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云間琉璃(18)
月宜趕走了俞諒之,奈何凌波夫人盛情款待,俞諒之又對月宜存了心思,一時之間不欲離開琉璃閣,甚至經常來綴玉軒和月宜套近乎。 月宜不勝其煩,可每次板著臉要趕他,回頭凌波夫人又會前來訓斥。俞諒之一副好脾氣的相貌,每每還為月宜說話,倒顯得月宜成了惡人,存心欺負俞諒之。月宜心里煩悶至極,沒辦法,俞諒之再來的時候,月宜只能請他入內小坐。 俞諒之環視月宜靜雅的房間,笑問道:“月宜姑娘,以后我們成親了,我們的房間都由你來布置,你想怎樣小可都沒意見,你覺得如何?還有后面的花園,你想種什么就種什么。我也喜歡花草,我們可以一起探討?!?/br> “別做夢了。我不可能嫁給你?!痹乱说人f完直截了當地開口。 俞諒之問她:“月宜姑娘,請問你究竟為何不欲嫁給小可呢?” “別小可長,小可短了。誰和你客套這些廢話?!痹乱税琢怂谎?。 俞諒之面色訕訕,他在外人面前都是溫文爾雅,對任何人禮貌有加,卻沒想到月宜根本不吃這一套。月宜繞過他兀自落座,背對著俞諒之,目光落在窗外的繡球花上,想起來慕容昀笨拙地幫自己澆花松土,嘴上說著煩、不樂意,但萬分仔細,從不出錯。 她心里軟得發疼,更加思念慕容昀,聲音也不自覺地纏綿起來:“我有喜歡的人,我要嫁給我自己喜歡的男孩子。所以咱們沒可能?!?/br> 月宜聲音軟軟甜甜,俞諒之聽著她前面旖旎黏糯的聲音只覺渾身都酥軟了,她從未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過話,可聽到最后一句,俞諒之又瞬間驚醒,他仔細端詳著月宜的神色,發覺她的確不像是在說謊,而且眼底對一個人的眷戀是藏不住的。 俞諒之心里鈍鈍得痛,更多得卻是不甘心和嫉恨,面上仍是不顯山不露手,仍然溫潤如玉地和聲開口:“是嘛?月宜姑娘原來是有心上人,不知道這位幸運兒是誰?”若是什么小門小派,抽個時間,俞諒之干脆就殺了他。 “是誰關你什么事?反正不是你!”月宜斂去眼底的柔情,冷淡地開口,不給俞諒之一點探聽口風的機會。 俞諒之在她這里受的打擊太多了,最近好像習慣了點。月宜這般壞臉色,他只是從容含笑繼續道:“我只是很羨慕這位公子?!?/br> “不用羨慕?!?/br> 俞諒之又問:“那,你們為什么不能在一起?” 月宜幽幽地說:“誰說我們不能在一起了?” “可是現下要和你成婚的是我,而不是你的心上人?!?/br> 月宜撥弄著茶盅悠然自得地開口:“是我干娘要求的,我從頭到尾可沒答應?!?/br> 俞諒之卻勢在必得:“月宜姑娘,只要你的心上人沒有前來,我注定要與你成親。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待你……” 月宜不耐煩地打斷他:“你要是很想做夢就回屋睡覺?!?/br> 其后俞諒之幾乎天天在月宜眼前晃悠,月宜干脆讓滟容拿了一塊黑布給自己蒙上眼睛,然后裝成瞎子不理會他。俞諒之被氣得夠嗆,但還是忍耐下來,甚至還神態自若地在綴玉軒小院和滟容交談甚歡,旁敲側擊琉璃閣的功夫以及月宜的心上人。好在滟容口風很緊,月宜也是千叮嚀萬囑咐,俞諒之也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慕容昀半夜睡不著,坐在小樓外的石凳上仰頭望著當空月亮,很明亮,月光映在青石板上極為柔和,像極了月宜溫柔的目光。她總是含情脈脈而又慧黠地望著自己,眉眼彎彎,像一尊非??蓯鄣牧鹆尥?。慕容昀想起她,便覺得柔情漫漫,只是忽然又想到兩人前途未卜,心尖漫上一層無言的憂傷。 天涯小樓地處僻靜,但是此刻卻忽然聽到匆匆腳步聲,慕容昀透過欄桿向下看去,卻是山莊里面的一些仆人來來回回準備著什么。