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漢之國 第152節
汪若海道:“現今天下富庶之地無過于川蜀。金人貪財,既已得關中,豈能不攻川蜀!” 王宵獵點了點頭:“不錯。取陜西,再攻川蜀,我估摸著,怎么也要兩三年時間。這兩三年,金軍沒有余力大舉南下。拋開大局不談,是我們發展的時機?!?/br> 眾人聽了一起點頭。金軍兵力有限,分兩路進攻已經是極限。以偏師進攻,不過一兩萬人,王宵獵根本不懼。接下來的兩三年時間,附近應該不會有大戰。 王宵獵道:“現在荊湖北路盜匪如麻,好在我們南邊有荊州的解潛、德安府的陳規,都能夠緊守城池。北邊有河南府的翟興,為地方大族,眾人敬服。嵩山的丁進,本是開封府都巡檢,宗留守去后,他聚集兵馬,依嵩山之險。前兩年,我正是隨丁進去救洛陽,后來退入開封府。丁進雖然瞧不上我,但也不會來攻擊我們。惟有潁昌府、陳州一帶,地方殘破,盜匪不少,需要花些力氣。兩淮盜匪雖多,中間有淮河阻隔,并不難守。所以接下來的這兩三年間,一是要在潁昌和陳州一帶用些功夫。最重要的還是內政?!?/br> 陳求道道:“前日鎮撫給州縣官員講話,我們都聽到了。我自當與陳參議一起,嚴查官吏!” 王宵獵看著幾人,笑了笑。道:“嚴查官吏自是應當,不過我說話的意思,并不只些。而是要把政事上的精力,盡量不要花在人事上。簡單地說,用幾個月的時間,把不合格的官吏斥退,同時也讓在職的官吏心生警惕,不敢亂了法度。主管的官員,把精力大部用在發展地方上面?!?/br> 說到這里,王宵獵嘆了口氣:“許多人認為,做官的,如何是用人是頭等大事。我卻覺得,心思都花在用人上,事情又由誰去做呢?官員不要在人事上花太多心思,不要想著這個是我的人,那個是對手的人,怎么保護自己人,怎么打擊對手。這樣的官員,盡早斥退!” 陳求道聽了一愣:“這——” 王宵獵道:“其實當官嗎,就是那么回事。把官當作一份賺錢的工作,而不是特殊身份,許多事情就容易得多了。許多人覺得,官的權力很大,甚至cao人生死,是了不得的身份?!?/br> 這幾天,王宵獵說了許多這樣的話,幾個人不再覺得奇怪。 陳求道道:“古人云,賢者當以德治國。官員若只是把當官作為賺錢養家的手段,又如何會愛惜百姓呢?若不愛惜百姓,如何算好官?” 王宵獵聽了點頭:“不錯,這樣說就對了。對于官員來說,當官就要符合官府的要求,這是最低的標準。做到這一點,還不能稱作好官,只是合格的官。真正的好官,不但要愛惜百姓,還要積極地為百姓的事情盡心盡力。把官員該做的事情做好,還讓百姓交口稱贊,才是好官。好官不但百姓稱贊,官府也要表彰的。有能力做官,還愿意做個好官,是官員的個人修養,我們不去強求。強求的,是做官就要有做官的基本標準。兩者不是一回事,千萬要分開?!?/br> 見眾人不語,王宵獵笑道:“把做官和做人分開,本來就不容易。大家多想一想,總是能夠想明白的。想不明白也沒有關系,完成官的工作就好?!?/br> 喝了一口茶,王宵獵道:“陜西大敗,許多人都會對能不能打退金軍產生動搖。你們要及早開導屬下,讓他們堅定信心。只要我們治理好地方,嚴格練兵,就必然會勝利。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治理好地方。不要因為打仗的是軍隊,百姓贊揚的是軍隊,就忽略了此點。對于官員來講,我再強調一遍,是要明白自己要干什么,怎么能夠干成。不要把心思花在爭權奪利上,花在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如果做不到這一點,就要及時斥退。不要擔心沒有官員,世間百姓,經過培訓之后,官員多的是?!?/br> 陳求道看了看陳與義和汪若海,不由嘆了口氣。