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好巧 第11節
陸銘雙眼一瞪,猶如醍醐灌頂:“王爺是說他在軍中有眼線?” “呵,”李元禎冷笑一聲,“有眼線不足為奇,奇的是他的眼線居然已耳目通達到了如此地步?!?/br> “知曉此事之人皆為王爺的心腹屬官,也是軍中高級將領……”想及此,陸銘禁不住心頭漫過一絲涼氣兒,委實難以想象這些人里竟會有人叛附于外。 “你忘了還有一人?!?/br> “王爺是說那個姓孟的?可上回見他掛鞋之時,王爺不還說相信他不是細作?” “本王只是說她不會是蠻人的細作,并不代表也不是蔡堯棠派來的。此次募兵,正是安插眼線的最佳時機,興許蔡堯棠就是看中了此人矮小瓜慫,不易被懷疑?!?/br> 陸銘茅塞頓開:“難怪剛剛醫士來報他和刺史府的雜役認識,且鬼鬼祟祟!” 不過稍一頓,他又有些想不通的吸了絲冷氣:“可既然這小子瓜慫懦弱,蔡刺史又怎會認為他可靠?” 這道理再淺顯不過,李元禎略不屑:“只要拿捏住軟肋,脅迫慫人為自己做事并不難?!闭f到這兒,他正好吩咐,“你派人去查查姓孟的家境如何,看看家中都有些什么人,近來可有異常之舉?!?/br> 說著,他起身走至紫檀木櫥前,打開門扇,取出一只金銀平脫嵌螺鈿的朱漆木函,交到陸銘手里:“這不過是些地方官員尋常的問安函,但他若當真是蔡堯棠派來的,會對這個感興趣?!?/br> 陸銘立馬會意,將木函收進懷里,辭過禮后轉身出了大帳。 李元禎負手立在帳窗前,盯著欞子上鏤繪的百子戲花紋久久未動。 若與蔡堯棠有首尾之人是他的心腹將領,便如同自斷一臂??扇羰悄莻€姓孟的小子,解決一個新兵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不費吹灰之力。 那將是最好的結局。 正這般憑窗思索,就見窗外不遠處一個瘦小的身影路過,不是姓孟的小子還能是誰? 孟婉剛剛去伙房看了周叔,正逢給將領們開火備小灶,她也混了幾口櫻桃rou吃,此時嘴里不再只有那苦澀的藥味兒。吃得開心,她便似只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的往回去,殊不知這一舉一動皆入了別人的眼。 回到帳前,孟婉見陸統領剛好從里頭出來,便行了禮,“統領可是來幫王爺取東西?” “哦,這回不是取,是王爺有些重要的書信要放回書房?!?/br> 說罷,他又佯作不放心的指著孟婉鼻子認真叮嚀:“你可要切記,王爺書架上的東西一個也不許碰!碰一下就……”他掌鋒一劃,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是……”孟婉戰栗著應道。 恭敬的目送陸統領走遠,她才回了帳子,雖說架子上的東西借她一百個膽兒也不敢碰,可她還是禁不住好奇往那邊瞥了一眼,很快便發現多了一個朱漆木函。 只是那木函放置得有些隨意,一個角架出了臺子,懸著,讓人看得心慌,總覺得不小心碰一下就會掉。 她湊上前去,盯著那個木函看了看,糾結要不要將它往里推一推?可是躊躇半天,雙手還是謹慎地架至胸前,提醒自己:“不能碰……不能碰……” 邊說著,她小步往后倒去,倒出了一尺之距后,就在心漸漸放寬時,因先前一路蹦跳而松脫的一截裹傷紗條從腿上落下,被她踩在了腳下。 這一絆,孟婉的身子晃了幾晃,最終還是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第13章 獎賞 會否王爺也要她……做太監?…… 先是“嘭”一聲,胳膊撞在架子上!繼而是“啪唧”一聲,孟婉整個人趴在了地上! 齊著她身子摔落的動靜,還有另一物落地時發出的清脆聲響。孟婉顧不得自己身上疼,遁聲蹙眉往一邊瞧去,發現果然是那個朱漆木函被她帶了下來,脆響便是其上所嵌的四合如意螺鈿花頭迸裂的聲音。 她小心撿起一個碎片,拿在手里看了看,喉嚨不自覺發緊……有大禍臨頭之感! 