼死攻下洛陽城，還算什么功勞！”

    正說話間，就見到附近房里竄出一個人來。到了圍墻邊，猛地竄上墻去。

    孟邦雄急忙道：“那就是楊偉了！”

    張馳聽了不敢怠慢。親自帶了幾個親兵，飛快翻過墻，追著前邊的黑影。

    那黑影跑了一二十步，突然從旁邊街角轉出一隊宋軍來，把他堵住。

    見前后都有追兵，楊偉停住腳步。道：“直娘賊，偏我如此命蹇！剛剛見到蔣相公，結果蔣相公死了！翟太尉攻洛陽城，看看占據了上風，結果又來了一個廉相公，逼我降齊！我殺了翟太尉，竟然跑不出洛陽城去！”

    張馳上前，上下打量楊偉。道：“若你不三心二意，盡心輔佐翟太尉，哪里來的這些事！不必多說了，拿住了你算是功德圓滿！等到節帥到來，再發落你！”

    說完，命手下押了孟邦雄、楊偉和廉公謹幾個人，到了孟邦雄的住處。

    伊闕城下，汪若海急急沖入帥帳，對王宵獵和李彥仙道：“節帥，張印晝夜兼程，于臨夜破了洛陽城！并且捉住了孟邦雄、楊偉和廉公謹三人，重要人物一個都沒有跑！”

    李彥仙猛地擊掌：“沒想到如此順利！不過兩三天時間，我們就破了洛陽城！”

    王宵獵道：“孟邦雄的兵，比我想的更加不堪。算算時間，他們幾乎沒有遲滯張印軍隊半步。真真是一觸即潰！”

    汪若海道：“是啊，哪里能想得到！翟太尉攻了龍門兩個月，沒想到我們如此順利！”

    王宵獵嘆了口氣，沒有說話。

    這說明了什么？說明翟興的軍隊比孟邦雄強，但強得有限。與自己的軍隊相比，這些軍隊相當業余。

    李彥仙道：“已經捉住了孟邦雄，城里的孟邦杰再守下去又有什么意思？明日命張印把孟邦雄押到陣前，看孟邦杰怎么說。他們是嫡親兄弟，豈能置兄長于不顧！”

    王宵獵道：“破了洛陽城，伊闕就再沒有什么可依靠了。再有兩日，炮團就能到城下，那時孟邦杰獻不獻城，也不重要了?，F在最要緊的，是命張印立即前出，與董先一起夾擊城西的守軍?！?/br>
    汪若海道：“節帥說的是?，F在孟邦雄的原有兵力，大部被圍在伊闕城里，還有兩三千人在洛陽以西，正與董先對峙。伊闕已經被我們圍住，關鍵是董先那里?！?/br>
    王宵獵點了點頭：“不錯，伊闕這里不會有意外了，董先那里可是難說。一個不小心，被這些軍隊向北逃竄到新安一帶，又會生出枝節來。派人連夜去洛陽，明天一早就去助董先！”

    汪若海稱是。

    王宵獵道：“很多時候，軍隊不能只看數字，有多少人。金軍一萬余人，可以搜山檢海，可以打到五嶺，再重新又打回來，路上破城無數。沒人能夠拿他們怎么樣。孟邦雄也有一萬余人，被我們砍瓜切菜一般，如此輕易解決了。說到底，軍隊是打仗的。沒有戰斗力，打不了勝仗，再多人有什么用？”

    李彥仙點頭：“節帥說的不錯。以前我在陜州的時候，帶幾百人還可以，幾千人就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幾萬人的大軍，就實在沒有辦法了。等到與節帥合兵，才知道帶兵還有這么多的學問。沒有節帥多次演練，一點一點地補齊軍隊的短板，我們又哪里有今天！”

    汪若海道：“是啊，以前誰能想到軍隊是這樣帶的。數萬大軍出動，一切井井有條，絲毫不見混亂。將士都是久經訓練，到了戰場上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做。有如此大軍，恢復中原何難！”