作為進士出身的官員,王宵獵這么說,實在讓人不舒服。不過按現在的情況看,王宵獵說的也是實情。 政治的事情,說復雜非常復雜。不想簡化,還會弄得更復雜。只要想簡化,其實非常簡單。最重要的是把官員的心思限制住,工作明確,不要橫生枝節。 王宵獵前世,教員去世之后,經過了改革,政治就非常復雜。二代三代的功績,就是在這復雜的政治環境中,抗住了大旗,并實行了改革。并讓改革繼續,成為了進行時,而不是過去時。認識到了理論和實踐中有許多不足,堅持改革,是了不起的功績。 教員的功績了不起,但有沒有錯誤?當然是有錯誤的。這種錯誤,有的是自身原因,也有的是歷史的原因,還有國際環境的原因。其中有一個教訓,就是教員過于自信,堅持要把自己的思想推廣到各方各面,要六億神州盡舜堯。能不能做到?實事求是地說,現在的人類還做不到。 教員如此,后來的人更加不要說了。改革過程中只會犯更多錯誤,最重要的是犯錯要改。 比如有人發視頻批評一個做電腦的大企業,全民嘩然。過了很久,才有人為這個企業辨護。甚至還有一個報紙的大主編,說自己是中立立場,說了一些話。大部分內容不必贅述,有太多的人進行過討論了。其中有一句話很有意思。說不少的民營企業和股份制企業都有類似的原罪,“我很擔心,如果反過來追究,甚至形成一個運動,將會對中國民營企業家的積極性造成打擊,增加他們的不安全感?!边@就是典型的狡辨,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使政治更加復雜。 對于政治人物來說,如果做錯了,為什么不能改正?一旦因為某些人,有錯不能改,簡單的政治問題就會復雜無比。至于增加某些人的不安全感,這些不值一提。如果說有人有原罪,那么有沒有人沒有原罪?有原罪的人不追究,沒有原罪的人會怎么想?是不是鼓勵以后的日子里,依然讓人做壞事?是不是做了壞事,只要不倒霉,就不會被追究? 其實政治并沒有那么復雜,這世間許多事情都沒有那么復雜。最關鍵的,是作為掌權的人,王宵獵必須下定決心,不要讓事情變得復雜。 第354章 準備出擊 看著張均等人,解立農道:“這幾日鎮撫招州縣官員到襄陽,是布置接下來的政務。滅了馮暉之后我再詳講。你們只要記住,不該做的事不做,不該拿的錢不拿,就不會有大錯!” 張均忍不住,小聲問道:“知州,鎮撫布置事務,不會如此說吧?” 解立農有些不悅,沉聲道:“鎮撫自有一番大道理,我們不必理會那么多,只要遵命即可!馮暉占住北舞鎮近一個月,自以為已經立穩了腳跟。我聽人說,他正在收編董平屬下的兵馬,甚至還想占住舞陽縣。鎮撫鈞旨,我軍以汝河為界,這邊的不管是什么勢力,不降就滅掉!汝河與潁河之間,是鎮撫親自劃定的游擊區,不許有其他勢力作大!” 張均道:“如此說,西華的彭晉原在潁河以東,可以不管?” 解立農道:“可以容他。但是,彭晉原的人不許過潁河,不然連彭晉原一起滅掉!” 張均點了點頭,見解立農的面色不善,不敢多問。 解立農道:“馮暉在北舞鎮的人手,大約二百多人。還有近二百人,分散到附近村鎮,想著占更大的地盤。滅掉他不難,難的是要一干二凈,不要讓匪人散到各地。張均,明天你親自帶人到北舞鎮,查探馮暉的底細。給你十天時間,把馮暉的勢力清除干凈!” 見解立農神情嚴厲,張均忙叉手稱是。 解立農盯著幾人看了一會,才道:“你們下去商議。如何行事,明日清早報我!” 出了州衙,張均仰頭出了一口氣。道:“直娘賊,解知州從襄陽回來,怎么比以前還怕人?” 陸承道:“觀察是個不怕天不怕地的人,怎么如此害怕解知州?” 張均忙道:“以后不要稱我觀察,快快改了!若是被解知州知道了,只怕出手段對付我!你們不知道,解知州這個人,平時話不多,但手段陰狠??雌饋肀砻嫔虾秃蜌鈿?,心里頭就不知道打什么主意。一個不小心,就被他算計了。鎮撫手下的幾員大將,哪個沒受他算計?