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來妝 第82節
彩蝶不解,還是連忙道:“小岳哥認識一些,還能看賬,就是因這個本事,才能留在世子身邊?!?/br> 但蕭倫并不太缺他這樣的,所以他一步不到位,就再也爬上不去了。 許融緩緩點頭,白芙此時把錢取了來,彩蝶接了,見她沒再多問,方恭敬又急切地退了出去。 第76章 生與死 隨著常姝音生產過后, 整個侯府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之桃身上。 這個丫頭本來不過是蕭夫人一點善念發作,且也不是發在她的身上,而是為了兒子的血脈, 誰知陰錯陽差,她的重要性竟翻了幾倍上來。 只是雖然關注,除了蕭夫人, 旁人都見不到她,阮姨娘的丫頭不知是出于好奇還是什么目的, 隨阮姨娘來請安時, 溜到了關著之桃那間房的窗邊, 才探著頭張望了一下,就叫看守的婆子報上去, 挨了二十板子, 要不是阮姨娘隨后搬動了蕭侯爺來求情,蕭夫人還要把她攆出去。 有這一遭,別的蠢蠢欲動想打聽的人都歇了心思。 橫豎結果也快了,犯不著去捋蕭夫人的虎須, 想看熱鬧, 再等一等就是了。 時間越近, 下人們議論的動靜越多起來, 蕭夫人治家雖嚴, 畢竟也不能管住每一張吃瓜的嘴。 “你聽說了沒有, 那個丫頭的肚子都大得像球一樣了, 比大奶奶臨盆前還大?!?/br> “真的?你怎么知道, 你見到了?” “噓,別亂說,我可不想也挨板子。是我那老妯娌, 她跟看守的其中一個婆子認識,聽她漏嘴提了一句,不過別的,也不知道了?!?/br> “大奶奶快出月子了吧?不知道她會不會做點什么?!?/br> “說不準,大奶奶平日里倒是好性子的——” “再好性,遇上了這事,能忍?”另一個道,“大奶奶又不是沒娘家的人,我才打前面過來,常夫人又帶了許多東西來看她呢?!?/br> “你是說,常夫人會替大奶奶想法子——?” “那誰知道呢……” 北院里,丫頭們也在議論著。 “太太真能保密,到現在了,也不知道之桃jiejie懷的到底是個男孩女孩?!?/br> 吃瓜一號小選手紅榴一直探聽不到消息,發出了失望的感慨。 白芙不想說之桃的事,到底又忍不住道:“只怕是個女孩,還好些?!?/br> 新橙是后來的,跟之桃完全沒有香火情,沒她們那些心緒,只是好奇向許融問道:“奶奶,那之桃要是生下了兒子,能變成姨奶奶嗎?” 許融正翻著一本書,抬頭應道:“也許吧。不過,她得先保住命?!?/br> “應該沒事吧?我看大奶奶那邊沒什么動靜?!毙鲁鹊?。 許融沒說話。 鄭國公夫人來理論過兩回,后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木已成舟,確實沒再生出動靜,再來時,只是以看望女兒為主,不去與蕭夫人爭執了。 但許融沒有那么樂觀。 沒動靜,有時候也許比有動靜還可怕一點。 俗稱暴風雨前的寧靜。 白芙咬了咬唇:“奶奶,別為她費神了,就有什么,那也是她的命。她自己選了這條路?!?/br> 許融回神,點了下頭。 她確實也插不了手,之桃剛進府時,所受的看管并沒有這么嚴密,她若有心,是可以與她聯絡的,她沒有,到如今,就算她察覺到了危險,恐怕也…… 四月初一晚,巧巧地與常姝音隔了整兩個月,之桃發動。 許融這里偏遠,與各處都不挨著,常姝音生產時的動靜就沒傳過來,但不知是她的心理作用,還是之桃的叫聲確實要大了許多,她隱隱地覺得聽見了女子變了調的尖叫。 大晚上,怪滲人的,聽得她心里難得地不自在。 “去看看,怎么樣了?!痹S融睡不著,在屋里踱了兩圈,還是主動吩咐人道。 白芙出去了一下,又回來:“奶奶,不用,紅榴一直呆在那兒,就沒回來,應該是還沒生下來?!?/br> 她的臉色也不大好,嘴上說得狠,咬定了之桃活該,事到臨頭,終究還是不忍。 “叫她生個丫頭也罷了?!彼偷偷氐?,“夠她傍身了,只愿她以后安生些?!?/br>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夜越靜,慘叫聲漸漸歇了下去,咚咚的腳步聲撞進門來。 “紅榴回來了,”白芙忙道,“又這么咋咋呼呼的,也不怕吵著了二公子?!?/br> 她到門邊掀起簾子要去迎接紅榴并訓她兩句,紅榴卻一步不停,直沖進來:“奶奶,之桃jiejie生了,是個男孩!” 白芙心一沉,到嘴邊的話全收了回去。 許融則等了一等,她留意到紅榴模樣,覺得她似乎還有話說。 