    王宵獵點了點頭，從帳篷的簾子看出去，看著前方的伊闕城。

    是啊，世界上的事，就怕認真二字。只要正確認識自己，不覺得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而愿意認認真真地去研究，去學習，哪里有什么無法克服的困難。

    王宵獵也不懂帶兵，不懂打仗，但愿意去學習，去研究。用了四年多的時間，在這個世界已經罕逢敵手。軍隊已經形成了制度，只要有地盤有人，就可以擴大。設有軍校，不管什么級別的將領都可以培養出來。金軍還有什么可怕的呢？宋朝的人口、地盤、經濟，處處都超越金國，沒有道理打不過金軍。

    現在王宵獵已經有了天下最富庶的一路之地，治下一二十州，羽翼已經豐滿。

    世上當然有天才，做某種事情，別人確實比不上他。但大部分人，都不是天才，而只是普通人。只要訓練制度完備，晉升渠道暢通，從普通人中培養出來的人才就會源源不斷。將領不缺，士卒也不缺，軍隊就不會缺。這種嚴格的組織制度，才是后世軍隊強大的關鍵。

    站起身來，走到帳門口，王宵獵道：“攻下了洛陽，消滅了孟邦雄，周圍再沒有強大的力量。接下來我們要北進孟州，東占鄭州，占領洛陽的周邊。而后迎接開封來的偽齊援軍，還有陜西來的金軍援軍。只要打勝了，廣袤的中原就會成為我們的地盤。有了中原，驅逐金賊何難！”

    劉麟占據開封府，實際上還要靠河北的物資供養。杜充決黃河，淹沒了下游的大量州縣，那里短時間內實際上不適合大軍行進。占據洛陽后，真正威脅王宵獵的，實際上只有陜西方向。

    第584章 兵貴神速

    壽安地近洛陽，規劃多變，歸屬無常。大致來說，就是后世的宜陽縣，位于洛河谷地，距洛陽城六七十里。由于谷地西邊的長水縣到盧氏縣地形復雜，沒有大路，這一帶幾縣的地形相對封閉。

    董先的軍隊駐于壽安，一直沒有進攻洛陽，這一帶沒有發生大戰。為了防備董先，孟邦雄的三千軍隊駐于洛陽城西三十里，兩軍遙望。

    壽安縣城里，董先和張玘相對而座，就著一盤羊rou飲酒。

    張玘道：“前兩天楊偉叛降偽齊，殺了翟鎮撫，還以孟邦雄此番大勝，我們難在這一帶待下去呢。結果第二天王節帥就出兵，奪了龍門。沒有龍門，孟邦雄能夠守住洛陽？哪個肯信！”

    董先道：“此番著實是出人意料！鄧州數萬大軍，兩個月在汝州一動不動，還以為不會參戰呢。誰能想到，翟太尉一死，王節帥立即出兵?？磥硗豕潕洿巳?，確實是看重翟太尉，倒不是在汝州避戰?！?/br>
    張玘笑道：“十萬大軍，面對洛陽孟邦雄一萬人，怎么可能避戰！”

    董先嘆了口氣：“兄弟，你想的差了。洛陽不是難攻，而是攻下后能不能守住。這里聯結中原與陜西，偽齊和金軍如何會善罷干休？接下來，陜西或者是河北，必然來援軍。戰勝了援軍，守住了洛陽，王節帥才敢說勝利?！?/br>
    張玘道：“我看王節帥的布置，早就準備好了打陜西援軍的準備。盧氏駐扎兩萬大軍，糧草充足，還不能保洛陽西部無虞？若金軍來援，盧氏出兵截斷金軍退路，前面新安天險，豈不是甕中抓鱉？”

    董先道：“自靖康以來，本朝可有殲滅一萬金軍的戰斗？在黃天蕩，韓太尉堵住兀術大軍多日，最后還是被其順利逃脫。如果陜西方向來一兩萬金軍，王節帥縱然把他們堵在澠池，又能如何？”

