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伊年對新發現的兩具尸體所知道的信息是很少的，她完全不清楚和張琳一起發現的那具尸體——竺某涵，到底是誰。

    當她接到電話，聽葉申安說他覺得竺某涵的照片眼熟時，心下狠狠一震，感覺她眼前的迷霧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濃縮成一團，停滯在她的眼前，仿佛只要用手再輕輕一拔，就能看到里面的真相。

    葉申安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這次發現的兩具尸體，那叫張某琳，就是你弟弟的前女友是不是？因為她的失蹤案盧導都被傳喚很多次的那個是不是？”

    “對，就是她，叫張琳?！币聊甏?，一開口才發覺，她的嗓音發緊。

    葉申安問：“那你知道另一個竺某涵是誰嗎？做什么的？我剛看到她照片時，就覺得眼熟，雖然就是一種感覺，但以防萬一，還是問問你，我現在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看到和謀殺案有關的就心慌，就想著小心點，來問個清楚?！?/br>
    “這個我真不清楚?！币聊甑?。

    對于另一個受害人，張隊一點兒都沒跟她提過，畢竟這個受害人和她并無關系。

    伊年一邊和葉申安通著話，一邊拿平板找出了新聞上竺某涵的照片。

    是一張近期的生活照，眉眼打著馬賽克，當然，紅棕色的長卷發異常醒目。

    看來謝濱的猜測并沒有錯。

    她對電話那頭的葉申安道：“都打著馬賽克呢，你都覺得眼熟？”

    “對啊，很神奇是不是？”葉申安道，“就是那一瞬間的感覺，就像是在哪里見過一樣，現在我再去看，又好像是錯覺了，可是吧，乍一眼看過去，就真有那種在哪見過的感覺?！?/br>
    伊年皺皺眉。

    有時候眼熟感這玩意兒很奇怪，可能就是從來沒見過的人，依然會產生這種感覺。但是現在她并不會把這點似是而非的“感覺”無視，哪怕最后是徒勞，也不能就此當作什么都沒有。

    她思緒飛快地翻轉著。

    葉申安見過的女人恐怕要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多，一個富家子弟，一個半只腳踏進娛樂圈內的富家子弟，身邊環繞的女人，多得數都數不清。

    伊年不相信葉申安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她甚至覺得，找一個葉申安見過好幾面的嫩模出來讓他認，他都未必記得。

    假如葉申安真的見過竺x涵，但又是不知道對方名字的關系，那能說得通解釋就只有，竺x涵是一個絕世大美人，讓人過目難忘，或者說，葉申安見到她的場合很特別，讓人記憶深刻，自然，兩者合一能讓人記住的可能性就更大。

    伊年再看向那張照片，雖然眉眼打了馬賽克，但從整體的臉型、氣質來看，的確是個并不難看的姑娘。

    于是伊年道：“她看上去似乎長得挺漂亮，你想想看，有沒有讓你記憶深刻的美人？”

    葉申安用力回憶一陣，搖搖頭，“我身邊的女人，哪里會有丑的？都挺漂亮?！?/br>
    這話雖然欠揍，但的確是事實。

    伊年默了片刻，再開口時，就問出了她在聽到葉申安說眼熟的那一刻，就想問的一個問題，“那你想想，有沒有在……你小叔身邊見到她過？”

    葉申安一愣，隨即道：“沒有吧，我就沒在我小叔身邊見到過女人，除了女助理，你怎么突然問起我小叔？”

    葉申安的回答，伊年說不出是慶幸還是失望，當然，她無法對葉申安說出理由來。

    “沒為什么，我就是覺得，能讓你覺得眼熟的，應該是曾經讓你印象深刻的，就問問你小叔身邊的女人，我記得你之前對你小叔的感情生活還挺八卦的，所以就問一問，沒有就算了，可能你覺得眼熟就是錯覺，真想不出來也沒辦法?！?/br>
    誰知，這個時候，葉申安卻道：“等等等等，你這么一說，我好像有點兒印象了！對對對我終于想起來我為什么覺得眼熟了！誒這照片像我小叔的一個前女友！”

    葉申安搞清楚熟悉感從何而來后還挺高興，“哎呀終于被我想起來了，我看到過我小叔前女友的照片，好奇嘛，還看得挺仔細，人又挺漂亮，就有那么點印象，話說這兩照片還真挺像，不過肯定不是啦，我小叔前女友都在國外的，回國后還沒見他交過女朋友呢。哎呀是我太緊張了，沒事了沒事了，搞清楚就好?！?/br>
    他絮絮叨叨說了一大通，半天沒聽到那一頭伊年的反應，“喂？年年？喂？斷線了嗎？”

