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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陳滿芝終于撕掉那層黑紗,迎面突如其來的光線讓她不自主的蹙著眉,她心情有些激動,然后慢慢睜開眼,她的視線還有些朦朧,悵然了好一會,入目的卻是一頂幔賬,她伸出手胡亂摸索一番,粉紅的衣袖倏地滑落,露出雙截玉壁,陳滿芝愣住了,原來黑紗背后什么都沒有啊。 陳滿芝用手撐著身子坐起,靠著床半闔著眼,后腦勺傳來陣陣痛楚揮散了她渾渾噩噩的夢境,痛讓她倒吸了一口冷氣,猛然睜開眼。 素面淺青的輕紗幔賬,檀木雕花的架子床臨南設了的黑漆衣柜,床頭邊一個不算舊式的梳妝臺,上面倒放著一個葵花形銅鏡,一把純木色的梳蓖,邊上凌亂的擺放著一些被磨得光亮的盒子,古生古色古香一般的畫壁卷入眼簾。 她一臉驚愕,愣了半刻,將臉埋在青蔥玉指間,喉里的不適讓她止不住的咳嗽,胸腔撕心裂肺一般疼痛讓她從恍惚間清醒,難道這兒就是自己經常做的那個夢里? 魂牽夢繞,夢醒魂歸,夢里的一切,影影倬倬,似真似假。 她掀開被褥落地,朱紅氈毯鋪地,腳榻上一雙月色纏枝梅花紋樣岐頭鞋,她穿上鞋走到梳妝臺端坐,泛黃的銅鏡里一張陌生卻泛紅的小臉越現越顯,梳著墜馬髻,頭上插著一根白玉簪子,鬢角別著花鈿,一雙桃花眼清澈流盻,一對眉毛粉白黛綠,高挺的鼻梁下唇紅齒白。 佳人容華若桃李,如此絕世,可是她并不長這樣…… “這……是誰?”陳滿芝喃喃自語,她仍在發懵,似落在云端里飄飄然一般,她擱下銅鏡癱坐在杌子上,伸手捏一把這張臉,痛,真實的痛。 “這是我?”她迷茫。 外頭嘻嘻的笑聲伴著噠噠的腳步聲輕輕傳來,聲音輕快愉悅,像是推開了沉重的包袱,如負釋重。 嘎吱一聲門被推開,柔和的日光潛入屋內,那繁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陳滿芝轉頭望去,粉色的幕簾后幾道曼妙的暗影顯立,隨即兩邊的幕簾分別被打了起來,穿紅戴綠的幾個人站在面前。 時間瞬間凝固了,她們微張著嘴瞪大著眼齊刷刷直怔著她,那神情詫異、惶恐,看得她心里有些毛骨悚然,陳滿芝怔了片刻忙站起身,朝她們咧開嘴,甜甜的笑了。 “啊……鬼,鬼啊?!彼齻凅@慌失色的尖叫著,慌亂的撒掉手里的東西,踉蹌的退后。 “鬼……”她們絕望的哭了,惶恐之下相互推搡著摔倒在地,發髻上的珠花掉在地上,那樣子狼狽不堪。 “快,快去告訴夫人……”有個大膽的丫鬟一邊回頭一邊說道,可是眼底的恐懼卻只增不減。 “快……” 她們發了瘋似的落荒而逃,那道晃動的門板像是被懼風沖擊似的吱吱作響,這些人怎么了?陳滿芝疑惑的望著門口不知所以。 陳滿芝自顧的在屋里的踱步,細細的審視著這三間不曾隔斷的房子,廳中安置了花梨大圓桌子,茶具應有盡有,桌子上頭一張小榻子,上面鋪著藕荷色的墊褥,設著同色五彩花卉紋樣靠背和引枕。 東次間一張花梨的書桌上擺放著各種宣紙,硯臺上擱著幾只毛筆,書桌后立著一架空曠的博古架,架上空無一物卻被擦拭得很干凈。 風透過半推的窗柩吹進來,書桌上的宣紙隨風而起,緩緩落到地上。 尖利而嘶啞的哭聲,驚動了耳房的周mama,她擱下手里正在擦拭的面巾,打開房門只見一群身影倉促的狂奔,她心里一驚疾步走了過去,只見房門敞開著,廳中亭亭玉立的身影,煢煢孑立,那曼妙的身影,如霧里看花,幻真幻假。 房里的人聽見門口有來聲便轉過身,一張臉燦如春華,皎如秋月,似初綻的白合清雅矜持,脫俗含蓄。 “夫人……”周mama翕動著嘴心頭巨震,隨即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她顫抖著身子哭道:“夫人,奴婢愧對您……” 陳滿芝看著跪在地上的婦人,身著泛白的灰藍撒花紋樣褙子,發髻有些松散,隱約可見的白發夾雜在里頭,她面容憔悴,精神不濟,看上去已四十有余,婦人淚如泉涌,讓她忍不住移步上前將她扶起。 微微溫熱的手讓周mama身子一滯,她狠狠掐了自己,痛楚隨之傳來,她詫異的打量著陳滿芝,熟悉的臉,清澈如星辰的眼眸,含笑的嘴角,處處蘊含著生機,這不是幻覺,她不是夫人,夫人七年前就已經去了。 那她……是誰?她……難道是四娘? 周mama轉頭望著西次間,床上只留了凌亂的被褥。 “娘子……”周mama輕喚了一聲,猛然抓住陳滿芝的手,緊緊的攥著,“手……是熱的,真的是熱的?!彼孀×俗靽聡碌某槠?,這是喜極而泣。 真的是娘子!娘子沒有死,她還活著,娘子沒有死,什么破太醫,就是一群庸醫,什么命已絕矣全都是屁話,連是生是死都診不出來,差一點就讓沈氏將她活埋了。 陳滿芝被眼前婦人的架式給嚇到了,她的手被婦人搓得有些疼,便用力想抽出手,卻奈何一身無力,只得失笑,這婦人也很奇怪,但跟方才那些人不同,至少見了她不會倉促逃跑。 “這……是哪???”陳滿芝開了口,她聲音有些嘶啞干澀。 聲音不大,卻似驚濤駭浪一般震擊著周mama的心,四娘子自六歲夫人去世后,足足有七年曾未開過口,短短四個字雖然無力卻透著一股無形的震撼力,難道這一次讓三娘推了一把就因禍得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