    張玘點點頭：“太尉說的是。所謂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仗已經打了幾年了，本朝諸多名將，誰能夠全殲一萬金軍？縱然一時占了上風，最后也被金軍逃脫，不能夠傷其根本?！?/br>
    說起此事，董先和張玘都泄氣?？v然指揮得當，一時占了上風又如何？最后金軍還是從容離去。休整之后，再次南下，誰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打了幾年仗，最大的勝利是在荊門。王宵獵堵住拔離速和完顏彀英，雖然沒有殲滅，卻予以重創。其他的戰斗說得再厲害，實際殲滅金軍不多。

    正在這時，一個親兵進來。叉手道：“太尉，剛剛得到的消息，鄧州大軍已破洛陽！孟邦雄、楊偉皆被擒??！”

    “這么快！”董先聽了長身而起。在屋內轉了兩圈，轉身看著親兵：“確認消息無誤？鄧州兵直破了洛陽？”

    親兵道：“不是一個人這么說，應該沒錯了?！?/br>
    張玘道：“太尉，如果鄧州兵破了洛陽，我們對面的敵軍就要被兩面夾擊了！”

    董先點了點頭。道：“這個時候，我應該發兵，向洛陽進軍。如果把對面的敵軍擊退，是一大功?？墒?，鄧州大軍來得太快，總讓人覺得不可相信?！?/br>
    張玘想了想。道：“太尉說的極是。從翟太尉被殺，不過三五天時間，鄧州軍就破了龍門，又破洛陽，孟邦雄毫無還手之力?？v然是王節帥的兵多，也不會如此快速。不說戰斗，就只是趕路，昨天能到洛陽就不錯了！”

    董先道：“從臨汝鎮到洛陽一百里，正常行軍需要三天。就是再快，也要兩天時間。翟太尉被殺，消息傳到王節帥的耳朵里，少則一天，多則兩天。我們就按最快的速度算，哪怕路上不打仗，鄧州大軍趕到洛陽也要三天?，F在的問題是，翟太尉被殺，到現在鄧州大軍占領洛陽，算起來還不到五天。刨去路上傳遞消息的時間，哪怕是孟邦雄一見鄧州大軍就投降，也是來不及的。讓我如何能相信！”

    張玘不語，也覺得事情蹊蹺。王宵獵勝利不奇怪，可速度著實太快了。

    想了想，董先對親兵道：“出去再探！事情到底怎么一回事，要查探清楚！”

    親兵應諾，轉身出了房門。

    董先轉過身，看著張玘，說道：“王節帥的手下，難道不吃不喝，還會飛嗎？我們也算注意洛陽局勢，可他們進軍的速度，還遠遠超過我們打探消息的速度?！?/br>
    “是啊——”張玘點頭，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正在這時，一個親兵進來。道：“太尉，洛陽城里張印太尉，派了使節來壽安！”

    董先聽了一怔：“哪個張印太尉？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親兵道：“張印太尉是王節帥麾下中軍副都統，昨夜率軍破了洛陽?！?/br>
    “副都統？”董先看看張玘，心中有些異樣?！翱煺埵构澾M來！”

    親兵稱諾，轉身出去了。

    不多時，親兵帶了一個宋將過來?？雌饋砣鄽q年紀，極是精干。

    來將向董先叉手。道：“在下林衛，是鄧州軍中軍的左虞候。奉副都統之命，來與太尉商量接下來的戰事?！?/br>
    說完，取出王宵獵軍中的符記，遞了過去。

    董先滿腹狐疑，接過符記，看確實是王宵獵軍中的樣子。只是這個林衛，以前連名字也沒有聽過。

    交還符記，董先問道：“不知你來有什么吩咐？”

    林衛道：“昨天凌晨我軍破了洛陽城，偽齊西京留守孟邦雄等人一并擒獲。昨天晚上，節帥軍令，命我們立即與太尉配合，殲滅洛陽城西面敵軍。副都統派我來壽安，與太尉聯絡！”

    “真地破了洛陽？”董先滿臉不信。

    林衛道：“真地破了洛陽！太尉，副都統決定今天未時進攻，你們大軍要立即出發！”

