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融揚眉：“嗯？”

    她沒記錯，當時應該是為了許華章說話吧。

    羅雁風憋了一下，沒憋?。骸霸Sjiejie，你不知道，那里面有的不是好人。我jiejie——”

    她把聲音壓低了，原來太子妃與太子成婚三年，無有不美，唯一一樁憾事，是太子妃一直未曾有孕。

    “其實太子姐夫不急，太子姐夫說，皇上也不急，都叫我jiejie放寬心懷，好好把身子調養著，要不了多久一定會有的?！?/br>
    天家事，許融不便插言，只點頭道：“嗯?；噬隙歼@么說，一定沒錯了?！?/br>
    心里覺得這一屆皇家居然還怪有人情味的，三年都不催生，算難得了。

    “皇上看重嫡長?！绷_雁風得意又頭頭是道地向她道，“太子姐夫說了，再晚幾年都不要緊，長子一定要我jiejie生的才好?！?/br>
    許融心念一動，明白了。

    她聽蕭信提及阮姨娘來歷時說過，當今圣上是長非嫡，當年爭位時很經了些波折，另一位得先帝寵愛的慶王從母妃身份上打主意，差點將他拉下來。

    他落下這個執念就在情理之中了。

    順帶一提，那位慶王后來當然沒落著好，今上登基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封到平涼府去了，聽這地名就知道有多偏遠。

    “但是皇后娘娘有點著急了?！绷_雁風說著，臉又垮下來，“也不知道哪一家討厭鬼去慫恿了娘娘，娘娘有意再為太子姐夫擇兩個嬪。太子姐夫不同意，又不好回絕得太明顯?！?/br>
    她眼巴巴看向許融，許融心領神會地點頭。

    那天的貴女之中八成就有嬪位人選——本朝選妃為防外戚，一般不從實權官員家選，所以羅大姑娘在封太子妃之前不過是個百戶之女，但有爵人家也不是個個都有權有錢的，比如許家，就只剩了錢，在權位上完全是個空架子。對這樣人家的貴女來說，入東宮為嬪既有可能，也不是個壞選擇。

    在這個前提下，羅雁風看見這么多妙齡少女跑去偷看太子，就難免要替jiejie生出防備敵意了。

    “嘻嘻，許jiejie，你叫她們都丟了個大臉，太子姐夫回去向皇后娘娘一提，娘娘嫌棄她們不矜持，已經把擇嬪的主意打消了?！?/br>
    許融怔了下，怪不得羅雁風要謝她——原來還有這個后續。

    “那真要恭喜你了?！彼腴_玩笑地道。

    羅雁風大喇喇地當真接受下來，又道：“我也應該謝謝小侯爺，就是他今天沒來?！?/br>
    “他是不是討厭我？”羅雁風又追著問，又摸了把自己的臉，“許jiejie，我那天沒好意思問，難道我長得丑嗎？為什么他說不和我玩?！?/br>
    許融：“……”

    她沒看出來羅雁風不好意思，這個個全是直球啊。

    “章哥兒可能是顧慮男女有別，怕傷了你的名聲?！痹S融昧著良心胡扯道。

    “哦，那不怕的，”羅雁風爽快地道，“我名聲本來也不怎么樣，我娘總擔心我嫁不出去?！?/br>
    許融失笑又好奇地去打量她，她有點疑心這小姑娘是不是對許華章一見鐘情了，但就初見面時許華章騎在樹上那副模樣，又算不上多么偉岸。

    正常情況來說，一般姑娘是不會因此生出淑女之思的——總不能傾慕他爬樹技術好吧。

    應該是她想多了，許華章就缺根弦，羅雁風這個什么都掛在臉上說出口來的脾氣，更像是還沒開竅的實心眼了。

    “許jiejie，許侯爺定親了沒有呀？”

    許融才松下的心神又繃緊，又覺得不可思議——不會吧？

    “沒有?！彼龘沃Φ?，“娘正替他cao心呢，他皮得很，也不知選個什么媳婦才能管得住他?！?/br>
    “怎么總想管人呢?！绷_雁風不以為然又心有戚戚地，“我娘也是，總說要選個厲害的婆家來管住我，可是我為什么要叫別人來管我？要那樣，不如不成親好了?！?/br>
    許融聽她那孩子話，又松了口氣，她不是對羅雁風有什么意見，聽她嘰嘰呱呱地說話比跟蕭珊相處舒服多了，何況許華章的婚姻，自然他自己中意就好，她也沒打算插手。

