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蛾撲火
掌心的火光散發出昏黃的光,照的四周石壁影影綽綽。 蘇靈郡揉著還在發痛的手腕,跟在耀的后面,兩人連著走過了好幾個岔口,才終于在一處地方停下。 蘇靈郡一晃神,直接撞上了耀的背:“怎么了?” 耀沒說話,而是突然滅掉了掌心的火光,捂住了他的嘴。 “?”蘇靈郡睜大了眼,不解對方的意思。 耀沒有回答,兩人在黑暗中沉默對視著,直至奇怪的響動再次沿著空蕩的石洞傳來。 腳步聲沉悶而拖沓,伴著長長的低吼聲,朝兩人的方位慢移過來。 “聽見了嗎?”耀松開手,淡淡道,“這里腐尸挺多的,這一路上我遇到了不少,不過有的動作靈敏反應很快,有的就像這樣,構不成什么威脅?!?/br> “你是怎么解決的?”蘇靈郡小聲問道,“我在此之前也遇到了,我用了好幾種辦法都沒能夠殺死它?!?/br> “廢話,它們本來就是死的,你要怎么殺?”耀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后才繼續道,“直接貼符不就好了?” “貼符?”蘇靈郡愣怔,這樣的場景,讓他有剎那間的恍惚。 說話間,耀的手里已經多出了一張黃色的符紙:“怎么了,你總不會不知道符咒這種東西吧?!?/br> “符咒,不是道家的嗎……”蘇靈郡微微頓了一下,追問道,“你怎么會這種術法?你不是苗疆的人嗎?” “小病秧子啰里吧嗦的,誰跟你說只有道家才有,我這不就有?”耀把符咒遞給了他,“你用符咒,我還有其他辦法?!?/br> 然而他的手停在空中半天也沒有人接住那張符紙。 “蘇靈郡,你搞什么鬼?”耀不耐煩的轉過頭,正對上了蘇靈郡的眸子。 短暫的沉默,對方似乎在遲疑著什么,看著他的眼神微微閃爍了幾下,嘴角的笑容稍縱即逝。 “你還有什么辦法?”蘇靈郡接住了那張符紙,緩了一口氣道,“它們不是一般的腐尸,他們可不怕浮生劍的火?!?/br> “誰說要用浮生劍的火了,”耀沒有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只是冷笑一聲后繼續向洞口走去,“有功夫傻笑還不如快點跟我去把正事做了?!?/br> 這次,蘇靈郡沒有回答他。 “我說你——”耀邊說邊回過頭,然而他話音未落,眼前的變故就已經讓他說不出一個字來。 蘇靈郡徒然變幻出一把長劍,由靈力所化成的利劍整體通透如冰晶,如電光一般,去勢未歇,竟是直刺眉心而來。 就在這一瞬,緋紅色的光幕倏然籠罩了白光。 耀霍然出劍,應聲而斬,速度之快,不過短短一寸距離便迎空截斷了那橫封斜掠而來的一劍,這一招的凌厲,足以震碎任何虛無的劍。 隨著“咔嚓”一聲,空中冰晶碎裂,紛紛化成光點散去,緋色的劍芒從劍鋒吐出,月牙般的劍氣向前劈開,在這極短的一瞬,仿佛空氣都被烈焰所燃燒。 蘇靈郡居然沒有任何的反擊。 他一揮袖,轟然的白光從他周身騰起,在劍氣到來的一瞬間形成了一道近乎透明的屏障,將強大的劍氣悉數攔截,被震碎的石屑紛紛揚起,如利刃般劃破了耀的衣裳。 屏障在這一瞬四分五裂。 “你這個瘋子??!”耀大叫著,下意識地抬手格擋,“蘇靈郡你他媽犯什么神經?!老子招你惹你了?你他媽拿劍砍我!” 沒有人回答他,緊接著,他聽見“噗”地一聲,血噴濺到了他的身上,有濃烈的血腥味在鼻尖漫溢開。 最后一道劍芒穿透空氣,裹挾烈焰而去,如果正中了對方,那么蘇靈郡就算不粉身碎骨也得茍延殘喘,這次的出手,對方壓根沒給他反應的機會,幾乎是逼著他出劍。 在這樣極限的反應里,他根本來不及再去想其他的,只能用全身的氣勁迎擊而上。 兩股靈氣撞擊,石道炸裂的聲音就附在耳畔,喘息之余,耀聽見有沉悶的撞擊聲,他心道不好,立馬放眼看去。 