以后記住,解知州吩咐的事情我們盡快去做,沒事不要到他面前去?!?/br> 幾個人見張均的樣子確實小心,一起點頭稱是。 張均道:“去買些酒rou,我們回去商議一番。明日清早報知解知州,便去北舞鎮!” 欒慶山看著汝河水,面色陰沉。手中拿著一根釣竿,靠在河邊的大柳樹上,一動不動。 一個漢子跑來,到跟前道:“首領,今日鎮里來了幾個十個陌生人——” 欒慶山道:“北舞鎮正處要道,一日來幾十個陌生人又有什么奇怪的!” 漢子道:“可這些人是從郾城方向來的。我們幾個人商量,覺得此事不同尋常!” 欒慶山淡淡地道:“你們只管看住了他們,有什么異動,及時報我。自從我們滅了董平,鎮里的客商少了許多,馮統制也正發愁呢。我們不可驚擾了客人?!?/br> 漢子猶豫一下,沒有再說話,告辭離去。 欒慶山看著河里的魚漂,好一會,才冷笑一聲:“聽說解統制是個急性子,還真是如此。剛剛從襄陽回來,便就派人到北舞鎮里來了。哼,此事早些了結也好!” 郾城離北舞鎮不遠,解立農有意對北舞鎮動手的消息馮暉等人已有耳聞。雖然派探子到郾城的計劃沒有什么效果,最近卻加強了對周邊的把控。 欒慶山腐了一條腿,在馮暉的眼里沒了用處,安排他做了一個小頭目,手下七八個人。從此之后欒慶山變得沉默寡言,經常一個人到河邊釣魚,沒人知道他想什么。 客棧里,王敢和劉京相對而坐。桌子上放了一壺茶,幾樣果子。 看了一會窗外,劉京轉過頭來道:“跟著我們的那個漢子,還在院子里站著??礃幼?,馮暉這些日子防備很嚴。有外人進鎮,只要是生面孔,就派人監視?!?/br> 王敢端著茶,聞了聞喝進嘴里。不緊不慢地道:“解知州親自到郾城,馮暉豈能不緊張?若他是有腦子的,就應該帶著手下早早跑路,死耗在北舞鎮不是作死?” 劉京道:“如何這樣說?” 王敢道:“解知州要滅北舞鎮,馮暉天大的本事擋得??!若不是鎮撫不欲生事,派大軍來,頃刻就可以把馮暉的人殺光!這是明擺著的事情,真想不明白馮暉想干什么!” 劉京想了想,道:“鎮撫命大軍不過汝河,想來馮暉也知道此事。只要大軍不過汝河,他想著自己手下不少,就奈何不了他吧?!?/br> 王敢笑著搖頭:“若真是這樣想,這個馮暉逃出軍中是對的。這樣眼光,如何做得了統制?鎮撫做事,雖然講原則,但從來不會被原則約束。大軍不過汝河,就真不過來了?” 劉京道:“對。命大軍過河剿滅北舞鎮,及時撤回去不就行了?此賊確實沒眼光!” 說完,回到桌邊,倒了茶與王敢一起喝茶。 過了一會,劉京又道:“外面一直有人盯著,我們也不好做事。難道就這樣等著,晚上其他人進了鎮子之后我們才動手?如此有些窩囊!” 王敢道:“只要事情做了,我們完好無傷,就是天大的好事。有什么窩囊的!” 劉京道:“大丈夫行事,當手持利刃,快意恩仇!躲躲藏藏什么意思!” 聽了這話,王敢不由笑出來。道:“你最擅長角斗,卻跟我說什么手持利刃,快意恩仇,不活活笑死個人!兄弟,我們是兵,不是江湖上的好漢。什么快意恩仇,與我們不相干?!?/br> 劉京想了想,頹然道:“說的是,我們是兵。這些日子不在軍中,我倒是忘了。有時候,覺得江湖上的日子也不錯。不似在軍中,處處都是規矩?!?/br> 王敢頭也不抬。道:“這種日子又有幾年?鎮撫是根基不固,才不理會這幾個州軍。等到治下地方穩定了,豈會容這種地方存在!不要亂想,好好做事就是?!?/br> 第355章 人各有志 夜已經深了,沒有月亮,到處黑漆漆一片。偶爾有打更人送來幾聲梆子,劃過夜空。 王敢小心地在手腕處別上尖刀,招呼劉京道:“時候不早了,準備吧。到時我當先沖出去,你帶著人在后面。監視我們的人還在,小心一些?!?/br> 說完,走到門口,靠在門框上,雙手環抱看著夜色。 劉京小心地走出房門,去通知周邊的手下。他們這支隊伍人不多,只有十一人,負責迅速清除鎮中的傳令體系,把馮暉的指揮系統打亂。 