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好巧 第25節
擦著擦著,她的動作突然止住,渾身瞬時僵硬了一般,維持原狀許久都一動不動…… 她竟忘了自己臉上的偽裝! 她目光緩緩下落,定在那方雪白的巾布上,果然上面蹭著許多灶灰和眉黛的痕跡。 視線忐忑上移,很快便與李元禎的那雙黑眸撞上。 那雙眼睛冷靜無比,就這么一錯不錯的將她看著,似心中早有預料。 第30章 死局 這真是不掉顆腦袋,不能收場了…… “你偽裝自己的真實面目混入軍營, 可是有何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元禎聲線平淡,辨不出喜怒,但眼風卻似刀鋒一般掠過孟婉的心弦, 令她身子一顫,呼吸也不自主的急促起來。 “王爺,屬下……” 她囁嚅著,想為自己辯白一番, 奈何很快就心虛的說不出話來。 巾帕被她右手緊緊攥著, 因適才揩拭水漬時吸飽了水份,此時一滴一滴敲打在廂椅上,伴著疾馳的車榖聲,聲聲都似催促。 對面之人并沒有幾分耐性,將雙眼瞇了瞇。 孟婉低下頭去, 避開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緩緩啟口: “屬下自幼體弱,生得矮小……偏偏又男生女相, 是以總被鄰居家的孩子們欺負……屬下長大之后, 生怕再被人喚作小白臉兒, 便特意裝扮臉面,以彰顯男兒應有之本色?!?/br> 她聲音微微發顫,時有磕絆,不過配上這套編造出來的身世,倒似剖心挖肺將心底的自卑展現給人看。 說罷, 她鼓起勇氣抬頭觀察李元禎的神色, 可他面上平靜的叫人看不出情緒來。 就在孟婉心中暗暗期待這一關就這么搪塞過去時,李元禎突然向前傾了傾身子,同時他的左臂一伸, 反手箍上她的下頦! 孟婉雙眼驚恐瞪大,嘴被他手勁兒捏得微微翕開。 他低抑的聲音如這黑夜,也如昨晚之時:“男兒的本色和氣概,不在皮相上,而在拳腳里?!?/br> “屬、屬下淺薄了……可屬下拳腳也不行……”孟婉艱難的出著聲,嘴因被他捏得閉合不上,聲音也含含糊糊。 “拳腳不行,可以練?!闭J真說著,李元禎的目光開始在孟婉的臉上脧巡。 水柳一般的細眉,剪水的雙瞳,櫻珠兒似的紅唇,還有那瑩膩玉曜的面皮兒……這何止是男生女相?便是在女子當中,也屬上上乘。 偏偏這樣一張平日掩在灶黛下的臉蛋兒,并不讓他覺得陌生,也不似頭次見。 他忍不住拿過帕子為她抹了抹未凈的那半邊臉,他動作輕柔,可每一下都讓孟婉跟著一顫。明明左手將她箍得生疼,右手偏又如此溫柔的撫在她的面上,這種矛盾感,恍似昨晚。 孟婉眼中瑩然,總覺得李元禎要將她認出來了。 溫熱的大手握著帕子,一點一點擦拭,拭至唇下時,李元禎的動作驀地頓住。他眼簾低垂,視線定在那個小傷口上。 怔了下,孟婉后知后覺的意識到,慌忙想抿起嘴唇。奈何他指間仍舊用著力,她藏不住那傷口。 淡淡的聲音自李元禎口中溢出:“怎么傷的?” “這是、這是、這是屬下許久不曾開葷了,昨夜晚宴為王爺試菜,一時失態咬到的……”她倔強的編著瞎話。 聽說過饞了咬到舌頭的,卻沒聽過咬下唇的。李元禎倒也懶得拆穿她,收手將她下頦放開。 “本王予你一次機會,若有隱瞞的要事,現下說出,本王定會寬宥?!?/br> 孟婉咽了咽,這話的確令她一時心動,可在軍營生活的這陣子讓她明白,即便是滇南王的話,也并非駟馬難追。 