    她只是難以想象愛情會來得這么容易。

    “許jiejie，我說錯了嗎？”羅雁風追問她，“是不是你們家規矩也很大，不喜歡我這樣的?！?/br>
    許融回神笑道：“沒錯，沒有。人長大了，自己管自己就好，用不著別人管著?！?/br>
    羅雁風心滿意足了，蘋果臉露出甜甜笑容：“許jiejie，你人真好，許侯爺人也好，我看他就知道，你們和那些裝模作樣的人家不一樣?！?/br>
    呃。

    許融心里又泛起嘀咕來了，羅雁風這提起就停不下來的勁頭，要說有事，她太坦蕩了，要說沒事，她實在難以說服自己。

    她此時想念起蕭信來了，他要是同來，也許當下就能得出答案來了——起碼他更能把握住他同時代的少女心態。

    她們此時已經走出去很長一段距離，許融回頭一望，只見游人如織，已經找不準蕭羅兩家帷幕的所在地盤，想及羅夫人囑托，便向羅雁風道：“我們先回去吧？免得出來久了，叫長輩擔心?！?/br>
    羅雁風倒肯聽話，乖乖點頭，還伸手挽上了許融手臂。

    兩個人領著下人們一轉身，卻見人群中一個錦袍身影飛快地跑過來，但因游人太多，他再跑一下也跑不出多遠，后面一個嬌弱少女則在丫頭的攙扶下哭哭啼啼地追，一邊追一邊哀怨地叫：“許侯爺，你、你等等我——”

    “不等不等！”錦袍少年大叫，“你自去找你家長輩去，纏著我干什么！”

    “我——咳咳！”少女上氣不接下氣，攙著她的丫頭幫忙叫道，“我們找不到，這里這么多人，怎么找，許侯爺，你都救了我家姑娘，就好人做到底，幫我們找一找罷！”

    “我不幫，你說我jiejie壞話，我替你趕跑壞人就是大發善心了，你不要得寸進尺！”

    “許侯爺，二奶奶今天和我們一起來的，你送我們去找她也行！”丫頭急了叫道。

    “是嗎？”

    錦袍少年的腳步遲疑著慢了下來，少女終于追上了他，怕他再跑掉，慌張地伸手要扯他的袖子。

    許融覺得自己的袖子一緊。

    她轉頭，就看見羅雁風嘟起來的嘴巴和氣鼓鼓的蘋果臉。

    連同拽緊她的纖纖小手，一起酸味四溢。

    她心中生出哭笑不得又塵埃落定般的感慨。

    好吧。

    有些人的愛情來得就是這么容易。

    第49章 沒有一個弟弟是靠譜的……

    “章哥兒?！?/br>
    許融出聲叫道。

    正忙著要將少女甩開的許華章聞聲一愣, 在人群里找了一下，終于發現了她，大喜著奔了過來：“jiejie！”

    少女被他反手一甩, 差點跌倒，好在被丫頭扶住了，抽噎著也向許融奔來, 喚道：“二嫂?！?/br>
    竟是蕭珊。

    近前以后許融發現她形容有些狼狽，發髻上的芙蓉釵歪斜著墜下來, 但衣衫尚算整齊, 應當沒有大礙；再看了下許華章, 他倒好好的，就問他：“怎么回事？你們碰上壞人了？”

    許華章否認：“我沒有, 是她碰上了, 她帶著丫頭亂走，叫兩個登徒子攔住了調戲，我瞧見了，把那兩個人嚇跑了, 誰知她就賴上我了, 非追著我?！?/br>
    蕭珊又惱又羞：“誰追著你了！我只是請你送我去尋大嫂?！?/br>
    許華章撇嘴：“我不知道你那什么大嫂, 你要找, 自己去找好了?！?/br>
    他話語中現出敵意, 蕭珊茫然不解, 又委屈：“你——就算我得罪過你, 你也不用這樣——”

