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時候，黃雁聲接到女兒黃欣悅的電話：“爸爸，明天周未了，你要回家嗎？”

    黃雁聲愣了一下。

    這段日子忙得昏天黑地的，記不起日子，要不是黃欣悅這通電話，他都沒意識到明天就是周未。

    黃雁聲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說道：“欣悅，爸爸手里還有未完成的工作，明天就不回去了。等忙完這陣子，爸爸再回家看你和mama?！?/br>
    黃欣悅的聲音明顯不高興：“你騙人！”

    “每次你都這么說，工作哪有能做完的時候？”

    “上次你做手術那回，我還在讀中學，你手術完忍著疼痛邊咳嗽邊工作，辦公室的燈亮到后半夜，也說忙完這陣就來學?？次?，可是你也沒有來?，F在我都讀大學了，你還是這個說法?！?/br>
    “你說話不算話！你不是個好爸爸?！?/br>
    黃雁聲被女兒的質問說得啞然：“欣悅，對不起，是爸爸太忙了，沒時間陪你們……”

    黃欣悅打斷他的話，聲音都哽咽了：“那別人家的爸爸為什么有時間？”

    “我暑假都快放完了，都見不到爸爸一面，等開學的時候，我馬上又要回學校，再想見爸爸一面，就得等下次放假，可下次放假了，爸爸又說工作忙，一年到頭，我和爸爸見面的次數，兩只手都數得過來?！?/br>
    “那你沒空，我說和mama一起去豐縣看你，你又不同意，說我們過去會影響你工作?！?/br>
    “可你休息日也不回來看我們……你心里只有工作，根本沒有我和mama！”

    愧疚如潮水一般涌上黃雁聲的心頭。

    確實，這些年，他欠妻子和女兒的太多太多了，已經多到數不清的地步。

    黃雁聲鼻子有些酸：“欣悅，你聽爸爸說，爸爸所在的這個縣，到現在為止，有很多人連飯都吃不飽，更別說讀大學?！?/br>
    “爸爸是黨員，黨和政府把爸爸派到豐縣當縣委書記，主持脫貧工作，是對爸爸的信任，爸爸只有把這份工作做好，帶領全縣人民遠離貧困，讓所有人能吃得飽飯，穿得暖衣，上得起學，才對得起黨和政府的信任，對得起百姓的信任?！?/br>
    黃欣悅聲音帶著哭腔：“可你是我爸爸呀！你又不是別人爸爸，怎么能每次都把我排在別人后面？”

    黃雁聲默了默，說：“可我是他們的縣委書記！”

    手機那邊沒了聲，黃雁聲把手機拿下來看了看，有信號啊。

    黃雁聲：“喂，喂，欣悅，你在聽爸爸說話嗎？”

    手機那頭重新傳來聲響，只是說話的聲音卻換了人，彭書蘭的聲音響起：“雁聲，是我?！?/br>
    “書蘭！”黃雁聲：“欣悅呢？是不是在生我這個當爸爸的氣？”

    黃雁聲的夫人彭書蘭是一名醫生，平日里也是忙得見首不見尾，夫妻兩個在家里碰面的時間，一向少之又少。

    電話那邊的彭書蘭聲音帶著點無奈：“你還知道女兒生氣了？”

    “她放暑假都一個多月了，你一次沒回來過，再不回來，她要回學校去了，又是幾個月見不到你，你說她生氣不生氣？”

    黃雁聲老老實實承認：“生氣?！?/br>
    “書蘭，我剛來豐縣，有許多工作要做，抽不開身回去看你和女兒，女兒那里，你幫我解釋解釋，等我把工作干好了， 以后一定多回家陪伴你們?！?/br>
    彭書蘭噗嗤一下笑出來：“你每次都這樣說，我跟女兒兩個要是當真，能被你氣死?！?/br>
    黃雁聲笑道：“我這說的都是實話，只是……”他聲音嚴肅起來：“脫貧攻堅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業，需要時間，所以，你和女兒要多等我幾年?！?/br>
    彭書蘭嘆口氣：“你說的這些我們都理解?！?/br>
    “欣悅只是想念你這個當父親的，一時心情不好，才會抱怨幾句，她心里很敬重你這個父親，提起你的場合從來都是自豪的，眼睛會發光的那種?！?/br>
    聽筒里再次傳來黃欣悅的聲音：“爸爸，我沒生氣，我和mama等你回來?！?/br>
    聲音離得有點遠，想來是湊近彭書蘭手里的手機說的，黃雁聲高興道：“哎，等爸爸忙完這段時間?！?/br>
    黃欣悅又沒聲了，彭書蘭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來，叮囑他道：“雁聲啊，你的工作我支持，但是不管你怎么忙，要注意保重身體，別工作起來就沒日沒夜，忘了時間，忘了吃飯?！?/br>
    “有一句話是怎么說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健健康康的，才是更好的為人民服務?！?/br>
    黃雁聲虛心接受：“是，書蘭你說得對，我一定注意健康。你也一樣注意身體，要好好的?！?/br>
    然而掛了電話，黃雁聲又繼續低頭看起文件來。

    ……

    再說汪成貴在家里等了好多天，也沒等到扶貧干部再次上門，心里七上八下的，干活都不踏實了。

    之前堅決不肯把家里桃樹砍了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何，如今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跟著縣里的扶貧政策走，同意砍掉桃樹，栽過優良桃樹苗，心里就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一方面十分舍不得即將被砍掉的桃樹，另一方面又帶著期待。

    如果決定好就一鼓作氣把樹給砍了，徹底沒了反悔的機會也是好的，偏偏因為沒簽合同，桃樹一直拖著沒砍，倒讓汪成貴患得患失，生出不確定的想法來。

    一時覺得，不砍還更好，反正家里這幾株桃樹這么多年都種過來了，雖說味道是差了點，但多多少少能賣幾個錢糊口；一時又覺得，砍了栽過良種桃樹也是好事，政府花大力氣干的活，肯定靠譜，自己不能錯失這次機會。

    眼看著過了十來天，七月的尾巴都過了，縣里還是沒來人，汪成貴都在擔心，縣里是不是覺得這樣扶貧成本太高，已經不打算這么搞，有可能就跟以往一樣，年節時給個紅包，拎點東西上門慰問一下，再拍個照，就算工作做到了。

    他都已經答應砍樹了撒！也決定貸款種桃，政府，怎么就沒有下文了呢？

    汪成貴“吧噠吧噠”吸著旱煙，煙嘴上火星子閃著明明滅滅的光，像極了他起伏不定的心情，煩躁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