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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好巧 第58節

    那是他枯燥的兒時記憶里,唯一遇見的一個有趣之人。故而他一時大方,便將母后的這只鐲子賞給了那小丫頭,還說了些年少輕狂的話。

    事后,他曾想打聽下那個小丫頭姓誰名誰,是哪家的??赡魏文侨罩?,便逢他人生巨變,這件小事自然也就擱下了。久了,倒隱隱成了件小憾事。

    如今這只鐲子出現了,那她的人呢?

    “她也到了益州?”情不自禁之下,李元禎喃喃脫口而出。

    先前被王爺從自己手中搶去鐲子的吳將軍便是一臉懵,此時聽到王爺嘴里念叨這等奇怪的話,更是不解,隨口就問起:“她?王爺指的是誰?”

    聽聞下屬的問題,李元禎隨即恍過神兒來,思緒也從幼時的回憶中抽離出來,手隨意一翻,便將鐲子握入掌中帶進袖子里,然后向身后一負,略過吳將軍的疑問,徑直吩咐:“將這些東西造好冊后立即封箱入庫?!?/br>
    說罷,轉身便離開了。剩下吳將軍與陸統領面面相覷。

    二人方才皆聽清了王爺口中所喃的那句怪話,卻是無一人理解。

    回到帳中,李元禎又將鐲子取出,執在手中反復看了看,甚至還將鼻尖兒湊近了嗅聞出上面有女子長期佩戴而留下的脂粉殘香。最后他將鐲子置在面前書案上,靠后仰靠在椅背上閉目冥想。

    說起來,他的確與那小丫頭算不上什么深交,但偏偏她出現在那么特別的一日……那日之后,宮中巨變,他便再也不是太子了。

    如今鐲子繞了一圈重又回到他的手中,反倒將這點兒緣分催得分外奇巧。

    孟婉這廂又將盛著晚飯的食盒送來,原以為守衛會像早上和中午時接過直接讓她離開,卻不料這次守衛讓她自己送進去。

    她有些不太情愿的提著食盒叩想木門,里頭傳出一聲:“進?!彼阌质遣惶樵傅膶㈤T輕輕推開,邁步進去。

    進帳后見李元禎坐在書案后正閉目眼神,眼皮子也未睜開一下,她便不敢打擾,只想著將菜布好便退下??蓜倢⑹澈蟹诺绞嘲干?,便只李元禎道:“拿到這邊來吧?!?/br>
    “是?!泵贤裣胫鯛斣S是太疲累了,故而不愿再挪動地方,便將食盒拿去他的跟前,放到書案上。

    放下時她雙眼盯在李元禎的身上,總怕他會突然睜眼看自己,故而并未留意書案上。直到將食盒放下了,才忽然覺得沒怎么放穩,好似下面壓到了什么東西。

    隨后她又將食盒一提,誰知這下卻是正好將壓在下面的東西帶飛,一下給掉在了地上!

    隨著一聲脆響,那東西瞬時斷裂成兩截,孟婉雙眼瞪大的同時,聽見身旁的響動,回頭,見李元禎也已睜開了眼睛,且目光遠遠的落在那兩斷碎物之上。

    她頓覺闖了大禍,幾步搶上前去將東西拾起,正想跪地求王爺寬宥,就發現不對……

    手里的兩截東西,怎么這么的眼熟?

    自然是眼熟的,這不就是她前日回西鄉時剛剛當掉的那只鐲子?可是它怎么會在這里?孟婉完全的傻掉了,任她如何推想,也想不出這其中的關聯。

    不過最后她倒是想明白了一點!

    這鐲子之所以被放在李元禎的書案上,顯然是他極為重視之物,那么他因何而重視呢?不必說,身為滇南王,他八成是知曉此物為廢太子所有,故而見到此物,便以為廢太子也在益州。

    如此想著,孟婉更是不敢將此物為自己所有說出,只強忍著內心慌亂,將兩截鐲子重新放回案上,向李元禎認錯:“王爺,都怪屬下毛手毛腳,還求王爺寬宥?!?/br>
    李元禎掃了一眼案上的碎鐲,目光泠泠的落在她的臉下,“你可還記得,這是你第多少回說這句話了?”

    第77章 鐲子   原來他們那么早就相識了

    “我……”

    聽了這話, 孟婉著實有些自覺慚愧,微垂著頭無言以對。只是她以為的重要物件被自己摔壞了,李元禎定會重重懲罰于她, 卻也遲遲沒有等來,也聽聽了幾句先前那樣的調侃,她便被命退下了。

    望著書案上的斷鐲,李元禎一時竟覺得有些好笑。

    果真記憶里的東西也就只能偶爾緬懷一下, 一但與現實中的人兒對峙, 他以為自己會很珍視的東西,終歸只是一件死物罷了。他一點也不會為她摔壞這只鐲子生氣,反倒莫名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饒是李元禎已將鐲子的事放下,可孟婉這廂回了自己帳子里,卻是久久不能平靜。

    適才在李元禎面前, 她只能裝作不認得這樣東西, 可若是李元禎明日命人拿著這樣東西滿益州城內查,必定很快就能查到那間當鋪。當初是她親自將此物拿去當鋪的, 當票自是留了底兒, 若李元禎當真要查, 斷是沒有一個查不到她頭上。