果然,紅榴喘了口氣,就接著道:“但是之桃jiejie大出血了,大夫說,可能活不成了,她要見奶奶最后一面,太太、太太同意了!” 她撐著一口氣說完,又大口喘起氣來。 許融卸了釵環,但衣裳沒脫,此時也不管了,抬腳就往外走,一出簾子,見到蕭信站在對面東次間的門口看著她:“我跟你一起去?!?/br> 他也還沒睡,紅榴嗓門大,把他驚出來了。 許融:“不用,你去不方便,二公子,你先歇息吧?!?/br> 她步履匆匆,頭也不回繼續走,趕到正院時,只見院子燈火通明,布置成產房的那間廂房里傳出嬰兒響亮的哭鬧聲。 產房門口也很熱鬧,一個婆子正被人拖出來,她抖索著,滿口喊冤:“太太,老身沒有啊,老身怎么敢對小奶奶下手,老身冤枉啊——” “把她的嘴堵上!”蕭夫人的聲音從產房里傳出來。 一方帕子很快揉成一團塞進婆子嘴里,她被拖下階去,另一個大夫模樣的老者提著醫箱,搖著頭從里面出來。 門前終于空下來,許融走進去。 她第一眼看見的不是抱著嬰兒站在房中的蕭夫人,而是兩個婆子忙忙碌碌地從產床上撤出一塊又一塊大片血跡的褥子,她閉了下眼,再往上看,才看見之桃那張蠟黃里泛著死灰的臉龐。 “……姑娘?!笨匆娝?,之桃的眼神亮了一亮,整個人倒好像又泛出一點生機來。 許融走過去。 整張炕都泛著血氣,她沒處坐,在炕前半蹲下來。 之桃垂在炕邊的手艱難地動了動,向著她的方向移了一點:“姑娘,沒想到姑娘還愿意見我,從前……都是我對不起姑娘?!?/br> 許融默然。 這是臨終遺言了,她只能傾聽。 之桃有點失望:“姑娘是不是還怪我?” 許融沉默了一下,道:“怪不怪你,你以后會知道的?!?/br> 她無法代替原來的那個少女許融回答她這個問題。 “姑娘還安慰我,但我還有什么以后,”之桃苦笑起來,“是我貪心不足,是我背叛了姑娘……所以,現在算是我的報應到了?!?/br> “哇……”嬰兒哇哇地哭著。 之桃的目光追過去,留戀而又不甘地:“姑娘,是個男孩子呢?!?/br> 她一心要保住的孩子。 也是這個孩子,催了她的命。 “我以為我能熬出頭的,沒想到……” 這座深宅里的爭斗遠比她以為的激烈,即使在蕭夫人的保護之中,她仍舊被人下了手。 孩子生下來了,她曾想過的那些榮華富貴,卻都與她沒了關系。 “要是,我不迷了心竅就好了……”之桃喃喃地道,“從前我跟著姑娘,姑娘最信任我,有什么話,都對我說,那時候的日子,多好啊……” 可是她錯了心思,以為姑娘要嫁給蕭倫,她得姑娘信重,那被蕭倫收房也是順理成章的事,后來姑娘與蕭倫的婚事不成,她這段心思卻還沒醒,一步錯,步步錯。 “姑娘,你、你能拉一拉我的手嗎,”之桃艱難地移動著手臂又向她挨近了一點,“我和姑娘一起長大,小時候,姑娘都是拉著我的手一起在府里逛……” 許融并沒有這段記憶,但還是抬起了手,觸碰了她的手掌,汗濕,冰涼,與此同時,一個布團從之桃雜皺的衣袖里滑落下來,落入她的掌心。 許融一怔,迅捷將手掌往上抬了抬,讓那布團滑入自己袖中。 “說完了沒有?”蕭夫人抱著嬰兒,她站得腿酸,也等得有點不耐煩了,走過來,向著之桃道:“你要見舊主,我讓你見了,你那哥嫂在哪里,你也該說了?!?/br> 許融動作緩慢地收回了手,明白過來蕭夫人為什么許她來見之桃最后一面,原來還是為了這一樁。 這么久了,蕭夫人親自出手,也沒把之桃的哥嫂挖出來。 “太太,再叫我看孩子一眼吧?!敝移届o而虛弱地道。 她畢竟是生母,蕭夫人皺了下眉,還是滿足了她這個要求,俯低了身,將嬰兒的臉從大紅襁褓里露了出來。 哭了好一陣子,嬰兒大約也哭累了,腫腫的眼泡閉成了一條縫,睡了過去。 之桃目不轉睛地看著。 終于蕭夫人再度催她:“好了吧?” 直起身,之桃便只能再看見一個襁褓。 她又看了看,才將眼神拔了出來,轉向許融:“姑娘,這孩子命苦,求你,幫我看顧著他一點,不要他大富大貴,好歹,別叫他落了我的下場?!?/br> 蕭夫人愕然:“你這是什么話!” 可是她威風再大,之桃也不害怕了,只是執著地望著許融。 許融感覺著袖中的那個布團,終于點了下頭。 之桃表情一松,露出一個笑來:“是我傻,我早就應該找姑娘的,也許不至于……姑娘,我欠你的,這輩子是還不了了,但愿有下輩子……” 她的笑意凝固,消失,閉上了眼。 “哇……!” 嬰兒醒了過來,哭聲響徹產房。 ** 將蕭夫人氣急敗壞的聲音拋在背后,伴著夜半一盞孤燈,許融默默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