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連個眼角余光都沒分到,正瞎起哄的跟班們,“……!” “這要不是敢哥看中的姑娘,我就……”先前跟何大姐搭話,挎包吊在脖子上的男青年叫韓文輝,他嬉皮笑臉地看了魏敢一眼。 就怎么樣?他沒說出來。 魏敢掃了韓文輝一眼,扭頭目光又落到走遠的林蠶蠶身上,舌尖抵著發炎的后槽牙微微旋了一下,唇角一勾,心里那只貓爪子,更撓人了。 別的女同志,遇著他們這群混子流氓,不是立馬拐道走,就是滿臉通紅羞憤而逃,當然,看著軟乎,脾氣火爆的姑娘也有,不過這樣的朝天椒,他們一般也不會去招惹。 后頭的跟班叼著根狗尾巴草,湊到魏敢身邊問,“敢哥,這新來的姑娘咱樣?” “胸大屁股翹,極品!”魏敢咂巴著嘴,吊兒郎當地道。 才走出不遠的林蠶蠶,瞬間又聽到身邊傳來一陣鬼哭兒狼嚎的地起哄聲,她微皺了下眉頭,沒有理會。 不管是上輩子遇到的,還是現在這些混混樣的小青年,其實都一樣,越是給臉越是蹬鼻子上臉,你不理他們,他們反而覺得沒趣,自然也不會再招惹你。 當然,真要有那犯賤的非得上來招惹,林蠶蠶也不怕,上輩子要不是近視眼,她就去考公安大學了,打架她其實挺擅長的。 吹個口哨而已,就當是夸她美了,要對方真敢言語調戲,林蠶蠶肯定煽他大嘴巴子。 眼看著林蠶蠶走遠,魏敢收回目光,站起身來,抬手直接勒上韓文輝的脖子,拖著他往前走,“瞎起什么哄,走,吃飯去!” 韓文輝一個踉蹌,手舞足蹈地甩了好幾下,才找到平衡,沒給魏敢拖地下去,等他掙開魏敢,再回頭時,已經看不見林蠶蠶的身影了。 剩下的小跟班們對視一眼,一時摸不到魏敢的心思,這到底是看上了,還是沒看上呢? 要說看上了吧,哪怕他們是混子,也知道剛魏敢那話挺不尊重人姑娘的,但要是沒看上,韓文輝也不過是多看了兩眼。 林蠶蠶并不知道后頭發生的事兒,她打了熱水再回宿舍,魏敢一行人已經不在那處籬笆那里了。 接下來的三天,是新進職工培訓和動員大會,主要學習聆聽廠里的血淚史,奮斗史,鼓勵她們這些新職工,學習前輩們,為建設美好祖國,奉獻青春,奮斗終生。 國營農機場,□□年勘測選址,六五年正式建廠,到如今的歷史也不過十年而已。 十年的時間,國營農機廠已經是占地兩百多萬平方米,光是職工住宅宿舍的建筑面積,就有三十多萬平方米的大廠,全廠職工共有近兩萬名,且還是不停地擴充中。 建成這樣一個大廠,放在林蠶蠶上輩子那個時代,她一點也不覺得稀奇,但在這樣一個生產力低下的時代,還是在這深山老林里,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 了解完廠史后,接下來就是專門的保密教育。 林蠶蠶開始還天真地以為,這真是普通的國營農機廠呢,上了保密教育課才知道,國營農機廠是對外的名稱,本廠代號三零二六,是軍工企業。 也不怪林蠶蠶沒察覺到不對,知道她家的住址后,臨時手寫給她的通知書上地址是正確的,但其余被招進來的知青和學生,都是統一被解放大卡車接進廠里來的。 那些知青和學生在來之前,倒是知道自己是被招進了軍工保密單位,但對廠址及廠里的情況,都一無所知。 保密教育正式結束后,大家就被分配到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去了,林蠶蠶也接到通知,第二天就要正式去工會辦公室報到。 “蠶蠶姐?!焙蜗矐c就是進廠第一天時,林蠶蠶覺得可愛的小姑娘,此時正哭喪著一張小臉坐在林蠶蠶的椅子上。 現在的學制是五年小學,初高中各兩年,林蠶蠶是因為林父過世,家庭太過困難,休學了兩年,畢業這年正好十八歲。 而同批進廠的初高中畢業生,大多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何喜慶高中畢業,還沒滿十六歲,在林蠶蠶眼里還是個半大孩子呢。 “春節放假還是可以回去的?!绷中Q蠶安慰何喜慶。 廠里規定,新職工進廠前三年內不許回家探親,春節假期除外,本來就舍不得離家的何喜慶因為這,心情低沉了小半天了。 聽到林蠶蠶的話,何喜慶眉毛搭耷得更底了,“我問了我們車間的大姐了,春節假期不停產,新職工根本就排不上假?!?