    屆時她真是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

    這樣心煩意亂的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半夜,孟婉才最終做出一個決定:她要去偷取這只鐲子。

    她的想法如此簡單,只要自己將斷鐲偷走了,李元禎便無法讓屬下拿著它去查,這樣一來鐲子的主人之迷也就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是以, 她半夜起床, 換了身較利索的短衫,來到李元禎的牙帳旁。

    因著營中有多處宿衛,很是安全, 故而李元禎的牙帳前每晚只留一人值守,而今晚值守在帳外的人孟婉也很是熟悉,正是小光。小光此刻正抱著長戟立地打瞌睡,身子一晃一晃的,不時靠在一旁的柱子上,人立馬警醒一下。

    這次警醒,小光聽到帳旁有窸窸窣窣的動靜,便往那處瞧了瞧,不確定的問:“誰?”

    孟婉自陰影中走出來,到了火炬旁身影便明晰起來,小光立馬驚訝起來:“孟兄弟,怎么會是你?這么晚了,你還在外頭溜達?”

    說這話時小光眼中不無羨嫉,若是能讓他不值夜,他必定乖乖躺在床上一覺到天明。

    孟婉興致極佳的抬頭看著天邊一輪滿月,嘴上漾起笑意:“今日是十五,你看這月亮又大又圓?!?/br>
    循著她的視線小光覷了一眼,卻是不甚感興趣:“每個月的十五這月亮都是圓的,有什么好看的?!闭f罷又瞥一眼孟婉,眼皮子疲憊的打著架,嘴里喃喃的抱怨著:“你說我替你代了多少回班了?何時能還我一回?!?/br>
    這話倒是正中孟婉的下懷,連忙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這夜我替你值了!”

    聞言小光不敢置信的轉頭看她:“當真?”這會兒他的一對兒眼皮子倒是不打架了,炯炯有神的很。

    “自然是當真?!闭f著,孟婉便伸手從小光手中接過長戟,抬抬下巴:“快回去睡吧?!?/br>
    “哎喲,我就說孟兄弟你人是最講究的!”一邊念叨著孟婉的好,小光一邊不客氣的領了這情,激動的回自己帳里去了。

    執著長戟,孟婉在帳前站了好一會兒,眼瞧著天色比先前又黯淡了不少,心便開始“撲騰撲騰”的躍動起來,到了動手的時候了。

    她四下張望一番,然后小心翼翼的將長戟放倒在地,轉身將門推開了一條縫,之后閃身進去。

    李元禎有徹夜明燈的習慣,是以塌前的小燈總是亮著,只是這點小小光亮一但隔著立屏,便映亮不出多少。孟婉憑著這點光亮,摸到外間的書案前。

    白日里那只鐲子便是在此處放著,因此她慣性的覺得那東西應該還在附近,但仔細找了找,發現書案上并沒有。連堆疊的各式法貼折子她都翻了翻,在確定不會有所遺漏之后,她轉去了衣桁前。

    衣桁上撐著兩身衣裳,她仔細摸了摸,里里外外摸了個遍也沒發現那東西,只好暗暗嘆了口氣,放棄此處。

    近幾月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她做了幾回,竟也熟能生巧越發適應了,在找了所有地方皆沒發現后,她又躡手躡腳的來到榻前。

    帳幔拉著,她看不到里面李元禎的睡姿,也不敢貿然將帳子拉開。她就這樣抱胸立在榻前,盯著那帳幔發愣,猜測李元禎會不會真將那鐲子貼身放著。

    想了一會兒,她決心一試。于是伸手想去撩開那層帳幔,奈何手剛觸上那帳子,便懸停住,不敢再向里探。

    猶豫了半晌,她終是決定放棄!

    李元禎素來淺眠,若是被他當場逮到,倒不如聽天由命任他去查……

    拿出這個決斷,孟婉心里頓時輕松不少,正欲將手收回之時卻冷不防手被什么東西隔空抓??!那力道極霸道,將她整個人帶飛起來,前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雙腳離地,下一刻就被扯進了帳子里!

    這一切發生的屬實太快,說是彈指間都為過了。待孟婉腦子反應過來時,她的視野已陷入一片伸手淡見五指的黑暗當中。

    許是適才動作太大,帳外的那一盞小燈竟滅了。而她本能的掙扎一下,卻仿佛被一座山鎮壓著,紋絲不動。

    她知道,是李元禎正壓在她的身上。想到這一點,她的心就比先前跳得更加厲害。

    “來者何人?”

    他開口時語氣冷靜,手里的勁道卻是不減,死死將她鉗住。

    也是這話讓孟婉明白李元禎只是發覺有人闖入了他的牙帳,卻并不知來人是她。既然如此,她……要自己承認嗎?

