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測得出灑在身上的，應該是受過祝福的圣水。

    還是沒有反應。

    男人合上了《圣經》，篤定地說道：“你不是鬼?！?/br>
    “我覺得，”卞清停下晃動的腿，發表自己的意見，“我應該是鬼?！?/br>
    男人淺藍偏灰的眸子里，全是反對的意思，“按照魔法師生前留下的傳記來看，因為執念留在人間的鬼，是會被宗教相關的經文給超度的?！?/br>
    他爭論時的樣子，不像街角的大媽那樣咄咄逼人，反而有些呆板、固執，帶著一定要說服你的決心。

    卞清覺得他說得非常有道理，提議道：“要不你試試□□教？”

    男人愣了片刻，啟唇笑了，“好主意?！?/br>
    又一個流程走完，卞清仍舊沒有受到絲毫影響。

    也不知怎么的，她似乎感覺到了男人的低落，又提議：“再試試印度教吧?！?/br>
    “魔法師說過，事不過三，”他搖了搖頭，“而且，我感覺你在捉弄我?！?/br>
    卞清直視他淺色的眼睛，“看見我眼里的真誠了嗎？”

    “魔法師還說過，”他閉上眼，“真誠是不會出現在眼睛里的，而是在行動上?！?/br>
    卞清聳了聳肩，“可我沒辦法行動?！?/br>
    他看見她身上的繩子，說了句：“抱歉?！?/br>
    男人走近，給她解開繩子。

    卞清站起來跳了跳，沒錯，輕盈的感覺，想穿過物體就穿過物體的能力，她還是只鬼。

    “我只記得我的名字，卞清，”她對他伸出手，“你叫什么？”

    沒人會閑來無事叫自己的名字，更何況獨居的男人話少，她無從知曉。

    男人握住她的手，“我叫烏特?！?/br>
    照片上有這個名字，他用的是魔法師的名字。

    “那么烏特，你為什么要裝看不見我？”她松開手。

    烏特反問起她，“你又為什么老嚇我？”

    “因為我想自己住在這兒?！北迩迦鐚嵉鼗卮鸬?。

    她始終堅信，既然她的魂魄一醒來，便在這棟房子里，那么這棟房子一開始一定屬于她。

    自己的家里，怎么能出現外人？

    烏特反駁道：“這是魔法師的房子?！?/br>
    “這是我的房子?！彼q論。

    魔法師確實是在這片居民區翻修之后，才住進來的。在他搬進來前，卞清是不是擁有過這棟房子，烏特不確定。

    魔法師教過他要以理服人。

    “也許你曾經擁有過它，”烏特說道，“但它現在屬于魔法師?！?/br>
    卞清聽完，立即說道：“那它一定不屬于你?！?/br>
    房子以前屬于過她，屬于過花了錢的魔法師，但一定不屬于現在以魔法師身份生活的烏特。

    烏特一時語塞。

    卞清接著說道：“但我允許你住在這里?！?/br>
    話里話外聽著都不對勁，烏特卻找不出來，躊躇半晌，只說了句：“你果然在捉弄我?！?/br>
    還是那套做法，卞清直視他的眼睛，“看我眼里的真誠?！?/br>
    “你現在可以用行動證明了?！睘跆夭怀赃@一套。

    她想了想，走到書架上拿下一本書，是另一個宗教，“接下來我們再試試印度教吧?！?/br>
    黑色的眼眸里沒有戲弄，她真的在提議如何證明她是一只鬼，并且超度她。

    烏特接受了她的真誠。

    在嘗試過十大宗教后，烏特再一次下了定論，“你不是一只鬼?！?/br>
    是不是鬼，她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卞清不是很在意。

    她合上書，放回原位后，又回到了之前的問題：“你為什么裝看不見我？”

    還是好幾個月沒人搭理，真的非常難受。

    烏特解釋道：“一些藥劑會產生幻覺，而你之前沒有實體……”

    她聽懂了，因為沒有實體，所以以為是藥劑下的幻覺。

    “那你沒吃藥的時候呢？”

    “不確定你的好壞，在找辦法超度你?！?/br>
    經文上只講了怎么超度死人，沒有講怎么超度死人的靈魂。

    他在想辦法將她的靈魂具象化。

    這次換卞清楞了，“你為什么想要超度我？”

    烏特的表情分辨不出來情緒，“魔法師說過，死人有死人該去的地方?！?/br>
    “我能有實體，是因為你鍋里的藥劑？”卞清想到了變化的關鍵。

    烏特點點頭，“魔法師說，有效的藥劑能改變一切?！?/br>
    “那你現在知道我的好壞了嗎？”

    “知道，你是好怪物?！?/br>
    卞清覺得好笑，“怎么看出來的？”

    在她的注視下，烏特修長有骨感的右手撫向了自己的心臟位置，“魔法師說，用這里判斷?！?/br>
    用心看人。

    哄小孩兒一樣的說法。

    她驀地意識到，“你很喜歡這個魔法師吧？”

    “他是我敬仰的父親?！睘跆乜隙ǖ鼗卮?。

    魔法師的唯一一張照片，掛在書架上方的墻上，顯眼又不引人注意。

    拿書的時候看不見，熬藥的時候看不見，坐在沙發上的時候看不見……能看見的地方，只有站在書架前，后退五步，然后微微仰頭。

    卞清突然很不是滋味。

    “你還要超度我嗎？”她問。

    烏特搖搖頭，“你不是鬼，死人該去的地方，不是你該去的地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