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半年開學的時候, 他們就會榮升為大二學生了。

    也是因此，七七年參加高考上大學的這一批特殊學生，都被后來的學弟學妹們戲稱為：半個學長學姐。

    想想還剩下兩個多月就能放暑假回家陪孩子了, 到了下學期更是能申請走讀，蘇欣妍不舍的情緒稍稍緩解，臉上也重新掛上了笑意。

    她伸手挽住丈夫的胳膊，仰著頭, 笑容燦爛地邀請道：“現在距離我上課時間還有五十四分鐘，扣掉去教室的時間，咱們還能處半小時, 要不要一起散散步？”

    “好?！睂庍h行眸中也蘊滿了溫柔的笑意。

    夫妻兩人不同專業，不同院系，課程表也不盡相同。

    即便在同一個大學校園里生活，但平時要遇上也挺難的，今天難得有一點相處時間，自然要好好珍惜。

    在已經亮起的路燈下，那對相攜而去的影子在地上交疊，逐漸拉長。

    *

    “二哥快點，來這里坐?！?/br>
    小在在他們幸運地趕上了最后一班回家的公交車。

    因為已經到了晚間，車上人很少，大把的空位能坐，小在在就隨著自己的喜好，挑了個偏后方的靠窗位置坐下。

    寧航還在車頭那邊給錢，聽見meimei的呼喚，正好將車票錢遞出去，便走過去在meimei身旁落座。

    身邊的哥哥一坐下，小在在就自覺依偎過去，將小腦袋靠在哥哥的懷里，昏昏欲睡。

    跑了一天，她累了。

    寧航伸手護住meimei的小腦袋，另一只手將車窗縫隙關小了一點，以免她吹風感冒。

    公交車搖搖晃晃，跟搖籃似地，非常催眠。

    小在在沒多一會兒，就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只是一瞬間，她突然被一股莫名的感覺驚醒，迷迷瞪瞪地睜開眼，往車窗外望去。

    卻瞄見一輛眼熟的黑色轎車。

    車后座上，還是那道沉默端坐的人影。

    這一次對方的車窗半開，一張模糊的臉龐從她眼前一閃而過。

    她眸光閃了閃，敏銳地捕捉到一抹訊息。

    【茫然】

    這是……對方的情緒嗎？

    兩輛車的車速不快，卻很快就相錯而過，彼此駛向遠方。

    小在在下意識地扒拉車窗，探著腦袋，貼在車窗玻璃上，想要繼續追逐那一輛車，卻被寧航伸手給拉了回來。

    “坐好，小心摔倒?！?/br>
    寧航的提醒聲剛落，公交車就是一個大拐彎，整輛車子的人都緊跟著離心力的甩動而傾斜挪位，小在在也跟著一個不穩，一頭栽倒在哥哥懷里。

    抱住meimei，寧航居高凌下地看著她。

    神情間仿佛在說，看吧，我就說會這樣。

    小在在眨眨眼，神情間沒有浮現出懊惱的神色，反而陷入了沉思。

    她突然發現，自己徹底看不出穿二哥臉上的心思了。

    是二哥在她不知不覺間，變成那種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還是他跟mama一樣，學會了屏蔽她的讀臉術？

    具體是哪一個原因，小在在不得而知。

    但是從此以后，二哥在她眼底，就徹底變成了一個神秘的存在。

    永遠也看不透。

    公交車再過了一個站，就抵達兄妹倆的目的地，兩人下車，一起往家的方向走。

    天色已晚，道路昏暗。

    這一片還沒被安裝上路燈，所以他們只能摸黑走路，好在兩人怎么說都在這一片住了好幾個月，早已熟悉路況，不會走著走著就迷路了。

    本以為得就這么一直摸黑到家，不料身后傳來一陣由遠到近的燈光。

    聽見動靜，小在在好奇地回頭看去，卻被那閃亮的車燈給迷了眼睛，下意識地閉上眼。

    可那一剎那，她還是模糊地瞧見了，駛來的是一輛黑色小轎車。

    是前兩次遇上的那一輛嗎？

    話說回來，她這幾天好像已經遇上這輛車子好多次了，而且都基本上在一片區域徘徊，是住在這一片附近的住戶？

    但也不像。

    他們家周圍的領居他們基本上都去拜訪過，他們好些是以前的富人，好些是高級知識分子，要說他們彼此間有什么共同點的話，那就是……

    買不起車子。

    畢竟一輛車子要十幾、幾十萬呢，在這個萬元戶都是稀少存在的年代，極少有人家能拿得出這個錢去買一輛車。

    即便是有這個錢，很多人也舍不得，更沒有那個渠道去買到車子。

    “眼睛不舒服？”