隨后她將盒子和零落的幾片夜光貝一一拾起,按照原樣擺回到架格上,心中暗暗盤算著是老實上報好,還是裝作不知好? 若老實上報,聽陸統領那意思怕是要吃些苦頭了,保不齊又是二十軍棍下來……孟婉的手不自覺就捂向了屁股,有些疼惜自己。 算了,那還是就裝作不知吧!起碼拖些時候,等她舊傷好了再去領罰。 是夜,更深人靜時,估摸著不會有人再來打擾了,孟婉便悄悄起身點了一盞小燈,抱著那個朱漆木函來到紫檀長案前。 先前她在床上輾轉反側,思來想去,覺得既然都決定拖一段時日了,不如干脆盡全力掩蓋下此事,來個瞞天過海。 她將融化的蠟油一點點滴在空隙里,然后將那些碎片小心翼翼的粘了回去。為了不使新粘的部位凸起,她又拿各種趁手的小工具敲敲砸砸一番,最后雙手捧著嵌合一新的木函細細端看,一臉的滿意。 接縫處已看不出明顯異樣了。 再過幾日傷好后她便會離開這個帳子,到時進進出出的人一多,即便哪日暴露了,也不好溯源,她便可置身事外了。 這樣美滋滋的忖著,孟婉將彌縫好的木函放回原處,如初時那樣一個角懸在外頭,看了又看,確定沒有任何破綻了,這才稱心遂意的回了榻上,吹了燈,繼續睡覺。 帳外月明如水,星斗闌干,李元禎踱步回帳。 遠遠一隊巡夜的兵士正欲朝他見禮,卻被他拂袖阻住,又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繼續去巡邏。 他駐足在原地,微微側首,瞥了眼身后暫給孟宛養傷的帳子,眉間蹙起淺淺的痕。 窺牖并非君子所好,可若能就此辨明忠jian倒也使得。 先前孟宛鬼鬼祟祟將木函放回架格上的一幕,恰巧被他收入眼底,想來那小子已看過木函里的東西了。想不到蔡堯棠在軍中安插的暗線,竟還真是他。 李元禎抬腳慢步走著,視線落在眼前的一小片泥地上,見一只搬運著碎糧的螻蟻正緩慢的爬行。他有意將步子壓得更慢,盯著那小賊細瞧了兩眼。 誠然,想將這只偷糧的小賊踩死只需抬抬腳,再簡單不過??扇粝伜蟛怀?,只除工蟻,那么日后還會有數不盡的螻蟻會爬去糧倉。 若想將它們根除,便要連窩也端了,那就得有點耐心,讓它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好看看它要將糧運往何處…… 晦淡的夜色下,那略微撩起的一側唇角,邪魅又粲然。 * 翌日天亮,孟婉這廂還沒大醒,就被“哐當”一聲響驚起! 有人進來,且聽動靜還不甚客氣,竟似踹門而入。 她連忙攏了攏發髻,蹚上鞋子下榻——打從進入軍營后,她就再沒敢將束發在人前松開過,就連睡覺時都束得板板正正,生怕被人撞見xiele底。 待那人大步流星地轉過屏風,孟婉方知這個極不客氣的人就是陸銘。 “陸統領,您這是……”她受到驚嚇似的抬眼望著他,欲言又止。 因著入營第一日時陸統領曾幫她解過圍,免了新兵的赤膊cao練,故而孟婉一直對此人頗懷感恩,印象中他還是頭一回如此蠻悍,讓人忍不住往壞事上想。 陸銘不屑地哼了一聲,開口卻道了一句:“恭喜!” “???”孟婉呆愣住,隱隱覺得這是句反話,立即便想到昨日被自己摔壞的那只木函,眼光不自覺便往架格處瞟去,心想莫不是被發現了? 失神間,就聽陸統領將話說了下去,“自今日起,你可以去王爺近身伺候了?!?/br> “???”孟婉疑心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復問一遍:“陸統領您、您剛剛說什么?” 陸銘挺拔高壯,立在孟婉面前宛如半垛城墻,將外頭光亮擋去了大半,他眼神極為傲慢的睥睨著面前這個矮小的新兵。今早他便從王爺處得知了這小子果真是蔡刺史派來的暗線,如今焉能有好態度? 不過氣歸氣,王爺的吩咐他總得傳達明白,于是耐著性子詳細道:“我說你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往后就去伺候王爺吧。王爺之前身邊有個桓安公公,奈何前陣子家中出事,王爺特許了他回京,一時間還沒找到個細致的人來接手。