    好一會兒，他才聽到伊年的聲音，“哦，沒，沒事，想起來了就好?！?/br>
    第36章 36

    天色暗下。

    房間里變得昏暗, 風透過開了一個口的窗戶颼颼地鉆進來，吹起算得上厚重的窗簾，投下一片飄忽涌動的暗影。

    此時已到十月下旬, 燕市的天氣已然有了冬日的影子，夜風不再是沁涼，而是成了能慢慢侵入身體的寒意，但供暖還沒開始, 這段時日是伊年最不喜歡的。

    這呼啦啦的風把剛掛了電話的伊年吹得一個瑟縮, 她走過去關窗, 一抬腿, 才發現她的動作都有些僵硬。

    一直以來她都對關于葉宗易的各種巧合而不安, 現在，這懷疑落到了實處。

    就像是把一團亂麻理出了根根分明的線條, 這兒連著那兒, 那兒扯著這兒。

    伊年關上窗, 又去開了燈，昏暗散去, 室內瞬間變得亮堂起來。

    她似乎看到了動機的影子。

    剛才和葉申安通話時，在葉申安想起熟悉感從何而來后，伊年并未多說, 很快就和葉申安掛了電話，掛電話前還囑咐，這話不能對葉宗易講。

    當時葉申安怎么說來著？哦，他說：“講什么？講已經死了的受害者長得像你前女友？怎么可能嘛, 我又不是傻子，這種欠揍的話我怎么會跟小叔講?！?/br>
    不會同葉宗易說起就好。

    至于葉申安那里，伊年不可能把這樣一個猜測告訴他, 即便到了需要他知道的時候，也應該有負責案件的刑警來。

    伊年不想搗亂。

    隨后，伊年通知了程維晉。

    這種事情，電話里說不太清楚，伊年提了個大概后，程維晉就表示過去找她。

    他來得很快，二十分鐘后，就按響了家里的門鈴。

    隆北山發現兩具女性尸體這事，程維晉作為警局內部人員，即便不負責這個案子，知道的也肯定比伊年多。

    發現尸體的地方——隆北山，在燕市偏遠的一個區里，遠離市中心。隆北山往南有一處很大的私人度假山莊，西邊隔著一條河對面是一片燕市有名的豪宅區，以至于隆北山這地方，附近沒有成片的普通居民，這就導致平時幾乎沒有人會過來。

    但是不論是私人度假山莊還是豪宅區，都沒有延伸到隆北山來，所以這座山是對外開放的狀態，但因為幾乎沒有人過來，一直以來就挺荒涼。

    這次發現尸體的是幾個驢友，來這兒自駕游爬山，其中一個內急，進林子里頭方便，就這樣發現了一具尸體。而別一具是警方出去之后對附近進行搜查，在另一側山腰發現的。

    兩具尸體都沒有像黃悅那樣被精心打扮，穿著普通，死因是外傷導致失血過多，她們甚至都沒有被特意掩埋，就那樣躺在那兒，被稍許枯葉叢木遮擋。

    張琳的死亡時間在她失蹤之后的第二天，而另一個受害者叫竺依涵，死亡時間更早，已經是四個月之前，尸體已經腐爛得根本無法辨認，之所以能很快查出她的身份信息，還是因為她留過吸.毒案底，她的dna信息有存在dna庫中。

    “發現這兩具尸體之后偵查工作還是由專案組在負責，”程維晉道，“具體偵查細節我不是很清楚，但聽說有人懷疑和殺害黃悅的并不是同一個兇手，畢竟尸體處理差別太大?！?/br>
    關于黃悅尸體的狀況，程維晉之后也知道了，為此很擔心伊年，這兩天給伊年打過不少電話，昨兒還過來看了她一回。

    所以他知道這次發現的兩具尸體與黃悅的并不同。

    程維晉沉吟片刻，“如果竺依涵真的是葉宗易前女友，且被葉申安看到過照片，那這個案子恐怕我得要過來。只不過，葉申安自己都沒那么確定?！?/br>
    “不，”伊年道，“就是同一個兇手，或者說，是同一伙人?！彼荒芘懦齼词植恢挂粋€人。