/br> 不光不能回去探親,家人也不能來探望她,要知道,廠內外通信,都是要經過審查的,而且地址還不是給的正確地址,而是廠里在外頭的一處聯絡點。 林蠶蠶拍了拍何喜慶的肩膀,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至于林蠶蠶自己,廠里這些限制對她來說沒什么用,廠職工出廠活動是不受限制的,只不過廠區生活設施極全,大家鮮少出去而已。 頂多是周末年輕人約著一塊兒去附近的山頭爬山游玩,或者去周邊農民家庭購買一些產出。 到底年紀小,何喜慶郁悶了一陣子,注意力很快就轉移到了林蠶蠶的室友身上。 她們這批進來的職工,不論男女,幾乎都是被分到了八人或十二人的大間,像林蠶蠶這樣,被分到兩人間的就林蠶蠶一個。 廠里對應屆生招人的標準是要“根正苗紅”,何喜慶她們這批進來的,大多是縣里各部門領導干部的子女的,但就是這些干部子女,也沒有能分到兩個間的。 何喜慶個性單純,倒沒去想這些彎彎繞繞,也沒覺得林蠶蠶住雙人間不應該,只覺得林蠶蠶是運氣好,另外就是對林蠶蠶一直沒出現的室友十分好奇。 “她回老家探親了,得下周才能回來?!蔽堇镲h蕩著一股洗發膏的甜香味,林蠶蠶摸了摸半干的長發,有些煩沒有吹風機的日子。 但要她放棄這一頭濃密的長發,林蠶蠶也是不愿意的。 廠里職工來自五湖四海,跟林蠶蠶同住的姑娘,進廠工作六年,也是巧了,林蠶蠶住進來的這個月,正好趕上室友頭一回探親。 何喜慶點頭,正要再說話,樓下傳來喊她的聲,是何喜慶同宿舍的朋友喊何喜慶去澡堂,林蠶蠶早就從澡堂洗好回來了,何喜慶跟林蠶蠶招呼一聲,就蹦蹦跳跳地下樓了。 林蠶蠶在窗口瞅了一眼,樓下等何喜慶的小姑娘挺傲氣的,培訓這兩天遇到,對著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倒是沒敢直接出言擠兌林蠶蠶,但林蠶蠶偶然聽到她同別人抱怨,說林蠶蠶憑什么住到了二人間。 分宿舍這事兒,林蠶蠶在知道何喜慶她們的住宿條件后,立馬就去找何大姐問了下情況。 宿舍是廠里統一分配的,林蠶蠶又沒后臺,更沒走后門,她也不心虛,更沒打算把房間讓出來,現成的二人間不住,非得隨大流去住十二人間,林蠶蠶又不傻。 但林蠶蠶瞅著那姑娘不善的樣子,八成還是會來找麻煩,林蠶蠶估摸著自己應該是運氣好,但還是要先把原因搞清楚,也不至于被人懟個措手不及。 至于看她不順眼的小姑娘,林蠶蠶沒打算理會,心里不痛快也不敢當面來質問,那就自己在心里憋著唄。 結果這一問,倒是有些出乎林蠶蠶的意外,居然不全是運氣。 廠里招人都是有計劃的,事先騰出來的宿舍也是剛剛好,林蠶蠶屬于計劃外人員,一時沒好安排。 也不知道分管宿舍的領導從哪里知道林蠶蠶是工會主席點名要的人,大概是想間接拍拍工會主席的馬屁,住老職工的多人間有空床位沒給安排進去,直接給林蠶蠶分配了個兩人間。 何喜慶走后,林蠶蠶把宿舍衛生收拾了一下,就開始寫日記,原主的日記本被她收到箱子里鎖好,現在她寫的是從她醒過來后一直在寫的那本。 穿越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林蠶蠶一句話沒提,日記本上以寫信的口吻,向人訴說她所經歷的大小事情。 就算有人看到日記本,也只會以為林蠶蠶是向逝去的父母訴說,而不會聯想到別的方面。 記錄這些,林蠶蠶主要是怕萬一哪天原主回來,缺失的時間和經歷,多少能通過日記了解一二,不至于完全茫然無措。 只是真的還會有那一天嗎,到時她又何去何從,林蠶蠶不知道。 第六章 正式入職這天,起床號還沒響,林蠶蠶早早就起了,跟她一樣早起的,還有同宿舍樓里同批進廠的小姑娘們,水房里人頭攢動,大家心情都挺激動得不得了。 也有早起的老職工,就笑瞇瞇地在一旁看著,也不同她們搶水龍頭,等著她們收拾完,才上前去。 回到宿舍,林蠶蠶手腳麻利地把長發扎起來,挑了條湖藍色的手絹綁上。 廠區不管是哪方面的環境,都比外頭要好,別看廠區座落在偏遠封閉的深山里,但你進來后就會發現,這里完全沒有絲毫封閉的感覺。 林蠶蠶來到這個世界后,再沒去過比縣城更遠的地方,但不管是縣城還是從縣城回石碑嶺大隊的路上,一路所見所聞,都明明白白地告訴林蠶蠶,這里非當地落后且貧窮。 