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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哭著的聲音頓了一下,小東和郝成功靠過來。 輕輕掀開白布,小東曲指,幾次退縮后,伸到付楊鼻子下。 孔漫期待看著他,小東握了握拳,慢慢搖頭。 他說:“沒有呼吸了?!?/br> 孔漫搖頭,他太累了。 她一遍遍告訴自己,他只是睡過去了。明明昨天早上他還鬧著她,告訴她是個好日子…… 她低頭輕輕親上他面目全非的臉,伸手摸著他那還帶著溫熱的手,帶著黑灰的血水沾上她的手指。 她輕輕喚了一聲:“付楊?!?/br> 他緊緊攥著的手突然松開。 一陣晚風吹過。 孔漫看著他手心那燒得漆黑的御守,心中大震,眼淚終于接連滴落,像下了一場大雨。 心間落了雨,滿山都是洪水。 她低頭看他半晌,控制不住哽咽問他:“我們……不是要去領證的嗎?” 俯低身子,怕他聽不見,她再一次問:“付楊,你也不要我了嗎?” 沒人再回答了,夜風輕輕吹著。 小東捂著臉,淚水從指縫滑落,他轉頭,不敢再看。 最終還是郝成功抹了一把臉,拉著他起來,將小平也帶走。 孔漫看著他,這是一張燒得焦黑又面目全非的五官。 可他真實的樣子卻一點一點在腦海里清晰起來。 他靠著欄桿隨意抽著煙,看著她笑。 他送她回去的路上,視線一對上就立馬彈開。 他會把胳膊抓得“嚓嚓”悶響。 他也會紅著臉,任由她逗他。 他會帶她看滿山夏花絢爛,去看云海日升,帶給她治愈和新生。 他帶她去過熱情的節日,也會帶她去浪漫之城大理。 他在南遷的候鳥下磕磕絆絆求婚。 他打開新建莊園的大門,等著她進去。 他在新年里對她說:“寶,新年快樂?!?/br> 從此,他的樣貌就要停留在這一年了。 停留在她最愛他這一年,也停留在他最愛她的那一刻。 他不會有啤酒肚,不會有皺紋,不會在白發蒼蒼時對她溫柔一笑,給她依靠的懷抱。。 他們之間戛然而止,不再有延續。 她低低問他:“付楊,你后悔嗎?” 你后悔那一天沒有跟我去領證嗎? 你看,沒領證,到死,我也不會再是你老婆了。 你不是很想叫我老婆嗎? 夜風安安靜靜吹著,燒光的山林低泣著。 孔漫伏在他耳邊,淚水一滴一滴滑落,“可我后悔了?!?/br> “我是不是從沒說過愛你?” “我愛你的。阿楊?!?/br> “那時候在大理,我就說過的。那句日語就是我愛你?!?/br> 春風輕輕拂過,帶著她的話刮向遠方。 可我也不后悔。 你知道么。 我從來沒后悔過,遇見你是我三生有幸。 你到死也還緊緊攥著我給你的平安符,那么,你也有很努力的想要活著吧? 我不怪你的,因為我知道這是你的職責。 你護著這片山林,你會義無反顧。 周圍的人在收拾著工具,有人走也有人來。 孔漫不再說話,安靜地陪在他身邊。 她抽出紙巾,一點一點擦干凈他的臉龐,露出那燒得血rou模糊,泛著黑焦的傷口。 淚水無聲掉落,一滴接著一滴。 阿楊,大火焚身的時候,是不是很疼很疼? 你要是跑快點就好了,跑快點啊。 濃煙籠罩著大地。 孔漫握緊他的手,與他十指緊扣。 他手上的溫度一點一點在她手心涼了下去。 這是和睡著不一樣的。 死了。 從此永遠離開這個世間。 孔漫無比清晰的認知到這一刻,這個男人永遠離開了她。 眼淚滑下,低落在他的左眼上,又混入焦黑里。 孔漫看著。 忽而腦海里浮現去年早春三月。 他看到她后,被煙熏得落了淚。 為什么見了我就流淚呢? 她想。 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你會辜負我,不能陪我到老。 這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嗎? 你沒辜負國家,沒辜負山林,單單辜負了我。 山林低泣著,月亮爬出山頂,照耀著大地。 馬上要迎來月圓,而人間,卻再也不能團圓了。 他們曾在這片保護區里相遇相知,在悶熱的夏日里縱情聲色。 他們的愛意隨著風起,在一片無人知曉的山林中肆意生長,就待開花結果,卻隨著他的離開,戛然而止。 停在了這一刻。永永遠遠。 風林火山,火山。 終究還是將你帶走了。 春風過境,枯木縫生。 可我的愛自此死去,沉入哀牢山的火海。 愛意隨風起,風止意難平。 第53章 多西鎮還實行著土葬, 付楊的葬禮也很簡單。 孔漫那一晚哭過后,在葬禮的過程上沒有再哭。 她默默地穿上黑色衣服,安靜地看著他的棺木被土壤一點點埋葬。 他們將他的墓碑堆砌得很漂亮。 墓碑上刻了他至親的名字, 唯獨沒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