她曾親眼見李元禎審問犯人之時,許下會寬宥的諾言,可待犯人一招認,他便毫不手軟地將人送去了西天……美其名曰給個痛快,便是他最大的仁慈。 這種“寬宥”和“仁慈”,她一點兒也不奢求。 是以,她堅定的搖搖頭,一臉信誓旦旦:“王爺慧眼如炬,屬下從無任何事敢欺瞞王爺?!?/br> 唇邊淡出一抹讓人揣測不出的笑意,李元禎拾起身旁書卷,繼續埋頭閱覽。 孟婉提著的一顆心,也終于得以落下。 下半夜時,大軍在一處林邊停下來修整秣馬,也在林中立了營帳,將士們可短歇兩個時辰。 孟婉跟在李元禎身后正往林中去,原想借著身子不爽利請求回帳內睡上一會兒,可還沒開口,李元禎卻是搶在了她前面:“本王要去河邊沐浴,你隨行伺候?!?/br> “沐???”孟婉的心猛驚一下,“王爺,眼下正值寒冬,河水冰涼刺骨,您……” 一道眼風掃過來將她打斷,饒是她的話尚未說完,還是乖乖閉了口。 “是?!彼槒牡貞?,而后便緊緊跟著李元禎,往林子的另一端走去。 林中冬木稀疏,遙可見遠處月色下粼粼泛起的水光。只是越往里走,二人便越遠離大軍,孟婉禁不住越發忐忑,總是情不自禁想起昨夜的一幕幕。 到了河邊,李元禎平展開雙臂,孟婉趕忙上前為其寬衣,只是寬到僅剩一件中衣之時,她的手遲疑了。 平日在帳內她雖貼身伺候李元禎,可更衣這活不歸她,有專門服侍的中官來。然而此次行軍中官不在,便只有她一人貼身伺候,這活兒她便逃不開了。 一雙纖嫩的手舉在李元禎的襟領處,張了張,復又蜷縮回來,她委實做不到。 “怎么,在家當大少爺慣了,伺候人的活兒干不來?” 李元禎揶揄一句,垂眸睨她,孟婉只覺這個眼神有些咄咄逼人。她自知避不開,終還是咬了咬牙,動手去幫他解開中衣。 衣襟打開露出一片胸膛的那一瞬,孟婉還是未能抵住,慌忙別開了眼,兩耳發燒。李元禎卻毫不避諱,見她如此,反倒莫名多了幾分趣味。 孟婉未敢再看他,只伸手摸向袖管兒,想將中衣給他寬了下來,孰料手剛揪住袖口,就被他抓住。 “你先下去,給本王試試水溫?!?/br> 面上雖克制,孟婉卻是輕輕閉了下眼,銀牙暗咬,隨后聽話的往河邊走去。 冬夜的河水,沁涼如冰,她探手在水面上輕輕一撩便迅速收回,轉身誠懇道:“稟王爺,水委實太冰了,不若您還是待天亮回營再……” “淺灘的水總是最涼的,”李元禎將她打斷,然后抬抬下巴示意河水深處:“去那里試試?!?/br> 循著他的目光只望了一眼,孟婉便覺周身發寒,那處的水起碼能打到她的腰際,李元禎這是逼她下水? 他果然還是不肯信她的話。 雖不想被李元禎懷疑,可聽他的話下水亦絕非明智之舉。她斷無可能在他面前寬衣解帶后再下水,可即便她穿著衣裳下水,上岸后也要擦身換衣…… 兩條皆是死路。 “咳咳咳咳——” 一連串的咳嗽后,孟婉抬手捂著自己的嘴,然后邊咳嗽邊斷斷續續的求道:“王爺,屬下咳咳……屬下沒用,可能是下車后被風一吹,寒癥加重了咳咳……若此時再下水,只怕明白便沒法伺候王爺了咳咳咳咳……” 李元禎皺了皺眉頭,忍不住氣笑了。這么拙劣的手法,也要在他面前使出來? 他上前欺近一步,抬手欲去抓她,打算就在此處扯下她的面具!不料手堪堪抬起,耳邊便傳來數道破風聲,那速度之快、體積之小,迅速讓他判斷出是暗器! 這點伎倆自不至于令他慌了手腳,他身形并未大動,只右手抓住半敞的領緣,瞬間便將它從自己身上扯下,凌空兜轉了幾圈兒。那衣料好似絞住了什么,轉動的越發遲鈍。 