慕容昀覺得好奇,他喊了一聲沒人回答。想來應該是慕容寅叮囑的不許跟他說話。 第二天慕容蕙蹦蹦跳跳地過來送飯,慕容昀好奇地詢問:“山莊是有什么事情了嗎?我昨晚看到很多仆人在天涯小樓下面走來走去的,很少見?!?/br> 慕容蕙來回看看,確定周圍沒什么人監視偷聽,才壓低了聲音對慕容昀說:“好像是師傅請了很多江湖中人前來做客,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br> “重要的事情?” 慕容蕙茫然地說:“不清楚。師娘也一直在忙,這幾天都沒時間指導我練武?!?/br> 慕容昀沉吟片刻,不置可否:“咱們山莊很少有這樣的聚會,想來是真的有什么大事?!彼难燮ぬ藘上?,不知道是真的預測有什么事,還是因為這兩日夜不能寐。慕容蕙沒有他想得多,自顧自地說:“師傅好像很看重得,還雇了不少廚子過來幫忙,這幾天晚上的飯菜都好了,我感覺肚子都有rourou了?!?/br> 慕容昀想著慕容蕙經常來陪他,又見她面色紅潤,安慰道:“胖一點挺好的,月宜就很瘦,我總是希望月宜能胖一些?!?/br> “她身體不好嗎?” “小時候被歹人傷過,再加上她母親懷她時受到驚嚇,所以從小到大一直都在喝藥看病?!?/br> “那她也挺可憐的?!蹦饺蒉@道,“那個壞人被抓到了嗎?” “沒有?!?/br> 慕容昀唏噓不已,喃喃說:“好在最近一段時間她身體好多了。只是不知道回到琉璃閣,還要不要吃藥?” 慕容蕙寬慰道:“沒事沒事,你一定會順順利利再見到月宜姑娘,然后成親,和和美美得,再生個小娃娃??梢哉J我做干娘?!?/br> 慕容昀拍拍她的肩膀說:“多謝你?!?/br> 慕容蕙離開時,慕容昀還是心神不寧,于是叮囑慕容蕙,一旦有什么消息一定要及時告訴她。雖然師傅叮囑了幾位弟子不許和慕容昀接近,但是慕容蕙最是單純,再加上甘泉沒少在慕容寅眼前說話,慕容寅對于慕容蕙頻頻去小樓也算是默認了。慕容蕙應下,這才拿了食籃離開。 甘泉向慕容蕙問及慕容昀的情況,慕容蕙說道:“師哥心情還是不太好。他就是太想念月宜姑娘了?!蹦饺蒉ノ兆「嗜氖?,誠懇地說:“師娘,我私心里也覺得月宜姑娘和師哥很般配,咱們就不能想個法子勸一勸師傅,讓他同意嗎?” 甘泉面色稍沉,嘆息說:“你師傅那個人心思固執,我也旁敲側擊說了幾次,但是你師傅堅決地反對。更何況這件事還涉及到琉璃閣,你也知道你師傅最恨的就是琉璃閣?!?/br> “到底為什么???”慕容蕙追問不休。 甘泉靜了幾許,眼底浮現出一份無奈,輕聲道:“你師傅年輕的時候和琉璃閣的人有一些過節,再加上他的師傅被琉璃閣宗師打傷,你師傅自然恨他們?!?/br> “過節?能有什么過節?” 甘泉笑了笑,徐徐說著:“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以后有機會你自然會知道?!?/br> 慕容蕙很懵懂,聞言也只好罷休,嘀咕著哪有什么機會,純粹是糊弄人的。只是她心里還想著要去打聽師傅的事兒,于是也偷偷觀望。慕容寅這一次cao辦的很是盛大,慕容蕙往常調皮慕容寅也就是口頭上斥責兩句,但是這一次她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花瓶,被師傅狠狠地數落了一頓。慕容蕙噘著嘴不怎么高興,嘟囔著:“有什么嘛,不就是一個破花瓶,大不了我拿我的私房錢賠?!?/br> “你知道什么,這是人家送來的禮物,你打碎了我如何給人家交待?你可知道這次來的全部都是武林名門正派的前輩掌門,稍有得罪,后果不是你能預料的!”慕容寅板著臉訓斥。慕容蕙覺得慕容寅小題大做了,卻根本不知道慕容寅這次做東道主,自然是要足了面子,稍有差池,他們集體攻陷琉璃閣的事就會出紕漏。慕容蕙撇了撇嘴,腹誹一頓,轉身離開。 