軍中莽夫居多,你看著倒算干凈機靈,就你吧!” 這事情來得猝不及防,孟婉一時語塞,只懵怔的眨巴著眼,想不出該用什么話來推脫。 還不待她將事情縷明白,陸統領便不耐煩的催促道:“怎么,高興傻了,都不知向王爺謝恩了?” “謝……謝王爺賞識?!彼H恢鴳兜?。 “向王爺謝恩,自是要你親自去叩頭謝!” 說罷這話,陸統領轉身兀自出了帳子,獨留孟婉還怔在那兒,一副大難將至卻不知所措的無助模樣。 沉了須臾,她才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來,繼而渾身癱軟地委到榻上,全身骨頭似被人抽離了一般。 才得到片刻的安寧,就聽重重的腳步聲復又折回,還不待她撐起身子,就又聽見陸統領粗獷的聲音在頭頂炸響:“還不快去!” “去去去!” 孟婉就像只沒有自我意識的木偶,提線握在旁人手中,只要一提拎,即便她再不情愿也得跟著動起來。 是以不敢再有片刻的耽擱,迅速起身簡單理了理儀容,便老實地跟在陸統領身后出了帳子,亦步亦趨往隔壁的牙帳去。 門前,陸統領駐步回頭覷她一眼:“你先在外頭等著,我進去幫你通稟一聲?!?/br> “有勞統領大人?!泵贤窆硎塘⒃趲ね?,垂落在地的視線看著陸統領的鎖子錦鎧甲的毛緣邊閃入帳內,心內一片愴慌。 短暫的等待時間里,她無比祈盼喜怒無常的滇南王能在這時脾氣發作:嫌棄她瓜慫蠢笨,覺得她不配近身伺候,命她滾蛋。 是的,她從沒有像此刻這樣過,真心誠意的希冀著自己被人嫌棄。 然而不多時,陸統領便出來了,語氣平和道:“進去吧?!?/br> “是?!?/br> 孟婉嘴上雖乖巧應著,可雙腳卻似灌了冷鉛,遲遲邁不動。最后還是陸統領委實嫌她磨嘰,伸手在她后背推了一把,她這才踉蹌著跌進門去。 還不待站定,就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裹挾著輕蔑從屏風后面傳來:“你是當真不會正經走路,還是軍棍打少了沒能教明白你軍中規矩?” “屬下失禮……還求王爺寬宥……”她兩腿一軟,就勢跪在了地上向李元禎行禮。 默了片晌,那低沉的聲音似帶薄嗔:“你是要本王扯著嗓子問話?” 這是嫌她跪得遠了。 “屬下不敢……” 孟婉忙不跌起身朝前挪了十數步,提著一顆心重新在屏風前跪正,恭恭敬敬的道:“屬下求見王爺,是想來謝恩的……能得王爺青眼,準許近身伺候,著實讓屬下受寵若驚……” 她怯生生的抬眼,望著屏風上那道斜臥著的模糊身影,即便如此不真切,也有矜貴之氣穿屏而出,迫得人打心底里敬畏。 恍若神澈之影,皎如玉樹,可偏偏這副美好的皮囊下,卻是一副……一副那樣另人生畏的心腸。 孟婉咽了一口,潤了潤干涸的喉嚨,這才忐忑道:“只是屬下愚鈍,想不通為何王爺會愿用屬下這等笨拙之人……”她聲量越發的低了下去,到最后幾字便只如蚊吶。 就見屏風上那道身影動了動,終于從榻上起身,旋即便繞過屏風,露出了真容。 帳內暖意融融,李元禎只著一襲霽青的梨花袍,堪堪小憩加之碳火炤燎,面上泛出淡淡的紅光,倒叫他難得有了幾絲人間煙火氣。 李元禎緩步走至卑微伏于地上的孟婉跟前,只隨意睨了一眼,連個細微表情都未給她,反問道:“上回不是你來求本王,不想再當兵的?” 神色難辨喜惡,語調也沒一絲起伏,他接著說下去,就好似真的只是就事而論:“你有功在先,本王準你心愿在后,你既向本王求了此事,本王自是不能反悔。自今日起,你便接了桓安的差,在本王帳內做個貼身伺候的內官吧?!?/br> 饒是這牙帳內上好的銀絲炭燃得正勁,孟婉卻覺通身惡寒。李元禎口中說出的每一字,都似一捧雪填至胸口,一顆心如墜冰窟! 她立了那么大的功,不賞也就罷了,現下居然讓她來接替個小太監伺候人的活兒…… 不對,等等! 她既接了那個桓公公的職責,會否王爺也要她像桓公公一樣……做太監? 第14章 侍奉 手腕被箍在了他的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