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好巧 第33節
翌日,天微微亮,幾只不知名的冬鳥啁啾著掠過頭頂上方,孟宛睜了睜眼。 坑底還是紅紅的一片火光,她轉身見扶檀還睡著,再看看火堆,明顯夜里扶檀起來添過,不然以那些柴定是燒不到這個時辰的。 孟宛沒急著將扶檀喚起,而是先自己起來檢查了下繩子,用力拉了幾下后,將松動的扣子系得更結實一些,之后又用尖銳和石頭在坑壁上鑿出了幾個小坑。 待她再回頭看時,發現扶檀也醒了。 “你身子可覺好些?” 扶檀欲撐胳膊坐起,可動作有些艱難,稍一用力便眉心深蹙著,很是痛苦的樣子。 孟宛忙蹲身按住她的肩頭:“別急,若是扯動了傷口再出血,可就難止住了?!?/br> 說完,她在扶檀的身后助推了一把,緩緩扶著她坐起。 “我,我想喝一點水?!狈鎏吹偷偷牡?。 孟宛轉身便取來昨晚用大葉子接回來的清水,小心捧至她的面前:“喏,喝吧?!?/br> 扶檀點點頭,然后抬手正想接,孰料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卻偏偏能牽扯到傷處,她痛苦的呻楚一聲。 “算了,你還是少動吧?!泵贤鹪賹⑷~子捧得離她近些,直接碰在了她的唇邊:“來,張嘴?!?/br> 隨著檀口微啟,清水緩緩自葉上流入扶檀的口中,很快便將她滋潤了個透徹。喝飽了她便主動道:“孟大哥,咱們走吧?!?/br> 只是稍一頓,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只是你要受累了?!?/br> 嘆息一聲,孟宛也有些發愁,看扶檀這樣子真的全要指望自己了。不過這一晚她也想到了幾個方法,過會可以試一試。 她將繩子拴到扶檀的腰間寬帶上,然后從下面托舉著她,將她送至半空。然后自己踩著那幾個剛剛鑿出來的小坑,像爬天梯一樣爬至半高,繼續托舉著扶檀出坑。 這回輕易便將她送了出去。 回到地面上的扶檀將繩子從腰間解下,拋回坑中,孟宛很快也爬了出來。 “你先在這等一會兒,我很快就回來?!闭f著,孟宛往一旁的樹林中跑去。 不多時,她便拖回來幾根差不多粗細的樹枝,然后像綁竹筏那樣將它們綁成一個板子,讓扶檀坐上去,她則雙手拉著一條寬帶,拖動木排緩緩前行。 “孟大哥,這樣你會不會太累了?” “還好……”雖則孟宛特意選了雪結作冰的路面走,以減少摩擦,可還是很快便累出了一身的汗。 平日里她連提一捅水都要費半天勁,如今拖著一個大活人,委實是難為她了??伤齽e無二法,只能一步步的挨著,累了便坐下來歇歇。 扶檀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深知自己是個拖累??伤裁靼?,即便自己開口讓孟大哥丟下她,他必也是做不出的。與其虛讓來虛讓去,倒不如省他些口舌和力氣。 她緊緊咬著下唇,攜著濕意的目光落在孟宛的纖弱的后背上。 就這樣從天初亮,到日薄西隅,孟宛終于拖著她走出了深山。 孟宛再次坐到一旁的石頭上歇腳,抬手揩拭額上的細汗,之后指了指前方:“這個方向出去,半山腰便有個小村子,據說是以前的獵戶居住。那里定是不會缺傷藥的,我將你送過去,你先在那處養傷,待傷好了,你便離開,隨便去哪?!?/br> 扶檀靜靜的聽著,目光不曾看向孟宛所指的方向,卻是緊盯著他的臉。 此刻,她說不清心里具體是種什么感受。被孟大哥相救的感恩、以及被他拒絕后的失落、還有對自由生活的向往……幾種感情交雜著。 孟宛后知后覺的察覺到扶檀異樣的眼神,頓時不自在不起來,再次勸她道:“明檀姑娘,待離開后你還是快些找個人嫁了吧,不然身邊沒個親人,無依無靠的一個人過日子,很容易招惹麻煩?!?/br> 扶檀沒應聲,也沒反駁于他,只低了低頭,眼中閃過幾分落寞。 歇夠了,孟宛便拖著她繼續趕路。