這條沒有盡頭的石道因為塌陷而落了滿地的碎石,這些碎石重重疊疊的一直堆積到了頂部,直至封死了路口,碎石堆成了小山丘般的形狀,濺射的血跡噴灑在聚堆的石塊下方,拖了長長的一條血跡。 耀愣住了,他僵在原地,仿佛有一盆極冷的水,將他自踵至頂的淋了個遍,大腦混亂不堪,耳邊是持續不斷的嗡鳴聲,除了錯愕和驚懼,他已經沒了其他反應。 浮生劍發出躁動不安的錚鳴,卻在他的手中逐漸冷凝。 四周一度寂靜如死。 蘇靈郡痛的半身麻木,他掙扎著,觸動了手邊松動的石塊,讓第一個小石塊滾落下來。 石塊掉落在地上,聲音清脆短促。 “蘇靈郡?”耀渾身顫抖的厲害,幾乎拿不穩手中的劍,他往前動了幾步,每一步都如墜千斤。 “嗯……”壓在石塊下的人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回應。 “我他媽一定是瘋了?!币癖贾虻乖诹耸瘔K前,開始拼命用手挖掘那些石塊,尖利的石塊劃破了他的掌心,可他現在完全顧不上這些,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不然怎么會在聽到對方回應的那一瞬間覺得欣喜若狂。 他不知道這世上居然還有一個人可以如此牽動他的心情,沒有任何的花招,喜怒哀樂,被悉數掌控,就好像是這人給他下了蠱,甚至比君長川的蠱還要可怕。 石塊在手下紛紛滾落,蘇靈郡的身子終于露了出來,他趴在地上,麻了半邊身子,一身衣衫被烈焰燒的破破爛爛,盡管如此,他還是勉強抬起頭,沖耀笑了笑。 “你這病秧子真是病得不輕,都這種時候還能笑得出來?!币褖涸谒砩献詈蟮氖瘔K挪開,喘息著。 蘇靈郡頓了頓,艱難地翻了個身,仰面對著耀,輕輕笑道:“因為,你說你喜歡看我笑啊……” 他的聲音很輕很細,卻如同一把鈍刀插在了耀的心上,疼痛難忍。 恍惚間,他看見了很多場景,但那些畫面只在腦海里停留了一瞬,便逝去了。他動了動嘴,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那蝕骨的疼痛從血脈深處襲來,讓血順著鼻腔涌出,疼到發憷。 蘇靈郡看見有許多細小的蠱蟲在他皮膚下涌動,順著筋脈一路蜿蜒而上,似乎是要爬進大腦。 “你怎么了?是蠱發作了嗎?”蘇靈郡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彈指點住了他xue位,逼迫他冷靜下來。 耀用勁咳嗽著,眼淚隨著唾液一并嗆出,他感覺有什么密密麻麻的東西在他的身體里撕扯著他的血rou,強烈的麻痛感在頃刻間貫穿了全身。 “我不是薛景陽,我不是!”他大叫著臥倒在地上,呼吸紊亂而急促,咸澀的眼淚滴在他沾滿鮮血的手上,燒的疼辣。 “不要再去想了,不要再去想了,那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蘇靈郡伏在他的肩頭,哽咽著用勁按住了他的身體,“你不是薛景陽,你是耀……是十陵教的左護法……你不是他,不是——” “我是十陵教的左護法,我是耀,我是耀……”耀倒在地上喃喃重復著,似乎只有這樣,身體里的那種疼痛才能褪去,他的大腦才能不那么混沌。 隱隱的雜亂聲逐漸從耳畔消散,有溫柔而細弱的哽咽聲不斷安撫寬慰著他的心靈,“你是耀,你是耀啊……十陵教的左護法,只忠于君長川一人……” 蘇靈郡的聲音很輕很輕,溫柔的如同呢喃,逐漸安穩住了耀躁亂不安的心。 “對不起,對不起?!彼е?,千言萬語堵在唇邊,卻怎么也無法訴說。 他不能說,他不能說……耀會失控,薛景陽會失控。 “你剛剛,為什么出手?你明明不會劍術,我都看出來了,”長久的無言中,耀終于微弱地開口,“你要逼我出劍,是因為你覺得我是他對嗎?你救我,也是另有所圖吧?!?/br> 蘇靈郡沉默著,拼命搖了搖頭。 “我早就知道了,你救我,并非出自什么狗屁本分,你救我,就是因為我像他,”耀的嘆息聲在靜謐的石道里顯得極為空靈,聲音幾乎是微乎其微,“呵呵,讓你失望了……我不是他,你難過嗎?” 