    “哎, 我說你是不是傻?！绷_雁風忽然插嘴，“就是你大嫂搶了許jiejie的夫婿，你還要許侯爺領著你去找她, 他沒罵你就不錯了?！?/br>
    “就是！”許華章大起知己之感，忙忙叫道。

    蕭珊才反應過來，擰著帕子道，“我、我不是有意的，再說那也是過去的事了?！?/br>
    “你說過去就過去啦？”羅雁風反問，嗓門比她大一倍，“我看被搶的人不是你，你才會說漂亮話?！?/br>
    “……”蕭珊忍不了了，怒道：“羅姑娘，這也不關你的事，用不著你來教訓我?！?/br>
    “誰教訓你了，我不過是路見不平，說兩句話而已?！绷_雁風理直氣壯，“難道話都不許我說嗎？你也太霸道了?！?/br>
    覺得完全被倒打一耙的蕭珊：“你——”

    “大姑娘，”許融果斷打斷了她，人都還在外面，再爭下去可沒完沒了，“你不是隨二太太一道走的嗎？怎么會落了單？”

    蕭珊被拉回了心神，提起這事她更委屈：“二嬸根本不是去見娘家的人，她看好了一戶人家，借著踏青為名，其實是帶二meimei來相看的?！?/br>
    “二太太不說明白，姑娘不知情跟了去，二太太又嫌姑娘礙事?！备捝旱难绢^忍不住幫腔，“打發人要把姑娘送到大奶奶那里?！?/br>
    許融問：“那二太太打發護送的人呢？怎么就剩了你們兩個？”

    丫頭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蕭珊，才道：“我們不小心走散了?！?/br>
    恐怕不是不小心吧。

    是主仆倆心里有氣，不想叫他們跟著，有意亂走，這里人本來又多，才走散了。

    這其實怪不得蕭二太太，相看是件私密的事，不成又張揚出來，就傷了蕭琦的顏面，所以當著羅家人她拉娘家人做了托詞，而蕭珊要跟來，她不便說不許，也不便把真實緣故說出來，只能出來以后再安排蕭珊。

    蕭珊不聽安排，最終才出了這個岔子。

    好在許華章路過，及時把她救了下來。

    許融弄明白了，也不多問了，安排道：“章哥兒，你送羅二姑娘回去羅家那邊。大姑娘，你跟我走，我帶你去找大奶奶?！?/br>
    許華章有點懵，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多出一樁護送姑娘的差事，對許融的服從讓他遲疑著還是應了下來，蕭珊就有點不愿意，她看看許華章，又看看羅雁風，道：“二嫂，我跟你們一起回去就是了?！?/br>
    許融正是不想把他們湊一起去，吵個沒完又要生出磕碰，許華章是個皮實的，羅雁風看著也不嬌氣，蕭珊就不行了，為免她回頭又哭訴，不如圓她一開始的愿望。

    就道：“大奶奶帶的人多，你還是跟著她安全一些，再要逛，也有人手分給你。若不逛，鄭國公府那邊應該也熱鬧些?！?/br>
    蕭珊被她提醒——人手不人手的在其次，回去自家地盤只好和羅夫人交際，羅夫人都沒打進傳統勛貴圈，哪有什么合適的人脈可以給她，鄭國公夫人就不一樣了。

    就動搖起來，而不等她下定決心，許華章不是個磨蹭的性子，已經沖羅雁風道：“走吧?！?/br>
    羅雁風連忙跟上了他，兩人很快就走出去，蕭珊沒了別的選擇，許融再一催促：“大姑娘，我們也走吧?！?/br>
    她只好跟上許融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許融也并不知道鄭國公府圈的地盤在哪一處，不過西山下處處是景，春草如絲春花繁盛，邊找邊逛，權當是賞景了。

    只是蕭珊漸漸支撐不住，她先亂走了一陣，又追了許華章一陣，現在再跟著許融，屬于閨中少女的那點體力就告急了，又有點要哭的跡象。

    “大姑娘，你看——”許融一轉頭，見到她淚漣漣的，只好停住了話頭，先問她，“你累了？”

    蕭珊委屈點頭。

    她出門少，覺得這輩子沒有吃過這么大苦頭，心中又后悔了，覺得不如回去羅夫人那里好。

    許融瞇眼再望了一眼不遠處的湖邊，道：“那你就在這里等一等，我好像看見大奶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