    可是即便她不主動承認,她顯然也無法從李元禎的手上逃脫,這樣沉默著耗下去,很快他便會喚人進來,將燈重亮立馬便會將她認出。

    果不其然,見她遲遲不肯開口,李元禎便傾了傾身子探手去摸帳外的小燈,而孟婉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勇氣,竟掙扎著抽出兩條胳膊一把將他的脖頸摟住,阻止了他向外探身的動作。

    她緊緊將李元禎摟著,心如擂鼓,近乎要蓋過她口中的呢喃:“王爺,不要點燈~”

    這回孟婉的聲音沒再如平日那般偽裝,完全是她身為女子時慣會的嬌聲嬌氣。每一個字都似帶了鉤子,在這魆暗靜謐的夜里,直勾得人心里癢癢。

    “呵~”一聲低低的冷哼從頭頂壓下,他沒再去夠那盞燈,這令孟婉覺得為自己爭取來了一點機會。只要能先將他穩住,趁他被迷得七葷八素之機再逃走就好說了。

    若在以前,她的確不敢想有人能抓住滇南王的小辮子,將他給迷住??纱驈膫R城王宮禁苑那次,她便明白再高貴的男人,也還是男人。

    是以她盡量放松自己,使自己不那么僵硬,“王爺,小女不才,愛慕王爺已久,今夜斗膽,不請自來,還求王爺……”說到這兒她竟驀然頓住,因為原本想好的那句“還請王爺恕罪”確系說過太多次了。

    于是她只得改了說辭:“還求王爺垂愛?!?/br>
    營中有個專為將士們浣衣及修補盔甲的補衣局,里面皆是心靈手巧的女子,大多是將士們的家屬,偶然也會有臨時來補缺的姑娘。而爬床這種事也并非只在侯門深苑才有,軍營中也不缺這樣的事,頭年里就有個補衣局的姑娘被一位小將軍納作了妾室。

    只是這么多年來,還沒聽說過哪個大膽的敢來爬滇南王的床??墒茄巯旅贤?,卻不得已為之。

    李元禎垂目盯著身下,雖則看不清什么,卻也看得極為認真。這一回,他是真的猜不透了,她深更半夜摸來他的帳子里,是沖著什么而來?

    若是早知帳外之人是她,適才他便不會出手那么快。

    事已如此,他若將她拆穿,她必然日后在營中呆不下去了。

    默默嘆了口氣,李元禎將手自她身上松開,翻轉了個身子平躺在榻的外側,“本王今晚乏了,你改日再來吧?!敝蟊銓㈦p眼閉上,不再管她,且由著她去。

    孟婉卻是傻了眼,怔怔的愣了須臾,這才小心翼翼的坐起,然后躡手躡腳的躍過李元禎,下了榻。

    向外走時她還一步三回頭,不敢置信自己竟脫身的如此順利。

    出了帳子,她拾起地上長戟,替小光繼續宿衛牙帳。

    而經她一番鬧騰后的李元禎,卻是在她離開后半分睡意也沒了。他跟著起身,撩開窗子一角向外看去,正好能看見呆呆杵在外頭的孟婉。

    她今晚為何來冒險?

    她的底細他早已查的清清楚楚,她混入軍中除了代父兄服兵役外并無其它意圖,即便是有,來了數月之久也早該下手了。那么今晚之事,便應只與這兩日才發生的事情有關……

    盯著窗外的孟婉,他的手緩緩從袖袋中掏出那兩截斷了的鐲子,低頭看了看,覺得這兩件事最有可能關聯。

    翌日,李元禎便將鐲子交與手下暗衛小北,命他前去查清此鐲的來歷。不到晚上小北便回來復命。

    “王爺,這鐲子是一位夫人不日前從當鋪所得,當票在此?!毙”睂⒁粡埰睋p手呈上。

    李元禎接過來一看,當票尾端赫然畫押著“孟宛”二字。

    “果真是她?!?/br>
    他將票據隨手攥成一個紙團,丟進一旁的竹簍中,隨后便命小北退下。自己卻久久立在窗前,望著遠處山上的一片春色。

    難怪初次見她之時,便有種略微特別的感覺,原來她就是那個小胖丫頭,他們竟相識如此之早。

    只是那時的他從未多想,直到后來發現她的諸多有趣之處,他才慢慢開始留意她,再到后來知道她是女子,并與她有了一夜的肌膚之親,他才……

    他緩緩嘆氣,隨后又抬眼看了看頭頂正艷的太陽,隨即一笑。

    春暖花開,河冰消融,正是引流倒灌的好時機。

    蠻人之所以每每sao擾邊境都能全身而退,正是因著他們從南邊的寧武關外挖了數條隧道,地面上看不出端倪,地下卻是彼此相聯。每逢進攻之時,他們自地道潛入,燧長并不能及時發現預警,一但發現,敵兵早已從隧道口突擊而出,進在咫尺了。即便南平軍的應急防備再強,也難敵對方有備而來,以有心算無心次次突襲。

    只是這次不同了,通過上回逮到的那幾個細作,如今李元禎已得知他們潛入益州的其中一條密道,密道既然是彼此相通的,那便好說了。

    是以打從河冰一消退,李元禎便命人做了完全準備,開鑿引流的渠道,將河水早早蓄至密道口外,就等著敵軍再次來犯。

    而依照蠻人往年惡習,每逢春節前夕他們必會來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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