慕容寅忙于布置會場、招待來賓,無暇再去管束幾個最年幼的弟子,反倒讓慕容蕙察覺出一絲端倪,過了一段時間那些大人物來了之后,各門各派的所謂門主、掌門都聚在一起商討什么“征伐”之事。慕容蕙讓山莊里一個端茶倒水的小男孩兒去偷聽,順帶給了小男孩兒一塊兒碎銀子。小男孩兒自幼不會說話,低眉順眼,很是乖巧安靜,慕容寅自然不會注意。 又過了兩日,臨近端陽,慕容昀聽得慕容蕙焦急的腳步聲不斷靠近,嘴上急急地說著:“師哥、師哥,要出事了!”伴隨著慕容蕙的腳步聲和聲音,還有她手中的鑰匙清脆的碰撞聲。慕容昀沒來由得心中一沉,仿佛已經預知到什么事情要發生。 慕容蕙跑進來握住慕容昀的雙手,語無倫次地說著:“師哥,我聽說師傅要聯合幾大門派端陽那日攻打琉璃閣,月宜姑娘是不是就是琉璃閣的人?如果是的話……你快走、快去找她……” 慕容昀雙眸睜大,似是有些難以置信,慕容蕙已經拖著他的袖子往小樓外走去:“我已經提前和師娘打了招呼了,她也同意讓我偷偷把你放出去。你快走,快去找月宜姑娘?!?/br> 慕容昀重重點頭,向外走了一段距離仍是有些不放心:“那你和師娘怎么辦?師傅如果知道是你們偷偷將我放走還探聽了他的秘密……” “你還管那么多干嘛?我和師娘大不了也被關在這里一段時間,你就別理會我們了,趕緊走!”慕容蕙推搡著慕容昀的肩膀,慕容昀咬咬牙,大步離開不再回頭。 慕容寅和幾大門派從年前就已經商量著要攻打琉璃閣,眾人商議了半年多,制定了幾個方案,最終總算決定端陽時節一舉殺入,不給琉璃閣有任何防備的機會。而此時的琉璃閣張燈結彩,處處都是喜慶的景象。凌波夫人不管月宜如何反對,堅決地同意了與青鹿館的婚事,成親就定在端陽節的前一天。 月宜憤怒地反對:“我死都不要嫁給他!” 凌波夫人對鏡為自己戴上朱紅色的耳環,聞言,也只是輕生一笑,慢條斯理地開口:“滟容、水盈都會去看著你,你的一飲一食絕對不會有差錯。滟容不一定對你狠心,但是水盈就不會了?!?/br> 月宜咬著唇瓣摔了門回到房間。沒想到一回到綴玉軒,又正好碰見前來寒暄的俞諒之,她氣不打一處來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又來干嘛?” 俞諒之拿出一雙翠嵌碧璽寶峰紋點珍珠耳飾放在她面前:“送你的?!逼浜笥种v了一些這耳飾背后的故事,最后留下一句話“何以致區區,耳中雙明珠”離開。月宜看見那對耳飾就心煩,直接扔在外面的石桌上不理會了。她闔衣躺在床上,不知不覺淚水就涌了出來。也不知多久,耳邊忽然傳來男人的聲音,似乎是在問滟容和水盈這邊的花圃該如何布置。滟容指導了一會兒,還叮囑月宜最近心情不好,不要打擾到姑娘。 可是腳步聲徐徐靠近,月宜撐起身子,想要問問新來的花匠干嘛要驚擾到自己,結果,掀開窗子,卻看到一個佝僂的身影正立在外面。月宜見他半低著頭,彎下腰,雖然面容很陌生,但是身材卻十分熟悉。月宜純真卻不是傻子,甚至還比旁人更加敏銳,做事的知覺更強,她上下打量一番,啟唇輕輕地問:“你怎么這么像慕容昀?” 他霍然抬眸,眼睛透著晶亮的光澤,月宜剛要開口,他已經指了指外面,然后揭開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張月宜期待而又熱愛的面容。 她剛要尖叫,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慕容昀嘆了口氣,心里對她的牽掛終于落下,只是女孩子明顯消瘦了一些,精神不濟的模樣,很可憐,讓人心疼。月宜跳下床掩上門,慕容昀這才從窗子上跳進窗內,月宜也不管他身上有沒有沾染泥土,立馬撲進他懷里環抱住慕容昀說:“昀哥哥,你終于來找我了。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