    伊年說著，找出新聞上張琳和竺依涵打著馬賽克的兩張照片，“你看，都是紅棕色長卷發，還有黃悅也是，謝教授分析過，受害者有固定類型，從發型、身高、身形，都類似，這是兇手的偏好。我并不覺得這是兩個獨立的案子?！?/br>
    她看向程維晉，“你不覺得，這就是動機嗎？葉宗易殺人，又收藏了受害者的照片，照片被葉申安看到，所以他要殺葉申安滅口?！?/br>
    程維晉對上她晶亮的目光，神情也跟著變得更加認真，“如果說竺依涵是葉宗易的前女友，因為感情問題殺害，那黃悅和張琳與他又有什么關系呢？她們不應該和他有恩怨吧？”

    但很快，他就自己作了回答，“如果按照受害者相似來看，那就是根本與個人恩怨無關，是連環謀殺案，兇手得是心理變態或是反社會人格?！?/br>
    伊年補充，“竺依涵是葉宗易前女友這個也是葉宗易自己對葉申安說的，恐怕根本就不是什么前女友，就是他選擇的一個目標而已，而他有收集照片的癖好?！?/br>
    “但是，”程維晉提出一個異議，“黃悅失蹤時，葉宗易的確有不在場證明，包括你接到的那個電話，那時兇手一定在黃悅身邊，但葉宗易就在你身邊?！?/br>
    他頓了頓，“所以，得有同伙?！?/br>
    伊年同意這個說話，“這也能解釋尸體處理相差甚遠，黃悅的尸體并不是葉宗易處理的?！?/br>
    程維晉的行動力很強，當天就到警局同張隊交涉，即便和伊年聊完出來天已經全黑。

    而伊年則一直在想，那個同伙，會是誰呢？

    葉宗易回國才半年不到，竺依涵會是他的第一個受害者嗎？他回國后才開始殺人嗎？

    伊年并不這樣認為。

    據她所知，葉氏這半年來局勢復雜，葉宗易是被葉申安父親葉宗柏叫回國的，葉宗易剛回國工作上的事情應該會占去他絕大部分精力，這個時候開始發展他的殺人“愛好”？不太可能。

    除非他在國外就已經開始殺人行為，并且已經非常熟練。

    既然如此，他和他的同伙應該也得在國外時就已經搭上線？

    總不能回國后才有個同伙吧？伊年覺得可以排除這個猜測。

    于是她便驀地想到，謝濱與葉宗易相識，且是在國外時就認識，好幾年的交情。

    葉宗易在國外的朋友肯定很多，但在國外的朋友，此時又和他一起在國內的，恐怕范圍就小了很多。

    謝濱又很早就開始關注這個案件……

    再想到這次案件謝濱的側寫又遲遲沒有給出來，連程維晉都能做一個籠統的側寫，但他卻還沒有，以及他說兇手可能是女人……

    有沒有可能，就是混淆視聽呢？

    當時張隊立即就提出異議說，女人做不到搬運尸體，謝濱不可能沒有想到。

    可如果兇手在專案組內部，這個事兒可就麻煩了。

    但愿是她猜錯，伊年想。

    第37章 37

    程維晉離開伊年家, 就徑直去了警局找張隊。

    張隊本就看不慣程維晉，就聽程維晉開了個頭，說隆北山尸體的案子可能得讓一隊一起跟進, 就氣不打一處來，根本不想聽他解釋就指著他鼻子道：“你丫就是看我接了個大案子不服氣想搶走是吧？門都沒有！”

    程維晉：“……”為何每回和張隊的溝通就那么難？

    他不是拖沓的人，不會跟張隊來“你聽我解釋”、“我不聽我不聽”這種無腦臺詞，直擊要點道：“葉申安可能在葉宗易那兒見過竺依涵照片?！?/br>
    張隊雖然和程維晉不睦, 但探案的本事還是在的, 不是個愚蠢的人, 聽程維晉這么說, 警覺心立刻就升起。

    他知道葉申安是程維晉手里案子的受害人, 當然也還記得，葉宗易是黃悅失蹤案的報案人。

    刑警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 巧合就意味著, 要深入探查。

    張隊蹙著眉, 像是在深思猶豫的神情下，實則是死要面子的尷尬。

    他剛才那通火……確實發得有些丟人。

    他默了兩秒, 憋出一句：“你確定？”

    程維晉實話實說：“只是可能，如果要證實，我得知道這案子的信息細節, 以及竺依涵的個人信息?！?/br>
    其實自從在隆北山發現兩具尸體后，專案組的偵查簡直進入混亂狀態，就連這幾起案子到底是不是同一個兇手所為、這到底是不是連環殺人案都變得沒那么確定——尸體的處于差別太過巨大，死因也完全不同, 找不出兩者之間的任何共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