進廠以后,雖然還是有nongnong的年代感,但無論在生活便利,還是基建設施這些方面,都比她上輩子出生后,九十年代的小縣城還要繁華。 也因為軍工廠的各種特性,廠里不光能接收到國內外的電臺,還有出差職工,源源不斷地帶回最前沿最時髦的文化訊息和物件。 女同志愛美愛時髦,這是不分年紀的,就算是再老持穩重又嚴肅的女干部,也會有幾件出差帶回來滬市貨,會跟風燙上卷發,再緊緊地盤起來。 聽說廠理發部還有專門的燙頭和畫眉業務呢,像昨天何大姐,頭發就是燙卷過的,用現在的眼光來看,還真挺時髦的。 年輕一些的姑娘就更不用說了,平時上班穿工裝看不大出來,但遇上輪休,個個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現在天氣熱,各式各樣的裙子,青春又洋氣。 林蠶蠶綁條手絹不算出格,換上僅有的一件白襯衣,配上新褲子,看上去不土氣,也不很張揚,清爽又干練。 從圓鐵盒里摳了點雪花霜抹上,林蠶蠶拍了拍鏡子里年輕得過份的臉,看著越來越熟悉的眉眼,揚唇一笑。 不管怎么樣,新人生的新征程再次開始,要像上輩子一樣,努力去奮斗呀! 工會辦公室離宿舍樓還得走二十分鐘才能到,生活區在最外圍,廠辦幾棟大樓分部在中間地帶,得穿過職工俱樂部和文化館這些地方,才能看到廠辦大樓的影子。 林蠶蠶以為她起得夠早的,出了門才發現,哪怕離上班時間還早,路上也全是三三兩兩去上班的人,幾乎都是清一色的藍色勞動裝。 進廠也有幾天了,上下班時的盛況,林蠶蠶也不是第一次感受,但真正成為這里頭的一員,林蠶蠶不免也有些心潮澎湃。 尤其是迎著剛升起的太陽,昂首闊步往前走時,林蠶蠶都有種整個人被升華了的感覺。 正激動著呢,一陣響亮的車鈴聲在耳邊響前,蹭亮的大金鹿自行車橫在林蠶蠶面前停住,攔住了林蠶蠶的去路。 “林蠶蠶同志,上車,我帶你?!表n文輝的挎包今天沒再吊在脖子上,而是正兒八經地挎著。 林蠶蠶沒說話,就看著他。 見林蠶蠶目光清冷地看著自己,韓文輝也不尷尬,而是笑著伸出手,“你好,認識一下,我叫韓文輝,在供應科工作,咱們一個辦公樓的?!?/br> 這人林蠶蠶還有點印象,進廠那天嬉皮笑臉同何大姐搭話,還調戲小姑娘的那個,今天倒像是變了個人。 收拾得利利索索,人模人樣的,瞅著也禮貌熱情,林蠶蠶眉頭微挑,要不是那天見過,都要被他給騙了。 在辦公室工作的,知道她也在辦公室工作不稀奇,林蠶蠶估摸著她們這批進廠的女職工,但凡長得漂亮點的,估計他們都摸清了在哪工作。 廣撒網,多斂魚嘛,她懂的。 “同志,我們不熟,不過謝謝你熱心幫助,我不需要?!辈还艿谝挥∠笤趺礃?,人家客客氣氣的,林蠶蠶自然也是笑臉迎人。 說完,林蠶蠶就退后兩步,繞過自行車,徑直就往前去了,走了兩步,直接從大路拐上岔路,抄近道往辦公樓去了。 韓文輝摸了摸自己的臉,這還是頭一回,他被女同志這么直接了當地給拒絕,怪沒面子的。 不過,這個林蠶蠶,還真的挺有意思,韓文輝搖頭笑笑,蹬著自行車就往前去了。 而就在林蠶蠶被攔住不遠的地方,魏敢跟著小伙伴們站在一起,冷眼看著眼前發現的這一切。 “敢哥,韓文輝這小子不地道??!”跟班看了魏敢一眼,氣沖沖地道。 他們一幫子人兄弟玩在一起,平時都是一起上班一起遲到的,就今天,韓文輝突然說不跟他們一起,早早就出了門,大家伙還以為韓文輝因為跟他們混被韓老頭給揍了呢。 結果居然是來截胡的!還sao包地騎了韓老頭的自行車出來。 聽到身后幾個已經在研究要怎么修理韓文輝了,魏敢只是擺擺手,一點也不放在心上的樣子,讓他們別管,就先一步上班去了。 人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他們敢哥也差不了多少??! 魏敢一走,小跟班們再度面面相覷,怎么就別管了?剛剛是誰一看到那姑娘被韓文輝攔住就走不動道的? …… 工會占了廠辦大樓三樓整半邊樓,足足四大間辦公室,都是工會的。 門口掛著門牌,宣教有專門的一間辦公室,就是靠近主席辦公室的那一間,林蠶蠶一過去,立馬就有人招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