漆黑的夜里,萬籟俱寂,只有風卷落葉的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傳來一聲臣響,不知道來自哪里。不等人們反應過來,緊接著又是兩聲,便沉寂下去。 王敢直起身,伸了個懶腰道:“天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今天夜里倒是好天氣!” 說完,看了看劉京已經帶著人出了房門。便拽開大步,向黑影里一直監視自己的人走去。 黑夜里只能看見人的輪廓。躲在岸處的兩人見王敢走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本能地向墻角后面避去。驚恐地看著來人,不知道該做什么。 到了跟前,王敢道:“兩位盯了我一天,想必也是累了。來,來,有事出來我們談!” 一個知道不好,突然喊道:“這廝看見人們了,快跑!”說完,像個兔子一樣猛向后竄去。 王敢一聲大笑。猛地一個大步跨上去,手如閃電,尖刀翻了出來,一下刺中逃跑者的后頸。 把人刺倒在地,王敢對另一人道:“你們兩個好兄弟,還是一起上路吧?!?/br> 隨著話聲,手臂一揮,尖刀從那人的脖頸劃過。在夜色里,就見人慢慢靠著墻倒下去。 王敢手一翻,把尖刀收回袖子,搖搖頭,轉身回來。見劉京帶著人等在那里,道:“出門就是鎮中大道。不管是來報馮暉的探子,還是他派出去傳令的,都要從這里走。若是人少,便結果了他們。如果來的人多,就派人跟住,看他們去哪里,及時報鎮外的張統制?!?/br> 劉京點頭答應。與王敢一起,帶人出了客棧。 一出客棧,就見一個黑影從樹后竄出來,風一般地向外沖去。 王敢吃了一驚,知道監視自己這些人的不只兩個。不敢怠慢,急忙追了上去。跑了幾步,就見對面來了幾個人影。先前逃的人跑過去,口中道:“不好了,這些人果然不是善類!里面的人已經被他們害了,好在我跑得快!首領,速去報馮觀察!” 王敢一聲唿哨,風一般竄過去。尖刀翻出,猛地刺去逃跑者的后頸。 就見一道刀光如同閃電,猛地劃破了漆黑的夜色?!岸!钡匾宦?,閃出一道火光。 王敢快步后退,手指輕輕撫過尖刀,發現刀尖已經崩了。雙目微瞇,看著前方提刀的人,沉聲說道:“沒有想到馮暉的手下還有閣下這種人才。不知高姓大名?” “欒慶山!”前方的人聲音低沉,無喜無怒。 王敢吃了一驚,沒想到自己的運氣這么背,一來就碰上個硬茬子。道:“原來是欒將軍。當日你為了救過河的人,跌入汝河水中,聽說的人都夸你一聲好名字。你是個好漢,何必為馮暉賣命!” 欒慶山道:“不必說這些廢話!既然遇上,那就拼一場!” 王敢道:“換個地方,與你戰一場是我的幸事。只日今日不同。鎮撫鈞旨,馮暉連犯大案,殺傷不少人命,留他不得。今日大軍來北舞鎮,便是要取他的性命。將軍與其他的人不同,不必為他送命!” 欒慶山看著黑夜里的王敢,許久沒有說話。 一輪斜月探出頭來,灑下稀疏的月光。黑夜中的人,露出輪廓來。 見欒慶山不說話,旁邊的人道:“首領,觀察待你不薄,豈能不盡心報效!” 欒慶山冷聲道:“你們覺得馮暉待你們好,便回去與他死守吧。你們在我手下這些日子,終究緣分一場,今日我救你們性命!走吧!” 說完,提起手中鋼刀,靜靜看著王敢。 王敢無奈地道:“哥哥,我敬你的為人,可以放你一條生路。這幾個手下卻容不得!” 欒慶山道:“若是你放不了他們,那便來痛快殺一場!” 王敢看了看跟上來的劉京,有些無奈。欒慶山雖然在馮暉手下不受待見,在周圍的百姓中,包括河對岸的王宵獵治下,都有非常好的名聲。只要有可能,王敢不想與他交手。 見王敢為難,劉京低聲道:“那邊已經有人跑走了。算了,我們只要守住這條路,何必與此人舍命廝殺?放他走,統制不好怪我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