眼淚從蘇靈郡的眼角止不住滑落,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淡淡說了聲我不難過。 “可是你哭了?!币濐澪∥〉靥鹗?,觸在了他的下顎,指尖沾起一滴淚,“為什么要哭?是為他難過,還是為我?” “不說了,我們不說了……”蘇靈郡抱著他,凝噎。 他的淚溫熱,苦澀,滴在耀的傷口上,血淚交纏,灼燒著肌膚。 “如果我剛剛那劍再狠一點,你就不會站在這里了?!币懔ψ鹕碜?,平息著呼之欲出的血腥味,忍不住冷嘲道,“為了試探我,居然不顧生死,這算什么,飛蛾撲火嗎?” 石洞里漆黑,如同深不見底的水底,淹沒了兩人,陰陽簪在蘇靈郡的掌心微微鳴動,微弱淺淡的光芒透過縫隙隱隱照亮了兩個人的側臉。 過了許久,耀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人輕輕握住,那只握住他的手,冰冷而柔和,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仿佛是要彌補這么長時間以來的懦弱和優柔。 蘇靈郡的指尖在發顫,手掌也越收越緊,捏地耀感覺有些疼,黑暗里,他們的呼吸交纏在一起,曖昧而潮濕。 “只要是你,哪怕是飛蛾撲火我也認了?!碧K靈郡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氣,他微微仰起臉,貼上了耀的唇。 他有太多的話不能說出口,那些昔日等待著他回應的承諾,在這一刻終于給出了答案,他的心熾熱而鮮活,不會說任何的花言巧語,只能將無數個日夜的思念與牽掛悉數壓在了這個長長的吻里。 這一次,他不會再有任何的寡斷和畏懼,所有的溫柔與糾纏沉淪于此,撫慰往事的艱澀。 蘇靈郡的吻很輕,很柔,像是微風中的柳絮,又像是落在眉間的冬雪,觸在耀的唇上,再也無法抹去。 石洞里再次靜了下來,靜的仿佛時光都與之沉湎。 耀能聽見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像是很早之前,這段感情就已經萌生,從見到蘇靈郡第一眼開始,它便復蘇了。 “好了,”他回過神,另一只手貼在了蘇靈郡的臉上,擦掉了他眼角欲墜的淚,“乖,別哭了,我沒事,不過是一點蠱而已,我會有辦法的。倒是你,還疼嗎?” “不疼?!碧K靈郡搖搖頭,松開了握著對方的手,“我用屏障擋掉了最大的那部分傷害,剩下的不過一點皮rou傷而已,調息之后就沒事了?!?/br> “嗯?!币c頭,扶著他站了起來,“走吧,帶你去看好東西?!?/br> 蘇靈郡的衣衫被燒出了大量的窟窿,他散下長發,想要遮住一部□□體。 耀側身,脫掉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他身上:“如果想知道什么,直接問我就行了,別用這種方法試探我,不許再有下次了?!?/br> 蘇靈郡點點頭,向他懷里靠了靠。 耀攬過他的肩,揉了揉他的發頂,笑道:“你當真是依賴上了啊?!?/br> 蘇靈郡沒有回答,而是拉緊了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那上面有熟悉的味道,是能讓人感到放松和安穩的味道,一直如此。 兩人約莫又走了一盞茶的時間。 蘇靈郡緊緊跟在耀的身后,眼神沒有離開過前面人一分,柔亮的光芒漾在他的眸中,如同春日的光暉。 他從未覺得時間可以過得這么快,明明是漫長的一段路,在他眼里倒成了短促的一刻。 耀停下了腳步,蘇靈郡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就是這里了?!彼^蘇靈郡,把他推到了自己面前,“聽說過夙髓草嗎?