    聽見自家二哥清冷中透出關心的嗓音，小在在回過神，搖了搖頭：“沒有，就是被閃了一下?！?/br>
    “那走吧，快點回家?！?/br>
    寧航牽起meimei的小手，對著身后特意停下來給他們照明前路的車子點頭致意，隨即繼續往前走。

    一大一小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街道盡頭。

    車內，一片寂靜。

    等過了會兒，司機才開口，恭敬地問道：“顧先生，我們還要繼續嗎？”

    他們已經在這一片繞了好幾天圈子了，他能感知到顧先生仿佛在尋找什么，卻一直都沒能找到。

    后車座上一身西裝革履，打扮得一絲不茍，但兩鬢已經斑白的男人聞言，沉默了會兒，道：“……回去吧?！?/br>
    低沉的嗓音中仿佛泄露出一聲嘆息。

    轎車緩緩啟動，離開了這一片區域。

    *

    兄妹倆回到家，發現家里人都已經吃過了。

    也對，現在都八點多了，沒吃過才是奇跡。

    寧奶奶正坐在客廳里納鞋底，瞧見他們回來，忙招呼道：“回來了，廚房里留了菜，你們倆趕緊去吃?！?/br>
    “好?！?/br>
    寧航應聲，領著meimei去洗手，然后去廚房吃飯。

    菜被寧奶奶留在灶上，還溫熱著，不需要重新再熱一遍，兄妹倆干脆就著這些菜，簡單吃了些，然后將碗給洗了，就一起上樓學習去。

    “去把你三哥也叫過來?！?/br>
    寧航叮囑meimei，準備一起考察他們的學習狀況。

    “我之前不是已經考過了嘛？”小在在小聲嗶嗶。

    寧航平平淡淡地一眼掃過，她立馬嚇得一個激靈，趕緊小跑去寧軒屋里叫人。

    “三哥，三哥起來啦！二哥叫你過去！”

    小在在用力搖晃著床上那一團用被子包裹起來的繭，可惜不管她怎么晃，里頭的那一只縮頭蟲子都死活不肯出來。

    “我睡著了，不要叫我！”

    寧軒躲在被子里大聲喊，企圖就此躲開二哥那個大魔王。

    可惜，他meimei干得比他絕。

    “你不起來是吧？”小在在晃累了，干脆站直起身，雙手叉腰，狐假虎威地威脅道：“那我現在就去叫二哥來叫你起床?！?/br>
    話落，她還故意跺腳，踩出重重的腳步聲，當即就嚇得寧軒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將他妹給拉住。

    “別別別，我起了，我起了?！?/br>
    真叫二哥來叫人，那還怎么得了！

    “小告狀精，也不瞧瞧是誰天天風里來雨里去地騎車送你上學?！?/br>
    寧軒一邊起身穿鞋子，一邊嘀嘀咕咕，充滿怨念的小眼神時不時地往他meimei身上瞄去。

    他沒壓低聲音，小在在也不聾，自然能聽到他都說了些什么。

    當即就不高興地哼了一聲，說：“現在是我還小，騎不動車子，等我以后長大了，能騎動車子了，就換我來載你?！?/br>
    “喲呵，志向遠大啊，那我就等著那一天了?！?/br>
    寧軒挑眉，對meimei的話不置可否。

    在他看來，meimei會長大，他也會，到時候他變得更高更重，就憑meimei那個小身板，可還不一定能夠載得動他。

    看出三哥的不信任，小在在也不辯解。

    一切等她長大后再說。

    兄妹兩個獨處的時候斗嘴倒是斗得挺歡快，可當他們一起站在書房門口時，卻齊齊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當眾。

    兩人用眼神無聲交流。

    小在在：你先進去。

    寧軒：你先。

    小在在：我不敢，你先嘛。

    寧軒：說得好像我就敢似的，快點，你是meimei，你得聽哥哥的話。

    小在在：那你還是哥哥呢，怎么不知道讓讓meimei？

    寧軒還沒來得及反駁meimei，兩人跟前的大門就一下子從里面拉開，穿著一身居家服的寧航站在里頭，居高凌下地俯視著他們。

    “還不進來，是想在外面喂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