這條路早已不是回軍營的路,而是通往雁回山的東面。 不出一個時辰,他們便到達了那個小村子。 村子很小,不過十幾棟借著山勢搭建的吊腳木屋,孟宛先將扶檀安置在人邊,自己以討水之名逐戶叩門,最后選中了一戶僅有個寡婦的人家。 她言明情況,又將身上僅有的幾塊碎銀子贈與那寡婦,再三拜托后,對方終于應下了這事,隨她去將扶檀接進屋,并找出創傷藥為她重新裹了傷。 將扶檀安頓下后,孟宛便匆匆辭別了,趁著天色尚未大黑下來,她返回了營中。 校場上,陸銘遠遠便瞧見了那個灰頭土臉的小子,大步迎上去,面露幾分驚喜:“你竟活著回來了?” 孟婉不解的看著陸統領,正想問此言何意,就聽一旁有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喚她:“孟兄弟,你可算回來了!太好了!你不知道從滾下懸崖后,我們就到處找你,可就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循聲望去,孟婉瞧見不遠處有三人跪在地上,儼然是正在受罰。而那三人恰恰就是與孟婉一隊的伍長,還有那一胖一瘦兩個隊員,剛剛說那話的,正是伍長。 伍長的話音才落地,另兩人也立馬哭訴著附和,言語中盡是對昨夜找她不見的焦灼,和她如今安全回來的意外之喜。 孟婉越發的聽不懂了,卻見那三人避開陸統領的視線,拼命朝自己遞眼神兒,擺明是暗示自己先順著他們的話來說。 孟婉疑惑的問陸銘:“陸統領,他們這是?” “他們?”陸銘回頭瞥他們一眼,目光很是嚴厲。 “此番演練雖要拿出實戰精神不假,但即便是實戰,也不可不顧及軍中兄弟的死活!將你們五人分做一伍,便是要你們協同合作,共度敵關!結果你們二人不慎墜崖了,他們三人卻只顧著自己去取令旗!自然要罰!” 這下孟婉便懂了。 五人的隊只回來三人,其它兩人不知下落,這伍長必是要受盤問的。是以他們不敢實話實說,只能編造謊言說她們出意外墜涯尋不到人了。 他們是當真以為她們回不來了。 那三人還在朝著孟婉一個勁兒的擠眉弄眼,孟婉將唇角略微一提,彎出個溫婉的弧度,語氣平靜的問:“陸統領,屬下不知軍中對于遺棄負傷隊員任其于深山中自生自滅,又為推卸責任編造謊言欺上瞞下之人,會如何處置???” “在軍中單是欺瞞上級這一條,便有延誤軍機之嫌,重可杖斃!” 說罷,陸銘才好似意識到什么,瞇眼覷瞧孟婉,“你意思是并未墜崖?” 孟婉倒也不客氣,照實將昨日所發生之事一五一十的道來,聽完,陸銘已是氣的火冒三丈! 不過他也沒忘另一件要事,對孟婉道:“這三人我自會處置,你還是先去向王爺報個平安吧?!?/br> “王爺回營了?”這有些令孟婉意外。 陸銘點點頭,“王爺午后才回的營,回來便聽說了你的事,還以為你已經……” “屬下這便去求見王爺?!?/br> 路過中軍大帳之時,見燈燭是滅的,孟婉便知李元禎已回了牙帳,于是便徑直朝著牙帳行去。 遠遠便見帳中燈燭明亮,她步至門外,輕聲將門叩響。 良久,里面才傳來一聲:“進?!?/br> 單單這一字,孟婉便從其中聽出了些許疲累。她輕手輕腳的推門進去,見李元禎就坐在羅漢榻上,塌腰前傾,單手扶著額頭,闔著眼。 她恭恭敬敬行至他面前,跪地行了個正式的禮,“王爺,屬下回來了?!?/br> 扶在額上的長指緩緩抽開,李元禎睜眼看她。四目相接的一瞬,孟婉恍惚間好似看到李元禎的眼中閃過兩道光。 “你還活著?”這是對視了片刻后,李元禎才開口說的話。 第42章 暴露 她的木簪被打掉了…… “是……屬下回來了?!泵贤駪? 抬眼見李元禎正瞇眼瞧著自己,便立馬將事情原原本本的交待了一遍。 只是在涉及扶檀的事情上,她撒了個謊。 聽完, 李元禎微微顰眉:“這么說,她死在那個陷阱里了?” 孟婉略遲疑了下,隨即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仿佛只要她多點幾下, 便能掩飾掉先前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心虛。 