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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暮雪眼里露出了一點輕嘲。 她起身向葉重北走過去。 窗外, 如鉤的弦月比前一夜更細也更加亮了, 水一般地照在人身上,柔軟又冰涼。 “你知道……我原本并不打算對你動手的嗎?” 離暮雪抬手接住了一束月光,微微瞇起眼睛看著它穿過自己的指間,將她的手掌照出一層瑩潤的微芒。 “我本來不想對你動手的, 總覺得那樣,會把手弄臟?!彼?,“要是在我第一次警告你離我遠點的時候你就照做,根本不會有后面這么多事?!?/br> “畢竟我早便知道你濫情、自私還自以為是,對你從未有過期待??赡闫辉俚卦谖腋俺霈F,一次次地突破我對你認知的底線。才短短兩天啊葉重北……”她的目光冷下來,握起手掌碾碎了月光,“才兩天,你怎么就能將你披的這層人-皮撕得這么干凈,就連罵你禽獸都仿佛是在抬舉你?” “師姐……” 看著離暮雪收回視線垂眸掃向他,葉重北一怔,冷汗順著額角流下來。 他不知道離暮雪的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早便知道”?什么叫做“才兩天”?他們認識了二十幾年,快三十年了,他是怎樣的的人,她難道是第一天才知道嗎?他承認他有時候會控制不住他的心動,可是,那怎么能叫做濫情?師姐怎么能夠用這樣的詞來形容他? “師姐,你先將我放開,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解釋的?!?/br> 葉重北并不知道眼前的離暮雪并非他所熟知的那個師姐,所以即便到了此刻,聽了離暮雪無情出口的話,他的內心都還有一絲僥幸和期待。他總是不愿意相信,這么多年的感情會因一次根骨升級而完全消失,他總覺得,這份自少時而起的感情,理應銘心刻骨,在靈魂深處烙下了印記。 “柳師妹的事情是我做錯了,可是師姐,我只錯了一步,我及時制止自己了,我沒有掉進那個罪惡的深淵。因為我的心里一直都只有師姐你一個,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嗎?” 他深深地凝望著離暮雪,眸光溫柔繾綣,仿佛他本就是個深情的情種。 哪怕,那個因他而自盡的姑娘就躺在離他兩步之外的地方。 “呵……”離暮雪聞言低促地笑了一聲。 下一刻,她一腳踹在了葉重北的胸口,將他踹翻在了地上后狠狠踩住了他的臉。 “師姐……” 葉重北的牙縫里都是血絲,英俊的面容不可抑制地變得扭曲猙獰。 眼底有一點紅光浮現出來,離暮雪用力在葉重北的臉上碾了碾。然后她彎下腰去,看著他在她腳下掙脫不得的模樣?!澳氵@渣滓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怎么,你是需要我用回心鏡來幫你重溯回憶一下你做過的事情嗎?” 聽到“回心鏡”三個字,葉重北的眼中倏然一愕,然后才咬牙懊喪地死死閉上了眼睛。 他忘了,如今的師姐并不是以前那個修為低微,以至于許多高階術法都沒有辦法修習、他說什么她就信什么的女子了。對于他表述的這些,只要她愿意,她便可以親自動手來驗證真假。 畢竟哪怕善后得再干凈,一個人做過的事情也永遠不可能當做從未發生過。自以為是的天衣無縫和死無對證,瞞得了他人,卻瞞不了自己。而所有的證據,卻也正是存在于自己的記憶里,非外力無法消失,即便消失了,也可能在某一個瞬間再被記起。 此刻的他被捆仙索綁著,他在離暮雪腳下就如同砧板上的一條魚,毫無反抗之力。如果離暮雪要用回心鏡來調取他的記憶,根本就不用費吹灰之力。 而他卻還天真地一再辯解,都不知道其實他的這副表現看在離暮雪眼里究竟有多愚蠢。 看著葉重北面如死灰的模樣,離暮雪低低哂了一聲。 她將腳上的力道撤了去,直起身淡道:“關于你的那些惡心的記憶,我碰都不想碰。你還是等回了玹瑛城,好好想想怎么去跟那幾個老頭交代吧?!?/br> 天之驕子又如何?做出了這種丟盡師門臉面的事情,她倒是想看看他能怎么收場。 外頭狂風驟起,吹得屋內簾帳鼓脹狂舞,桌上燭臺也被吹倒滾落地下。 離暮雪瞇起眼睛往窗外望了眼,看著那天際翻涌的云層。 變天了?她的臉色一沉,身側的手掌不由握了一握。 難道是這天道不忍心它原定的氣運子遭受接下來的酷刑,想要來保他了么? 她挑起了嘴角,左手一抬一收,原本掉落在院子里的破碎的兩扇窗倏地收了回來,嚴絲合縫地裝回了窗欞之上,哐地將所有的風聲都隔絕在了外頭。 窗戶被裝回來之后,自她的腳下,一個陣盤緩緩顯出形來。邊緣帶起火一般的一層橙黃光亮,倏忽擦著地面閃逝,逐漸閉合成了一個完整的圓。 窗外,凌厲的狂風撞擊在窗戶上的聲音越發響。 葉重北和柳依依都被圈在了這個陣盤之內。但他們跟離暮雪不同的地方在于,離暮雪站在陣盤的邊沿上,而葉重北和柳依依卻分別處在陣盤內的兩個額外的圓圈之內。兩個圓圈對立著,就像是太極的陰陽兩儀,置中可以將整個陣盤分成完全相同的兩半。 在玹瑛城眾弟子中,除去后來居上的離暮雪,在對術法的造詣上,葉重北稱第二,怕是沒有人稱第一??吹疥嚤P起,葉重北一下就反應過來這是什么了。 --