比你的炎靈芝可管用多了,還能夠極大程度提升你的功力,人間難得啊?!?/br> “夙髓草?”蘇靈郡往前看去,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空闊的圓形石洞,石洞里沒有任何擺設,唯有一尊石雕的碩大神像,亭亭立在石洞中央,沉積著厚厚的灰層。 而連接這個石洞的一共有八個出口,除了自己所站的位置,其他里面皆是黑黢黢的,沒有一點光線,看起來陰森詭異。 “是的。我也沒想到這里居然會長夙髓草,我只不過是隨便逛了一圈而已?!币哪抗鈷咭暳艘蝗?,這里無數憤怨聚成的邪念陰沉沉地壓在洞口,四處蠕動翻涌著,但都無一敢靠近石洞。 蘇靈郡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掠過了每一個洞口,“這里感覺好壓抑,像是有很多怨念聚在了一起?!?/br> “不錯?!币奶帉徱曋?,圍著石洞繞了一圈,“如你所見,這具石像是用來鎮壓邪祟的,除了我們進來的這個洞口,其他的洞口都不可以去?!?/br> “雖然我看不見,但我能夠感受到?!碧K靈郡試探性地將指尖伸進了一個洞口。 黑暗的洞口,有極其怨念惡毒的邪氣纏繞著席卷了過來,仿佛要吞掉蘇靈郡探出去的那只手。 “住手!”耀離他的距離尚有些遠,抬頭便看見這樣一幕,不由失色。 兇猛的怨氣徒然撲了過來,陰陽簪唰地從蘇靈郡的袖口刺出,遽然向前一劃,如蛇般纏繞翻涌著的怨氣就此潰散。 蘇靈郡猛然收回手,他驚異的發現自己的手上居然什么事也沒有,而陰陽簪也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你做什么?!”耀的聲音聽起來很生氣,他大步走了過來,順勢把蘇靈郡拉進懷里,“你沒看見那里都是蠢蠢欲動的怨氣和邪祟嗎?!” “那是你們修煉陰陽的術士才能看見的,而我只能感受到,”蘇靈郡抬眼繼續用探究的目光向洞口看去,“我什么都看不見?!?/br> “知道看不見還不老實點?!币兆∷氖?,舉到了自己眼下,用火光左照右照后才松了一口氣,“還好,沒事?!?/br> “嗯?!碧K靈郡只是淡淡應了一聲,盯著耀的臉,目光有些許的凝重。 耀察覺到異常,抬眸問道:“怎么了?” “郎君,”蘇靈郡頓了頓,忽然問了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如果沒有前面發生的那些事,你帶我來的目的,是不是想用我做夙髓草的誘餌?” 耀的眸光在這一瞬顯得有些錯愕。 “其實,有的時候,我只是不想活的那么清醒而已,”蘇靈郡垂下眸,繞過了他,徑直走到了石像面前,“夙髓草,能夠在短時間內極大程度的提升靈力,這就是你帶我來的目的吧,你早就知道這里有暗道對嗎?你故意把我引到水里,再裝失控逼著我去攻擊你,從而觸動機關?!?/br> “你把一切都掌控好了,所以你會在半路消失,是因為你來到了這個石洞,你發現夙髓草長在這個石像里,而石像一旦破裂,這里的怨氣就會無法壓制,你需要一個誘餌來替你引開這些邪祟,所以你又回去找到了我,把我帶到這里?!?/br> “……”耀的臉色蒼白的沒有任何表情,他死死的盯住了蘇靈郡的背影,說不出一句話來。 然而蘇靈郡卻是突然轉過身,對他笑了笑,眸光溫柔散淡,“沒事,為了你,飛蛾撲火也值了?!?/br> ※※※※※※※※※※※※※※※※※※※※ 這章的感情太迂回了,我寫到自閉了,反復改了幾十遍都不滿意,我現在嚴重懷疑自己表達能力……如果大大們覺得哪里不懂,請不要懷疑自己的理解能力,都是拙作的問題,qaq~我先給各位爺磕頭了。 ps:這章不能細究感情線,坑太多了,有問題的后面幾章會都會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