    “未時？”董先嚇了一跳?！懊习钚鄣能婈犜趬郯惨詵|三十里處，除非我們會飛，不然怎么趕到那里？”

    林衛道：“我們大軍到那里還要更遠一些，加之連續數日作戰，比太尉更難。只是兵貴神速，現在我們只要提前一天，戰場上就會少死許多人。未時開戰，是因為再晚，很快就天黑了，實在沒有辦法?！?/br>
    董先擺手：“無論如何我趕不到！你們能到，你們自己打好了！”

    林衛道：“如果太尉趕不到，那就請前出十里，封住敵人向北逃竄的道路。節帥講過，絕不允許剩余的殘軍逃向新安方向，給以后造成困難?！?/br>
    張玘不由插話道：“林太尉，你們——你們真地占領了洛陽？要跟前方的敵軍作戰？”

    “軍中無戲言！”林衛表情嚴肅?！斑B日來我們急著趕路，軍隊不齊，不過仗還是要打的！今日未時六刻，必須準時發起攻擊！有人耽誤了時辰，軍法從事！”

    董先深吸了一口涼氣。直覺告訴自己，王宵獵的軍隊與以前的軍隊不同，這種不同，會直接沖擊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剛才林衛說到“軍法從事”四個字，能夠感到森森殺氣。

    長吸了一口氣，董先道：“現在卯時將過，未時我無論如何趕不到敵人對面。太尉可以回去回復副都統，我會帶領全軍全力向東，堵住他們的退路。只要你們殺散了對面敵軍，我絕不放一個人去新安就是了！”

    第585章 還好堵住

    看著林衛帶著幾個親兵離去，張玘對董先道：“太尉，這個林衛說話好不客氣！你如何忍他？”

    董先道：“鄧州大軍一直在山南，大多數人我們沒有聽過名字。不能因為沒有聽過名字，就小瞧了他們。王節帥麾下十數萬大軍，分為前、后、左、右加上中軍，一共五軍。其中中軍最強，約有四萬余人馬。那個張印是中軍的副都統，這個林衛是中軍的左虞候。你算一算，這是什么樣的人物？”

    張玘道：“他們麾下眾多，但是說到底，你是一方諸侯！”

    董先嘆了口氣：“你沒有看出來嗎？王節帥非常尊重翟太尉的地位，但對于我，就是另一回事了。我們手下只有三千兵馬，在王節帥那里，只是一個統制而已。派一個左虞候來，夠給面子了。不必計較了，還是趕緊點起兵馬，迅速出城，能趕到哪里算哪里了?！?/br>
    張玘道：“從洛陽趕到敵營，比我們還要遠上二十里。太尉以為，他們真能趕來？”

    董先道：“如果趕不來，那就說明這支軍隊還是正常人，我們不必太過在意。如果趕來了，唉，以后只怕再沒有這樣自由自在的日子了，要小心做人——”

    張玘聽了，站在那里，好長時間沒有說話。

    董先點起兵馬，已經接近巳時，急急忙忙出了壽安縣城。路上以最快速度急行，到了酉時，走了十幾里，到了狼溝附近，太陽看著就要落山了。

    出了一口氣，董先對一邊張玘道：“過了狼溝，前方就沒有去新安的路了。雖然匆忙，我們終是不負使命！”

    張玘道：“太尉說的是。不過，洛陽守軍沒有敗退到這里，是不是鄧州軍沒有趕到？”

    董先轉念一想。道：“說的也是！如果他們沒有趕到，此事就有意思了——”

    話音未落，就聽見前面的士卒叫道：“太尉，前面不知什么軍隊，亂哄哄地過來了！”

    董先急忙上前。就見在落日的余暉下，不知多少亂軍向自己這里來。心中一凜，忙道：“列陣！不許一個人踏上去新安的道路！有敢退縮者，斬！”

    隨著號角響起，董先的軍隊搶占了狼溝的路口，把亂軍堵在了洛水河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