她也不確定李元禎是不是完全信了, 總之他未再追問什么細節,反倒提起了另一樁事。 “明早本王要啟程去俁城,你隨行?!?/br> “明早?”孟婉心下一驚,一時間沒多想便脫口而出:“是蠻人已將太子送至俁城了么?” 才說完,她便看見李元禎的雙眼瞇動一下, 透出一股子冷冽氣息, 她立馬意識到心急之下的口誤,連忙糾正:“屬下知罪, 是廢太子?!?/br> 幾不可聞的一聲冷哼過后, 李元禎并未理會她的所問, 只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 孟婉起身退了幾步,驀然又想起自己的職責所在,轉身忐忑的道:“王爺,那個, 屬下還沒伺候您盥洗呢?!?/br> 李元禎掀了掀眼皮兒, 將她上下打量一番,滿身污濁不說,手上還沾著干涸的血跡, 也不知是哪里傷到了。 他沒說話,依舊只是揮了揮長指。 既是王爺不要伺候,孟婉便一身輕松的退出了牙帳,徑自回了自己的帳子。 待時候更晚一些時,她悄悄去伙房取回了一些熱水,在帳內好好的洗了個澡。 她將身子緩緩下滑,熱湯將她的整個身子浸泡著,她舒服的輕嘆了一聲。水汽氤氳,有水珠兒凝在她長長的睫羽上,燭火下一閃一閃的。她將眼閡上,不知不覺就這樣睡著了。 待孟婉再醒來時,已至下半夜,臺上的蠟燭燃去了一截,澡桶里的水也涼了,她不由打了個噴嚏! 之后趕緊從桶里出來,擦干身子收拾停當,便裹進被窩里睡覺了。 天亮時,孟婉覺得頭有些昏沉沉的,但是聽見門外的叫起聲,她還是立馬起身穿衣梳洗,然后去牙帳外候著。 陸銘點完此次護行的兵后,也來帳外候著,發覺孟婉氣色不佳還連打了兩個噴嚏后,便問:“你可是病了?” “沒、沒事,屬下沒事?!泵贤癯涯艿男π?。 “你能將就,王爺千金之軀可不能將就?!标戙懻Z氣冷冷的道,然后昂了昂下巴示意王爺所乘馬車后面的一輛:“你坐那輛吧?!?/br> “是?!泵贤袂由膽?,見陸統領又遞來個催促的眼神,便會意,退下直接上了后面那輛馬車。 這輛馬車因著是運載隨行之物的,較尋常馬車要寬敞許多,且因著剛好這輛車上的東西不多,孟婉拿張毯子鋪了鋪,甚至可以在上面舒舒服服的躺下來。 昨夜睡得太少,又著了涼,是以這會兒一沾床她竟是很快又入了睡,竟不知馬車是何時起駛,又是何時駐停的。 渾渾噩噩間,有人撩開了門簾,灌進一股寒氣,接著頭頂便響起一個清越的聲音:“孟兄弟,先把這碗藥喝了?!?/br> 孟婉睜了睜眼,僅睜開一條縫兒,依稀看出端著藥過來的是與她勉強算熟的那個年輕醫仕。她配合著坐起,醫仕將藥給她喂下,然后她很快又躺了回去。 很快門簾合上,車內重回溫暖。正要睡去時,忽又聽見車外傳來兩人的對話: “給他服下藥了?” “回陸統領,已照王爺吩咐給孟兄弟服下藥了。他僅是著涼罷了,驅驅寒氣,相信到俁城時便能見好?!?/br> …… 眉心蹙了蹙,孟婉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爺竟會在意她生病這等小事? 此次行軍與上一回不同,上回急行軍,這次卻適當放緩了行進速度。因為若照上回的急行軍,抵達通往俁城的岸邊時,還不到退潮的時候,連通島嶼的道路尚未浮出海面,便要在岸邊駐扎等待。故而此次李元禎有意命隊伍放慢了行進速度,算著時辰抵達岸邊時剛好逢退潮。 孟婉又在車上睡了一覺,因著驅寒的藥里有些許助眠的功效,她這一覺睡得格外沉。醒來時她發現馬車行得極緩,便撩開窗幔向外望了望。 夜色下,她只看到一片沉靜的海。顯然,此時已行在了通往俁城的海路上。她頓時便沒了睡意,坐起身來,也覺身上寒氣果然被驅散了,靈臺極是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