緊接著“鐺鐺鐺”三下清脆的金器落地之聲,尚不知發生了什么的孟婉茫然低頭,竟看到地上掉下來三枚銀鏢。 “有……刺客?” 她恍然明白過來,也立即聯想到了那晚被獨自留在林中等待大軍時的遭遇。她看向李元禎,焦切道:“王爺您沒受傷吧?難道又是那些俁人的暗哨?” 如今俁國王子雖已甘愿臣服于大周,但國王生前設伏的這些暗哨,卻是僅聽令于國王一人,在他們眼里沒有降。孟婉便理所應當的覺得剛才行刺之人,與那晚要殺她的人是同一伙。 李元禎回頭看向林中,順著剛剛暗器射來的方向,已看不見任何人,只有光禿禿的幾棵老樹,在地上投落一片疏影。 他嘆了口氣,令道:“回去吧?!?/br> “是!”孟婉慌忙應著,一路上都緊緊跟隨在李元禎的身旁,寸步不敢離。提起了百倍的精氣神兒四下觀望著,生怕哪里又會激射出幾枚暗器,取了她小命。 所幸最終安然回到了扎營的地方。 李元禎對陸統領小聲交待了幾句,之后便下令大軍開拔。 因著剛剛發生的意外,再起程時李元禎暫時無心計較孟婉這邊了。那些懷疑待回營后總能得到應證,倒也不急于這一刻。 孟婉心下也對剛剛那刺客存了一絲感激之情,若不是那人貿然出現,剛剛的死局她還真不知怎么破。 一路上李元禎不時撩開窗幔向外瞥上一眼,似在等待著什么。 果然在馬車行出二十余里路后,即將抵達益州之時,不知何時落在隊伍后頭的陸統領拍馬追了上來。 陸統領在窗外稟道:“王爺,人已拿下,是兩個蠻賊?!?/br> “嗯,命人看好了,別讓他們自戕?!?/br> “是!” 陸統領退下后,孟婉心里隱隱有了猜測。難怪剛剛拔營之時,李元禎未讓他們收營帳,且其它營帳不點燈,僅在最中心他所歇腳的大帳內點了一炳明燭。 顯然,那些空帳是個餌。那兩條魚兒上鉤之時,躲于暗處的陸統領他們便順利將其拿下。 不過居然是蠻人,蠻人能埋伏在這條路上,證明他們已然知曉了俁國被金甲軍拿下的事情。想到這兒,孟婉不禁捧心顰眉,如此一來,本應于六日后被運達俁國的太子表哥,會不會生什么變故? 她抬眼看向面前的李元禎,心下徒然一緊,也許她該先想想自己了。 若不能讓李元禎相信她是男子,只怕她要比太子表哥死的更快。 瞞報身份,加上拿石頭將滇南王砸暈……這可真是不掉顆腦袋不能收場了。 第31章 錯亂 她去泡了澡堂? 孟婉隨大軍回到營里時, 已是到了翌日的早上。 因著趕夜路沒怎么休息,回營后李元禎便準了將士們歇息半日補眠,孟婉自也享了這優待, 回了自己的帳子。 打從當上了李元禎的小跟班后,這間原本充作書房的帳子便徹底成了她歇息的地方,而帳中的那些書籍等物,也已被移往了其它地方。 路上時, 孟婉確實覺得身心疲乏不堪, 急需好好睡上一覺養回精神,可現下當真躺在床上了,又完全退了睡意,滿腦子愁的皆是如何讓李元禎相信她是男的。且此事迫在眉睫。 哎—— 她嘆了口氣后,翻身朝向里側, 目光落在掛于帳壁的一幅畫上。 這幅畫并非名川名水, 面是畫的軍中將士們的日常起居。有夏日里赤膊cao練的,有開飯時狼吞虎咽的, 還有洗澡時蒙著眼布玩摸瞎的。 能將這樣一幅畫掛于書房, 可見李元禎對他的兵, 當真有著近乎家人一般的感情。這也難怪,他自小失去母親,又遠離父親,最在意的只能是這些陪他出生入死的金甲軍。 孟婉這般想著,突然腦筋一轉, 竟想到了一條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